师父说完之后,女人又继续说道:“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家里的祖辈发现那本书上的内容,全都和寻龙点穴有关。就是借着这本书,我们老苏家又干起了寻龙穴、盗古墓的勾当。”
先是私盐贩子,然后是响马,再然后是盗贼,最后又盗墓,听她这么说,他们家自从元朝至今,就没干过什么正经行当啊。
可师父不是说,在明朝年间,老黄家就和我们守正一脉常有生意往来吗,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的东北老黄家还是河北老苏家,那时候的苏家上下,还都是游迹于市井的盗贼。
问题是,我们守正一脉怎么会和这样的盗贼世家走到一块去呢?
女人还在继续说着:“整个满清年代,苏家就是游蹿在东北这片地上的一群土贼,一直到了……大概是光绪年间吧,老苏家在一片老林子里发现了一条龙脉。至于这条龙脉在哪,是什么样子的,如今只有家里的老太爷知道。我所知道的事,就是在龙脉出现之后,老苏家就变成了老黄家,当年的东北土贼也变成了靠山吃山的参商,一直到现在,我们老黄家,还是靠着山里的宝贝过活,只不过当年卖的是参子,现在卖的是别的东西。”
到这里,女人就算是说完了,之后就专心开车。
我心里就觉得奇怪,按她的说法,老黄家在清朝末年就已经把自己洗白了,成了正经生意人,而他们之后所做的生意,也和过去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告诉我黄家从元代到清末的那段过往呢,虽然她也没有说得太细致,可我总觉得那些话非常多余,毕竟从盐贩到土贼的那段过往,似乎并不怎么光彩吧?
这时我师父却说话了:“咱们守正一脉的历代掌门,都是老黄家的监理人,从明朝年间就是了。对于老黄家的那段过往,你以后还要详细地了解。”
听到师父的话,我依然很纳闷:“监理人?什么是监理人啊?”
师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对我说:“现在告诉你这些还太早了,到你接过我的摊子时,这些事情自然会知道的。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在咱们这个行当里有六大世家,老黄家是其中一个,每个世家都有一个监理人,黄家的现在是我,以后是你。”
我师父这边说完,正在开车的女人也接着说道:“其实我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全都不是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可我们这些世家和监理人之间,又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关系。我们少了你们不行,你们要是少了我们,一样不行啊。要是没有我们老黄家,存在门鼎脚行里的宝物,至少要比现在少一半。”
少一半?
对于女人的话,我内心是十分质疑的。
要知道门鼎脚行可是从鬼市出现的时候就有了。《行尸考录》上说,我们寄魂庄经营的鬼市,其建立时间其实是不可考的。虽然门中有几本典籍说鬼市是建立于东汉末年,可鬼市最早的账簿却出现在隋朝元年。
换句话说,鬼市最晚也应该是在隋朝元年就有了,门鼎脚行最晚也是在那个时代出现,可老黄家的历史是在元朝年间才有的。
我在这里不得不多嘴说一下,那时候的我虽然已经学过中国古代史,但我学历史仅仅是为了应付考试,远远不能达到学以致用。至于隋朝元年到元朝之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年头,我是很难凭借从课本上学来的知识进行推算的,这些知识不是课本上没有,而是经历了一个暑假之后,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书本上的东西我记不住,师父写在《行尸考录》上的内容我却记得非常清楚。
《行尸考录》上说,在隋朝开朝和南宋末年,寄魂庄都出过一件大事。
隋朝开皇三年,屯蒙一脉的掌门人曾推测出寄魂庄在三十五年后将有一场大劫,而且他也预测到了寄魂庄会被“付之一炬”,并在之后的五十年内一蹶不振。在隋恭帝登基的第二年,十全道人一把大火几乎将整个寄魂庄焚烧殆尽,正应了屯蒙掌门三十五年前的推测。
在十全道人火烧寄魂庄的事件旁边,师父特意标注了一个年份:公元618年,向前推三十五年就是公元583年。《行尸考录》上说,“开皇”是隋朝的第一个年号,隋朝元年就是开皇一年:公元581年。
而在南宋于崖山海战一役被蒙军灭亡的同年,守正一脉曾深入崖山一代寻找过宋怀宗的尸体,不幸被驻守的蒙军发现,当代守正掌门为了掩护门人逃走被蒙军俘获,为了防止门人冒险对他施救,入狱当天就自缢身亡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是公元1279年底。
先人的事,作为后辈的我无权去评判什么,我之所以将这陈年旧事重新翻出来,只是为了说明我是通过这两件事推算出了从隋朝元年到宋朝灭亡相隔的时间。
公元581年到公元1279年,整整698年时间。
开车的女人说他们老黄家的历史是从元开始的,整个元朝也就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算他们家族的历史是从南宋灭亡开始的吧,到如今,也就是七百来年的时间。
她说如果没有他们黄家,门鼎脚行里的存货要少一半,可我们门鼎脚行可是从鬼市建成之后就开始囤积奇货了。从门鼎脚行出现到老黄家出现,七百年,从老黄家出现至今,又是七百年。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从他们老黄家出现在江湖上之后,我们守正一脉的门人就不再自己寻找奇货了,所有囤聚在门鼎脚行中的货品,全是由黄家全权提供的?
