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世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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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局乱仍自静

匆匆回到东宫,日色已晚,这便又是一日过去,得益于上午时分班晏所发的那一通脾气,今日的宫女太监们都显得尤为安静,见太子爷回来,更是殷勤伺候,生怕一不小心再度惹恼了太子爷,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下午的时间便在这位太子爷的不断踱步中过去,转眼到了傍晚时分,清早那位小宫女便又上前来殷勤请示太子爷用膳。

偏巧这位太子爷见着那小姑娘头上包扎着一条白布,上面还有丝丝血迹溢出,脑子内生了疑问,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平日,小姑娘必要先腹诽一番方才回答,今日却大不相同,太子爷问话,本欲直接回答,但转念一想,若太子爷不认,自己岂不又犯了忤逆的大罪?是以便小心翼翼答道:“回太子爷,奴婢今儿早上不小心在门口台阶上摔了一跤,所以才……”

话未说完,已听得门外声音传来:“哥哥果真是易忘事的主儿,今早你才拿人家出气,现在却假惺惺问起……”

闻声知人,定是班离来了。班晏不再理会一旁的小宫女,转而吩咐旁人带她下去休息,不用说,一旁丫头侍女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班离今日也学了那日所见的慕姑娘,着了一身青衣,发髻高耸,贵气天成,行走间婷婷袅袅,待得这与太子孪生的公主拖着裙裾悉悉索索走进门来,厅内早空,只余班晏一人。

既是如此,班离也不再装什么金枝玉叶,直接往旁边一坐,嘴里连珠炮般就放出一段话来:“哥哥你可知道,母后说要在整个昭国为我招驸马来着,想想也是,我都十八岁了,想姑姑便是十六岁就招赘了驸马,我却等到十八岁母后才想起这档子事来。若非昨天哥哥带了慕姑娘进宫,父皇母后还会把我的婚事忘到九霄云外呢……”

班晏听完这话就是一阵接一阵的惊愕。

从来都是女子羞于提起自己的婚事,便是旁人说起,无不娇羞满面,看来自己这位妹妹,端的是与众不同,难怪连太傅都说,大公主颇有飒爽之态,敢叫须眉侧目汗颜,今日她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群众眼睛雪亮,众人所言非虚。

班晏正自神游太虚,班离却不耐烦了,见哥哥久不回答,立即就是一推,这一推,便把魂飞天外武艺高强的太子爷直推了个趔趄。班离一惊,好在班晏也及时醒来,讪讪道:“你不说起,我才想起,我竟两日不曾向父皇母后请安过了。”暗地里却想:“也不知她会起疑不?”

“今早我去母后那里时,她还跟我开玩笑说哥哥乃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呢,可见哥哥真有此迹象。”班离听罢哥哥之言,嘴上仍旧是不依不饶。

“你住的地方离中宫近,母后最近常去哪里?”班晏抱着一丝希翼道。

班离听了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吃惊道:“难道哥哥你不知道,母后常常都是不在宫里的么?她整日介都在忙这忙那,父皇十多年只管四处杀伐,不理朝政,哥哥你也不争气,害的母后日日辛苦……”

班离此言一出,便知父皇被架空果然属实,但父皇毕竟乃是一国之君,不至所有事对姜后都言听计从,是以接着问道:“父皇那里我也是对他不住,前些时候尽想着与昭国第一棋手下棋,却忘了太子监国的重任,惭愧,惭愧呀。”

“哥哥若真有孝心,便学班翟皇弟,时常在父皇身边走动,我看……”班离叹了一口气,接道,“父皇的身子,多年疲累,如今显得越来越是虚弱了。”

“妹妹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如今大旱将至,若儿女常伴,父皇难免生出壮志未酬之感,为免父皇为南征之事伤心,我只好作那纨绔子弟,将父皇的雄心留在昭国,也好叫他晚年有些安适的生活。”班晏胸内满满塞着大旱之前的预兆之言,对于班离略有些埋怨的话,他也只得感慨一番。

班离没想到自己哥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默然无语,心道莫非哥哥见着那位慕姑娘之后,确实变了?

