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世南渡
3669800000020

第20章 堂审寻妙人

五原城经过这一番闹腾,大清早也无人再有心做那晨曦清梦,而是一大早便起床四处奔走相告。昨晚得知第一手消息的人更是添油加醋,直说得天花乱坠,道是太子爷如何神勇,昨晚从天而降,把那作威作福的李靖洪当场拿了,在五原城内游街一圈,这才惊动了他们,让他们得以见到当今太子的真颜,可谓三生有幸,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五原城内迅速沸腾,未几那传言就已不成样子,或三头六臂或天神下凡,且说得惟妙惟肖,把赵宝利这等知情人士都唬得一愣一愣的。便连他自己也相信太子爷确是天神下凡,不然为何当初被围困之时还能那么镇静以对?

上午时分,班晏脑子内想的仍旧是清早响在脑海里的琵琶声,便拉了卫青涟过来问询,不想这卫青涟睡起觉来竟如同中原圈养之物一般,浑然不觉有清音入耳,懵懂之中被班晏叫醒,一问三不知。班晏无奈之下,只好再问心思稍显细腻的慕子衿。

“慕姑娘,哦,不,慕姐姐,你可曾听到早上那一阵琵琶声?”班晏此时竟去了他的无赖神色,反是一脸的恭谨求教神情。

慕子衿被班晏纠缠过一早上,此时正睁开惺忪都睡眼,迷迷糊糊听到班晏问话,奇怪问道:“那琵琶声乃是自这府邸之中发出,太子殿下何不叫人将所有人带来,让他们弹奏一番,这样一来,太子殿下要找的人不就自动出现了?”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我却怕吓了人家。”班晏沉吟半晌方说道。

“太子殿下,或是李府豢养都伶人,叫他们来就是了,再说太子次来,已叫人家不得翻身,便是带来了,也不如昨晚都一夜惊吓,您说是不?”

“呃,也是,就这样吧。”班晏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继而道:“慕姑娘,你真听到了那琵琶声?慕姑娘如此聪慧之人,想来于音律也是极为通透,不知慕姑娘以为那人技艺如何?”

“昭国或再无人出其右。”慕子衿淡淡答道。

班晏立时觉得精神振奋,口中更是一叠声道:“不想李靖洪那小子,居然藏得如此人才,倒真当他是一国之君了,此番我若不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我便不是昭国的太子。”

慕子衿听班晏如此说法,立即又是一笑,道:“想你堂堂太子爷,竟也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若叫皇上听了,岂不又要笑话你不思上进?”

班晏听罢此言,神色为之一凛,摆出些威严架势后,再道:“我要是终日如此,青涟与你,都将离我越来越远,哪还能与你们谈棋论道呢?”

慕子衿听罢沉默不语,半晌后方言道:“太子殿下如今可谓重任在肩,或师父与我懂得,但在别人见着太子这般形色,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班晏养尊处优之世,所接触的也多为溜须拍马之辈,不想这慕子衿,明知自己是太子,也大动忤逆之言,果真有其师必有其徒,钻进棋道之后,就再不肯闻世俗之言,但也因如此,班晏才将卫青涟与慕子衿看得殊为难得,是以对慕子衿的话,班晏听罢笑笑,也不作解释,只道:“慕姑娘见我昨晚可曾做过那等恨铁不成钢的事来?”

“没有。”

“所以慕姑娘也大可不必担心,纵然有些艰难险阻,也要有些悲喜,不然皆言帝王深做,又有什么意思呢?”班晏好不容易有了一回认真神色,将这话缓缓放出,显是说得极为诚恳。

“太子殿下的心思,我明白了。”

“慕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也难怪青涟如此看重于你。”班晏方郑重了一时,此刻竟又再度恢复了他的本色,说话极不认真,脸上笑容也是看着极假,慕子衿心内一叹,谁说你就不深了,恐怕你藏得,更是艰险无比呢。

忽地两人立即想起,现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也该是去前堂见见那些李府家人的时候了。

早上班晏便已吩咐过孙长明,此时正好不必再多言,班晏便立即往前堂走去,进厅之后往堂中一坐,架势立显,更是不苟言笑,尽量显得深沉,慕子衿直叹此人变换之快,不做戏子,端的是浪费大好人才。

