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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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萧氏青天】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正义未必就能战胜邪恶。

眨眼之间便是十天以后,柳城这些天来一直风平浪静。因为王庆被抓入大牢,尽管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县城里的富户们也收敛了不少,在谈论起萧哲的时候多少有了一丝敬畏。他们这些年来过得太安逸了,沆瀣一气连前几任县令拿他们都没办法,气焰愈发嚣张起来。

还是那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些天来,萧哲的护卫们行踪都很神秘,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进进出出,而被他们拜访过的那些农户们,事后如同哑巴一般,任谁询问都不肯吐露半点内容。

今天天气甚好,连日来遮天蔽日的风沙渐渐消退,还原出一片朗朗乾坤。

陈老二起得很晚,这段日子他几乎天天失眠,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妻子的音容笑貌。那个暴躁的女人,自从嫁入陈家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刚生下诚儿连月子都没坐满就下地了。

可家里依然是一贫如洗,这柳城的天啊,何时才能重现清明?

“爹,爹!快起来!”一大早就出去砍柴的陈诚一进院子就将干柴扔到一旁,如风一样奔进里屋,兴高采烈地喊道。

“诚儿,出什么事了?爹身子不舒服,还想躺一会儿。”陈老二有气无力地说道。

陈诚二话不说上前将父亲拉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罕见的喜气:“爹,萧大人今日要公审王庆,县衙门口都贴出了告示呢!”

“什么?”陈老二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今天公审?可我听隔壁王大妈说这几天王庆家一直偷偷摸摸地给萧大人送礼呢,指不定哪天就将那个畜生给放出来了。”

“爹!”见父亲这般说萧哲,少年陈诚有些不乐意:“萧大人怎么会是那种人?他说过要还我陈家一个公道,我相信他!走,我们可是原告,得赶快过去,马上就要开堂了!”

父子两人匆匆洗把脸,一路气喘吁吁地奔到县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街坊邻居,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生面孔。

守在门口的荆楚见两人来了,连忙带入侧室等待开堂,然后一挥手,县衙门徐徐打开,百姓们一拥而入,将大堂外面的空地塞得水泄不通。

这自然是出自萧哲的授意,既然要公审,就要让柳城的百姓们亲眼目睹完整的过程,这才是最有信服力的做法。

巳时已到,只听得三声鼓响,从后堂出来的萧哲一身崭新的青袍官服,更衬得他丰神如玉,似谦谦君子。两道剑眉透出一分威严,隐隐已经褪去了初到安府时的青涩。跟在他身后的是荆楚,头戴风帽,身穿翻领胡服,一身典型的侍卫打扮。

堂下十位护卫齐声低呼:“威——武——”

原来县衙里的差役萧哲基本不用,所以他从范阳带来的这些护卫就成了万能龙套,哪里有需要就冲向哪。这一点,也看得出来安禄山考虑之周全,如果没有这些护卫办事,萧哲可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外边站的百姓们立刻噤声,只听得端坐堂上的萧哲一拍惊堂木,冷冷道:“带人犯!”

人群中微微骚动,只见蓬头垢面的王庆被两个护卫带上大堂,在大牢里呆了十多天,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子嚣张气焰,但却没有太多的沮丧。看到站在一侧的表弟王平偷偷递过来的眼神后,心中便安稳许多,再看堂上坐着的萧哲,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跪下!”一名护卫见王庆还不知死活地站在那里,便用水火棍轻轻一点他的膝弯。

王庆很不情愿地跪下,眼神游离到别处,似乎在魂游太虚。

站在萧哲身侧的齐思改微微摇头,心中暗叹道:“竖子难成事!如今尚未定论便如此轻狂,难道就不怕萧哲豁出去怕拼个鱼死网破?”

萧哲面色平静,他只是微微提高声音,道:“人犯王庆,你可知罪?”