还未等班离再说什么,班晏便又接道:“妹妹久居宫内,想来也一定对宫外的世界十分向往,若逮着机会,妹妹便去大漠之上驰骋一回吧。”班晏想及自己若要对姜后动手,必然要无牵无挂,父皇与姜后多年夫妻,当不至于痛下杀手,所以寻了话头,要叫班离出宫去,另寻生活,也好让自己除逆之时不那么缚手缚脚,主意定下,话便已说出。

班离却更是吃惊,探出手在这位絮絮叨叨的哥哥额前摩挲一阵,才嗤嗤笑道:“哥哥近日棋艺一定进步不少,不然这没风寒又没发烧的,怎么就开始说起胡话来了,皇宫是我家,我不经常呆在家里,还能去哪里呢?要是像哥哥这么野,早晚都得被父皇训斥。”

班晏心知现在与妹妹无法说清楚,只好道:“我原以为像妹妹这般性子,必然向往高天之上翱翔的雄鹰,不想妹妹也愿意做笼中的金丝雀……”

班离听罢一怔,在沙漠之外驰骋,班离不是没想过,想日日见着的蓝天白云,都只能是承昭宫内的一隅,纵然春有花开,秋有黄叶,冬日飞雪,夏日惊雷,却总于这深宫脱离不得。本以为自己就此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度过一生,不想自己哥哥深膺自己心思,今日一股脑的道了出来,全不似哥哥平日的那般嬉笑颜色。是以班离几乎泪垂,好不容易忍住,才一边捶打自己哥哥的胸口一边道:“哥哥若是有法子,便劝母后不要为我招驸马了,我要自己找一个回来。”说罢又是一脸向往神色。

“好,既然是妹妹的事,哥哥就一帮到底,只是我就奇怪了,你刚才说起时不蛮高兴的嘛,怎么才这一会,就又改变主意了?”到底是双胞胎兄妹,心意相通,明知自家妹妹心里想法,仍旧忍不住想要调侃一番。

班离忍不住又对班晏施了一通粉拳才停下正经道:“不过哥哥我有一次听宫内太监说,父皇如今对小翟宠爱有加,更有人谣传父皇要废储……”

一句话还未说完,班离眼神立即连连闪了几闪,看着自己的哥哥极是不安,此言攸关哥哥将来的皇位,怎能不叫她心里发急。

但自己哥哥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淡然,只对她道:“你亲耳听说?不知现在还能找出那会说出那些话的太监来不?”

班离见自己哥哥并不似有多激动的样子,便知自己哥哥果然比自己见识丰富,不似当时自己揪着那太监的耳朵连连煽了人家许多耳光。班离这般在心里佩服着自己哥哥的同时,嘴上也不停,只道:“哥哥不知那太监好生可恶,他自己小小一介宦官,竟然敢在宫内堂而皇之的大言国事,哥哥你说他该打不该打?别说认出他来,就是他毁容下过火海进过油锅,我也一定能认出他来。”

班晏心内一喜,既然宫内有谣传,便是姜后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了,现在顺藤摸瓜,一步一步将其揪出来,结局并不似卫青涟说的那样也未可知,是以班晏立即道:“那妹妹现在就带哥哥去找那可恶的太监,如何?”

班离嗫喏了一阵,才指着外面渐黑的天幕说道:“哥哥也不看看现在时辰,天黑了,那些太监尽是些偷懒的,现在上哪找去?”

“说得也是。”班晏喃喃道,自己这性子如此沉不住气,也许……确该忍上一忍罢。

是以班晏声音略略抬高道:“那明日妹妹便带我去找那太监去。”

此时已有宫娥点上灯烛,将整个厅内的金属器物照得明晃晃的,班离便笑道:“哥哥这样的雅人,却也总好这些俗物么?”

班晏失笑道:“妹妹喜欢拿去便是,哥哥几曾对妹妹吝啬过,还拿这话挤兑我。”

“嘻嘻……那妹妹就不客气的挑了,记住哥哥今天说的话,要帮妹妹说退母后。”

“妹妹这便要走了么?别忘了明日哥哥还有托于妹妹。”灯火初上时分,班晏与班离作别,今日便算已经过去。

接下来班晏头脑内仍旧想着到底是听卫青涟的主意一切如旧,或是自己抓住宫内一星半点的谣传顺藤摸瓜。想来想去终究明了自己于世事知之甚少,万事总也拿不出个主意来,是以连晚膳也无心再用,只管一个人生着闷气。

而远远的大漠之外,还酝酿着一场大旱,准备给斯罕图沙漠上的所有生灵一场洗礼,全然不曾顾及还有人类在你争我斗般的挣扎不已。

卫青珉依旧在紧锣密鼓的调兵遣将,同一片高天之下,各人事不同,或许明天,艳阳高照时,会有些微变化……

班晏脑内辗转的,是这两日翻涌的是是非非,直将他方才18岁的心智,搅得有些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