几人便在堂中坐了,静等孙长明等人将李府的一干人等带来。

这一次班晏可算来得太过突然,是以李府中并未作任何安排,他们的老爷或是想到事成之日再将自己大业告诉府中一干妇孺,所以府中之人对于他们老爷的事情,竟是一无所知,这李府众人,平日里高高在上,不与人交往,加之市井之中虽都是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明说,于是今日这等局面,真真是把李家人吓了个够呛,一路上女人的哭哭啼啼和兵士的喝骂声不绝于耳,直搅得旁听之人都心烦不已。

待得一干人等被押着带上这正堂,便有人立即悲从中来,想平日这里乃是自家地方,此时竟需膝行,怎不叫人觉着物是人非?当先便有一妇人扑到在地,向着高高在上的华服太子爬去,一边还哭喊道:“太子爷,我们家老爷到底犯了什么罪呀?您要让我们今后在五原如何做人呀!”说罢就是震天价似的哭声,声音尖细,直震屋宇,还带了些嚎啕之意,一时之间站在两旁的军士都是眉头连皱,心生嫌恶。

这妇人正是李靖洪的夫人,自己丈夫所做之事,也是一无所知,平素里心思也都花在了如何收拾城主大人带回的小狐狸精们身上,此时嚎啕,自然又用了些女人才有的小性子,希翼今日又像往常那般,不过虚惊一场。

李府人也是十分之多,除了那些战战兢兢的管家小厮们,所有平日受过他们老爷恩泽的丫鬟姨太夫人娘子都是哭成一团,直搅得今日这临时公堂如同灵堂一般。

周遭军士见场面实在不成样子,便要出声喝止,不料班晏见这情形,显得极为有意思,反倒有些听下去的意思,是以抬手阻止了周遭军士的行为。

这情形自然也被李靖洪的一干夫人小妾们看得真切,只道是必有内情,此番又被堂上纵容,便都想抢些说话的机会,一时间又是她们平日的唇枪舌剑指桑骂槐齐出,再没了哭啼之意,反是换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类的争吵。

于是这大堂之上如同一锅粥般,纷乱不已,班晏犹自坐在高处,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在四处打量李府的所有人,不想扫视过一圈之后,竟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卧着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平素许是极爱干净,头发可谓梳得一丝不苟,但经过一夜折腾,也已现了乱象,铺散在他的脸面周围,顿时有些颓废之感。再看他那一身白衣,经了一晚的惊吓与威逼,已然褶皱横生,如同猪大肠的纹路一般,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偏那男子又生得极为瘦削,那宽大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便有了些麻柳覆身的意味,显是极为狼狈。唯独那双眼睛,颇有些亮如星子的感觉,黑黑沉沉,深邃无比,一眼望去,竟是深不见底,加之此人本有些俊俏之态,眼睛又如此大放神光,班晏立时便被这男子吸引,一径的盯着他猛瞧,直盯得那男子终于浑身不自在的转过身去。

班晏见他转身,心内大呼可惜,便又重新将精神放在堂上的争吵之中,此时众人仍旧争吵不休,并未有稍歇的感觉,是以班晏也大感头疼之余,立即果断的叫孙长明一声大喝,大堂之上立时就是一静,方才还热闹不休的众女子,面现惊恐,脸余苦相,又重新回到了她们的哭丧之相。

此时两边军士耳里,还犹自有着嗡嗡之声回旋不止,正觉庆幸,便已听得班晏道:“府中可有通音律之人?”

这一问自然又换来一场闹哄哄的争抢之声,稍会些技艺的都纷纷抢答,生怕若不好好回答,便会被拉去砍头。

立时又有军士喝止,班晏才得以接出下面的话来:“通音律的站左边,不通音律的站右边。”

又是一阵你抢我夺之后,终于分开两拨人来,左边人脸上自是洋洋自得,右边人则是脸色更为惶恐,偷偷看着上面那位不苟言笑的太子爷。

班晏满意的看着两拨人,却见方才他注意的那白衣男子,仍旧蜷缩于一处,仍旧保持着方才转身之后的姿势,显是并未挪动位置,而他所在之处,正是右边,班晏立觉失望不已,心道此等浊世佳公子竟是不通音律,实在可惜之极。但他此时所想,只欲找出早上那弹奏琵琶之人,是以只是感叹一番也便作罢,继而对堂上众人道:“会弹琵琶的站到中间……”

堂下立时哗然。

要知琵琶这等物事,本也非是一般人弹得,在昭国,所会者本就不多,这太子爷此话一出,便再无人出声,等了许久,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显是这群人也极为老实。可恨是那分明高绝的弹奏者,竟然隐匿不出,这又该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