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望山气郎中得妙方
出了议事堂后,吴霸山领着瘸郎中径直来到了一个山洞。守卫见了,忙跑来问安,吴霸山示意他们把门开了。门开处却见昏暗的洞里关着十多个人。这伙人一见着来者是吴霸山,忙起身挤在栏杆前大声哀求:“大寨主,您行行好!快放了我们吧!”
“大寨主!俺确实尽力啦呀!”一个矮胖点的使劲从下面挤出半张脸来,哭喊道,“您放了俺吧?过几天…过几天俺女人就要生了,她…她可不能没有俺哪!”另一高个子显得理直气壮的将手伸出栏干,边抓边喊,“喂,快放了我!我只说试试,从没保证过。你…你得说话算数!”更多挤不上来的人则一个劲的屈喊的哭道,“大寨主,求您念在俺为寨子上的兄弟看过病的份上,就放了俺们吧!”
不过,有一长者的举动倒很扎眼,他没有向众多的郎中那苦苦哀求,而是席地打坐、闭目向墙,那模样俨然自己就是一局外人。忽然有人惊呼:“呀!是瘸郎中!不,是赛华佗!”
“赛华佗?”有人诧异的问边上的人,可那人却不答他而是和众人一道呼喊。其实并非大家都认得瘸郎中,而是觉得此人既号称赛华佗,他就一定能治得夫人的病。正因如此,连那一直闭目向墙的老者也忍不住回过身来觑上一眼。大家纷纷冲着瘸郎中央求,“寨华佗,您一定要尽力呀!我(俺)们全都指望您啦!赛华佗…就指望您啦!”
听出关在这儿的全同行,瘸郎中同情的看着他们可心底却是越发的没有信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医术不见得比他们高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位面墙的老者,他好像在某个耶稣的教堂里见过。觉得自己的命运终将会和他们一样,瘸郎中悲凉地低下头去。
吴霸山瞅了他一眼即凶狠的冲牢里吼道:“别现嚷嚷啦!再他娘的嚷嚷老子这就把你们活埋喽。哼哼,今俺就把话撂在这儿。夫人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个江湖骗子都得死,全都得活埋喽。”又冲瘸郎中吼道,“看到了吧,治不好你也一样。走,俺带你去见夫人。”说完领着瘸郎中往西面去了。
蜈蚣山,东险西秀。
吴霸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养在这秀美的西山上,可不只是因为环境好,更多的是基于老寨主酷蛟对本寨弟兄长期说教的考虑。吴霸山前面急的急走着,瘸郎中则跟得相当吃力。
弯弯的小路旁,芳草萋萋、野花烂漫;沿途耸立着好些棵曲干华张、枝蔓垂斜的老树。然而,平日里颇乐于陶醉自然景色的瘸郎中,此刻是全无心思。他心境忐忑张望着,并一直在想:“……。唉,哪样多的郎中都治不来?可见这病确实难治啊。”瘸郎中不由地摇头叹息。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路一侧草丛中的那些死去的小飞虫上。他轻轻的咦了一声,忙过去捡起了一只飞蛾。他拈着飞蛾翅膀,细细查看起来。见它尸体干瘪,可形态完好。他又检了一蜻蜓,其死状与那蛾子相似,便忙又寻着草丛望去,发现许多死去的小飞虫多沿着一个方向散落。瘸郎中霍然醒悟道:“噢!难道是…”
瘸郎中被自己的这一发现惊喜到了,竟不自觉的喊出声来;吴霸山虽是在前面急急走着,可长期钻山沟养成的机警劲一点也不减。他忙扭过头好奇的问道:“咋啦?踩着蛇了。”
“啊!喔,没有。”瘸郎中忙掩饰说。
“没有你咋呼个啥嘛!走好喽,快着点。”吴霸山不满地埋怨一句便又急急的往前去了。瘸郎中“嗯”了一声,并暗暗佩服道,“这贼还真够机警的!急走中依然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着丢了手上的虫子撵他去了。
瘸郎中所以会有惊喜发现,完全是得益于中医的诊断方法。中医历来有望[望诊之法,有内望与外望之分。外望,即为望天望地望人;而内望则是借助工具窥视五脏六腑。后因“切脉”出现,内望多被切法取代。故后来之人,重切不重望,以至西人内望之器,如窥镜、X光、CT、化验等技术日益进步,而中医还是古久的“四法”。]、问、闻、切的“四诊之法”。而在四诊之法中又以“望法”最能反映郎中医术的高低。通常,高明的郎中能在一望之下便知病人的病因、病理,还一并知道如何医养。不过,这种所谓的一望之下可不是简单地看一眼,而是要望人、望地、望天。也就是把个环境、四时、节气、生长等诸多因素一并望了。其实,瘸郎中被揭去头罩的那一刻起就在“望”了。
眼下,瘸郎中似已望出山中的某种凶煞戾气。也就是说他怀疑这附近一带有瘴气[瘴气——自然中的一种有机气体,有毒。一般无色无味,也有香味的。——作者注]。因一时不能确定,瘸郎中便打算撵上前面的吴霸山问问,可巧的是这时飞来一只山雀扑楞着直接撞在了吴霸山的眼睑上,痛得他大叫一声,捂着眼睑直叫:“哎哟!俺的娘哎。哎哟哟,咳!真他娘的晦气。”瘸郎中见状,扶了一下肩上的“药褡裢”,急忙跳起脚来赶着喊,“哎,大寨主,大寨主啊,您走得也太快啦!”他赶上去,指着前面那些长势茂盛的草木气喘吁吁的问道,“那…那儿可有路呀?”