王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振振有词地说道:“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萧哲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冲堂下说道:“带原告陈老二、陈诚父子。”

陈老二怯怯地走上堂,不敢对上王庆审视的目光。倒是陈诚对这个恶霸丝毫不惧,上前对萧哲行礼,然后便开始一条一条讲述王庆对他家犯下的恶行。

最后说到王庆生生打死他娘,少年更是声泪俱下,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若不是一旁有护卫看守,估计他真会扑上去将王庆活活咬死。堂外站立的那些百姓们大都受过柳城首富的欺压,胆大的已经开始痛骂,顿时堂上堂下乱成一锅粥。

“肃静!”萧哲瞧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王庆,沉声道:“他们说得这些,你可都听清楚了?”

王庆此时有些心慌,面对萧哲的询问,本想抵赖却发现找不到什么说辞。

齐思改见萧哲剑眉一拧似乎要动刑,便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没有人证物证,仅凭陈诚一家之言就定罪,恐怕不合刑律。”

萧哲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问,点头道:“本官亦考虑到这一点,来人,带人证,上物证。”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不到片刻工夫,从侧室哗啦啦出来一大群人,这些人有的是目睹了王庆带着家丁将陈诚他娘活活打死的人证,有的拿着以往被王庆欺压的证据,更有甚者连王庆当日踹人所穿的靴子都寻摸出来。

随后便有仵作像模像样地上堂陈述,说经过他百次勘验,死者身上的鞋印与王庆的靴子尺码完全符合,没有一丝差错。

萧哲不禁感叹这些护卫们办事效率实在是高,要是放在明朝,那可就是绝好的锦衣卫人选啊!想到这里,他心中猛然一动,如果在唐朝建立这样一支密探队伍,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在这些百姓的控诉下,王庆一条条罪状被揭发出来。开始他们还有些拘谨,在萧哲的眼神鼓励下,又见此刻无人敢出声制止,不禁越说越来劲,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恨一旦爆发,便如山洪一般汪洋恣肆,最后几乎为了控告你争我抢,险些大打出手,一旁负责记录的赵然大感头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庆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平时在自己面前噤若寒蝉的农户们,今天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样对自己?

大字不识的王庆其实该好好读书,读史方能明鉴,就会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假如平时他不是那么横行霸道,今天也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生命只是一张单程机票,不会倒档,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县尉王平的神情亦好不到哪去,他今天早上可是在王家一群女眷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的,如果王庆真的被判死刑,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一想到这么多天送到县衙的金银珠宝他就肉痛,再看看萧哲冰冷的神态,暗中一咬牙,实在不行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

待众人说的差不多,萧哲方开口说道:“王庆,现在本官就来说说你究竟犯了哪些罪。第一,你恶意杀人,尚且抵赖;第二,你袭击官差,目无王法;第三,你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第四,你居然敢私自送礼,贿赂朝廷命官!”

他话音刚落,后堂便转出几个护卫,手里捧着都是王家这几天送过来的金银珠宝,一件件地报出来由赵然记录。这些财物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但是在柳城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这一下不仅王庆目瞪口呆,连王平也说不出话来。

齐思改心中一紧,看萧哲这架势,今天恐怕是不想放过王庆,还好自己早已料到,请动了那座大靠山。

陈诚得意地瞟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像是在说:看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萧大人和以前那些贪官根本就不一样!

萧哲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唐朝刑法志,不禁轻声叹道:“本朝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曾说过: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再生。昔世充杀郑颋,既而悔之,追止不及。今春府史取财不多,然杀之,后亦寻悔,皆由思不审也。比来决囚,虽三覆奏,须臾之间,三奏便讫,都未得思,三奏何益?自今已后,宜二日中五覆奏,下诸州三覆奏。”

他口中所说的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便是唐太宗李世民,这段话本是太宗的原话,堂下的百姓们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身侧的齐思改却是听得懂的。听萧哲如此说,似乎不忍动死刑,难道此事还有转机?