可过了一阵子,我又突然想起来,师父说过,我们守正一脉是在明朝年间才和黄家开始有生意往来的。
也就是说,从明朝至今,老黄家提供给我们的奇货,比守正一脉门人历经几个朝代积累的总量还要多!
而门鼎脚行中囤积的那些奇货,每一件,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私盐贩子、响马、窃贼、土贼,这些词语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管我将哪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都无法和门鼎脚市中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联系在一起。
我心里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女人已经开车驶入了城外的一条偏僻小路。
这条路的路况很差,车子走在上面之后,就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其实刚开始还好,尽管路况差,可毕竟那还是一条水泥路,可后来女人竟然将车开到了山路上,不是盘山公路,而是真正的山路。
那条路一看就是很久没有走过了,杂草丛生不说,在杂草之下,还有大量的碎石头。
要说这女人开的车也是够能扛的,这一路走下来竟然都没散架。
一路上的颠簸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最后女人终于又将车开上了正常的马路。我看到马路的左侧是一个映着月光的水潭,而在马路右侧的不远处,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
女人最终将车开到了村中央的一座祠堂门口。
我下车的时候,腿脚还有些发软,师父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把牌子拿出来。”
我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就摸出了女人扔给我的那个六棱牌子。
一直等我缓过劲来了,师父才带着我走向了祠堂大门。
可还没等我的脚迈过门槛,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柴师傅,柴师傅,等一下。”
我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天色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出他的身材圆滚滚的,又矮又胖。
我师父笑呵呵地朝他抱了抱拳:“李道长。”
那人走到我师父面前的时候,将脸转向了我和梁厚载,不过他显然对我们两个不感兴趣,仅仅是短暂地看了我们一眼之后,就转过头对我师父说:“先别进去了,黄老太爷正和昌荣、昌盛他们议事呢。”
他说话的时候,车上的女人也过来了,她也朝着道士笑了笑,叫一声:“李道长。”
李道长点了点头:“哦,是玉莲啊,你也回来了?”
说完之后,他又转向了我师父,说:“老黄家这次的事,很是麻烦呐!”
我师父点了点头:“我知道,黄老太爷在信里都说过了。”
李道长“嗨”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烦躁说道:“柴师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就在昨天晚上,老黄家又出事了!”
我师父就问他:“出了什么事?”
李道长回应道:“第二只龙角也裂了,从里面又掉出了异骨。包有用过去看过了,说龙角是被火药炸开的。”
什么龙角,什么异骨,我原本也不知道黄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当然也听不懂李道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听他提到了包师兄,既然包师兄真的来了,那刘尚昂是不是也……
我心里正这么想着,就有人从祠堂门口走了出来,朝着李道长喊:“李道长,黄老太爷请你进去。”
当时的月光正好落在祠堂门前,我一眼就能看清那个喊话的人,这人长得精瘦,穿着一身对他来说过于肥大的迷彩服,他理着一个平头,身子虽然站得笔直,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很猥琐的气质,再加上那副尖嘴猴腮、长得像老鼠一样的面容,不是刘尚昂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