他所以不直接问那儿是否有水腐之地或是瘴气,主要是想利用这一发现以实施他尽快走出蜈蚣山的计策。
吴霸山见郎中问得蹊跷,揉着眼框极没好气应道:“有个鸟!那地方是个深涧。下面尽是些水锈腐草,泥陷得很,落下去就别想活啦。”因怀疑瘸郎中有逃走的念头,又停下来盯着郎中警告说,“你可得老实着点!快走。”瘸郎中见催反倒没了先前的担心与害怕,竟然还敢大声要求道,“哎呀,您慢着点嘛!我的腿不好使啊。”
显然,他可比先前有底气了。因为从刚才的问话中,瘸郎中已完全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而且这个判断对他治好夫人的病可谓是至为关键。与此同时,他还联想到了“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的古训,并生出了利用为夫人治的机会稍带着治治这位大寨主的念头。
古人之所谓“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一说,乃是说上等的郎中,不只是医术高明,亦怀有安邦治国之术;中等者,医术了得,兼有导人向善之能;再次者不过行医治病养家糊口耳。正是此话与瘸郎中此时的心意相通,他便有了既医治夫人的病,又兼治吴霸山其人,以求可二三天内可离开蜈蚣山的想法。用他的话说就是专开一副“治病降魔的妙方。”一方治夫人的病,一方降获吴霸山这个魔。
具体说来就是,在不道破瘴毒这一致病的根本原因的前提下,巧妙的把夫人的病和蜈蚣山的生克厉害关系说与他们,再强调留住此山夫人必死的可怕后果,进而令心系夫人安危的吴霸山放弃山匪生涯,最终决定离开蜈蚣山。不过,这也是一步险棋,一旦弄砸了定会被吴霸山当作江湖骗子给一枪给毙了。可如果不走这步险棋,自己也将在消除夫人这方面的致病原因后被留在山上,成为专治夫人的不孕不育的郎中。然而,这不孕不育症可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相反的是,一旦能够成功的令吴霸山放弃大寨主的宝座或是让他同意把送夫人出山外医养,自己便有可能在二三日内实现离开匪窝的目的。
吴霸山再次回过头来,心急的看着又落了一大截的瘸郎中,很不满的停脚来骂道:“喂!你个不中用的瘸子。咋弄的嘛,竟越走越慢啦?赶紧的!拐个弯就是了。”瘸郎中却是不紧不慢应道,“既然您知道我腿不好使,那您就更应该放慢着点嘛!”
吴霸山不禁恼道:“哟嗬,你个瘸子!敢顶嘴啦啊?”又喝叱道,“快点,再磨磨蹭蹭,老子敲折你另一条腿。”瘸郎中便加快了些脚步,可心底却是嘀咕道,“你就诈唬吧!但要救下了你的女人,老夫少不得也捎带着把你这刺头给‘髡了’。”说着望了一眼前面的拐弯处,跳起脚来使劲追过去。可这时拐角的那边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哎呀,不好啦呀…又犯啦!又犯啦。快点下去搬郎中来呀!”