“但是”,萧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惟犯恶逆者,一覆奏而已,著之于令。王庆,你作恶多端天也不饶你,所以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你所犯之罪,依律当斩!”

王庆此时是真的怕了,见齐思改和王平都不敢说话,再也不装大了,狠狠俯下身去,磕头如捣蒜:“大人,草民知道错了,请您法外开恩,饶小人一命!”

萧哲不再理会,伸出手去从面前的签筒里抽出一根令签,王平见他要下令,知道不可再等,此时也顾不得逾矩,站到堂下说道:“大人,营州都督府长史求见!”

堂外一阵喧哗,那些百姓们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令,此时一听是营州都督府的人,不少人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些百姓都知道王家兄弟的关系,这会王平搬出一个比县令要大很多的官儿,一些聪明人开始为萧哲担忧起来。

萧哲不动声色地说道:“请。”

营州都督府长史名叫常瑾,其实接到都督的命令来到此地他十分不情愿,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么,还需要自己一个长史亲自出马?所以他见到萧哲也是一副倨傲的样子,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萧哲欠身道:“公堂之上不便施礼,长史大人勿怪。”

常瑾只是冷冷地说道:“都督大人有令,人犯王庆由我带回营州,他要亲自审理,所以萧大人不必费心了。”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心中悲愤却又不敢声张,王庆则一脸喜色,腰板似乎也挺直了很多。

萧哲毫不畏惧地凝视着常瑾的目光,淡淡道:“恕难从命。”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常瑾都有些诧异,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敢抗命?难道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

这一刻除了赵然等人,其他人都以为萧哲疯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农妇搭上自己的前程,值么?但是那些百姓心中却洋溢着感动和敬服,这才真的是父母官啊!柳城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官儿了?

陈诚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里已经有泪花在打转。陈老二则是一脸惊诧的表情,他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萧哲,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似地。

“你说什么?你敢抗命?”经过片刻的惊讶,常瑾回过神来,不由冷冷地质问道。

“长史大人,柳城之事,皆有本官全权处理,任何人都不可插手!”萧哲丝毫不退,针锋相对地回敬道。

常瑾没见过这么张狂的县令,冷笑道:“由你全权处理?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

萧哲站起身来,平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函,道:“给我权利的,是三地节度使安大人!”

常瑾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从萧哲手里接过信函,打开一看,不由得冷汗阵阵。里面是萧哲向安禄山的阐述,包括对柳城现状的陈述和治理的办法,最后恳求由他全权处理此地事务,任何人不得插手。而安禄山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允,上面还加盖了范阳节度使的烫金大印。

常瑾此时已经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连都督都小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啊。只是想不通他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能够请动安禄山为他撑腰?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他将信函交还给萧哲,心情沮丧地回营州复命了。

百姓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个开始趾高气扬的什么长史已经灰溜溜地走了,一个个不由得喜上眉梢。而王家兄弟包括齐思改都是一脸死灰。

萧哲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众人,手中的令签终于扔了出去,声音中透着一丝凝重:“人犯王庆,作恶多端,依律当斩。今日午时,押赴刑场斩首!”

“啪”,令签轻轻掉在地上,但是众人心里如同重鼓擂过,余韵经久不息。

沉寂多年的柳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大街小巷都有农户携妻带子地奔赴刑场,个个都是满面喜色,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烈日炎炎,却抵不过众人的火热情绪,片刻功夫,刑场周围便已围得人山人海。

午时一到,在王庆的绝望嘶吼中,赤裸着上身的行刑手高高举起那把鬼头大刀,瞄准位置狠狠劈了下去。

鲜血飞溅,在刺眼的阳光中幻化出一道凄艳的彩虹。

霎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云霄。

老泪纵横的陈老二拉着儿子陈诚,面对着县衙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参杂着喜悦和悲痛地高声喊道:“孩子他娘,你可以瞑目了,咱柳城终于出了一个青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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