吴霸山闻声猛一哆嗦,惊恐道:“哎呀!准是夫人又犯啦。”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婆子慌慌张张地从弯道处跑来,吴霸山迎着她急切问道,“张婆子!可是夫人又犯病啦?”张婆子慌慌张张地呼喊着说,“是呀是呀!又犯了,又犯了。这回更严重了,连…连气都上不来啦,还还…还吐着白沫呢。俺吓都快给死人啦!赶紧的!赶紧叫郎中过来。晚了就…就就就…”张婆子竟紧张的说不下去。
“哎呀!夫人。”吴霸山惊得大叫一声,即回转身来,拽上瘸郎中拔腿就跑。瘸郎中被冷不丁拖住,而且是脚不点地一个劲往前直跑。瘸郎中被拽得是又累又痛,忍不住呼喊道:“哎哟哟,您慢点慢点,我…我腿要断啦!哎哟哟……”
然后,已是心急火燎的的吴霸山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是跑得更快。他一直把瘸郎中拖拽到了夫人的床前,才猛一松手,急切的命令道:“快!快给号脉!”此刻,瘸郎中早已被拖得半死。上气不接下气的他,直甩着被攥痛的手喊,“哎哟哟,老夫死矣!哎哎呀,可受不了啦,受不了啦!”说着连连摆手。
吴霸山则急得骂道:“你他娘死不了!快给看哪。”可瘸郎中却毫不理会吴霸山的催促,而还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且一边喘粗气一边吩咐张婆子说,“婆子啊,屋子黑,快把个门窗都给开了。”一吩咐完又咿咿呀呀呼喊着受不了受不了。急得吴霸山叠着阴阳手再次催道,“哎呀呀,你倒是快着点给她看啊?”瘸郎中仍旧是呼喊着,而且还扯起衣领呼扇起来,全没号脉意思。瘸郎中的这副模样连一旁的张婆子也想戳着他的鼻子骂。
吴霸山猛然从枪套里拔出枪来,用力往桌上一放,喝道:“快,号脉!再他娘的磨磨蹭蹭,老子这就毙了你!”怎知瘸郎中竟干脆闭上眼来,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瘸郎中就是要用这副幅德行给吴霸山先来一个下马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料定吴霸山绝不敢拿他怎样。最主要的还是,他那治病降魔的妙方也只有在压制住吴霸山的霸气,获得了医者的主导权才好使用。所以,吴霸山越是气急败坏,瘸郎中越是装做出一副快累死的样子。虽说,这样做有很大风险,但他认为确有这个必要。
瘸郎中扯着衣领呼扇着,心里暗暗骂道,“哟嗬!还动起家伙啦?成,那咱就看看谁先服软。老夫就不信,今不髡下你几根刺毛作‘药引子’,老夫这‘赛华佗’就算是白叫了。哼!你竟敢把老夫当小鸡似的拎来,那老夫就让你猴急一阵。”
此时,夫人双眼紧闭,面色泛青,气喘得越发厉害,感觉就像快接不上气了。吴霸山急得直搓手,也算是尝足了“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的滋味;一旁的张婆子也急得直喊:“哎哟哟,再不想个法子可就…就真没气啦!”都说‘治病救人,郎中为大。’已领教了郎中厉害的吴霸山瞬间没了大寨主的威风与先前的霸气。他急惶惶的躬腰作揖,可劲儿的哀求道,“哎哟诶,俺的救命郎中诶!你…你就快给看看吧,俺…俺求你啦!求你啦!”
瘸郎中睁开眼来,解下肩上的药褡裢,慢慢的从药褡裢中摸出一包“藿香正气散”递与张婆子说:“拿去。用温水化开,给夫人服了。”张婆子赶忙着,便要转身去做。吴霸山却突然叫住,且疑惑的盯着郎中说,“喂,不见你把脉咋就直接用药呢?”
一见他叫住了张婆子,瘸郎中便料到他有此一问,因而捋着胡须说:“你当老夫这赛华佗是虚来的啊?本人一望便啥都知了!”又看着屋外说,“再说了,老夫可不想被您关进那个黑洞里哪!”吴霸山忙不耐烦的示意道,“得得得!俺就是一问,哪来那么多话。”又冲张婆子摧促说,“赶紧的。”可他心里却直发狠道,“你个臭瘸子,狂吧!有收拾你的时候。”瘸郎中则是暗暗喜道,“嘿嘿,这‘药引子’还真奏效嘞。”
张婆子很快把药备好,并帮着夫人把药服了。服过药后,夫人轻咳了两声,便躺下睡了。约莫少半炷香的功夫,吴霸山发现夫人呼吸均匀,脸上也渐渐有了彩儿,禁不住欢喜道:“咦!看来你还真是个赛华佗哪。”瘸郎中却不搭理他,而是揉着那攥痛了的手。
吴霸山瞅了他一眼,毫不介意地说道:“好,很好!往后哇你那也别去。啊,你呀,就呆在这给夫人治病。这个…你啥时候治好了俺就啥时候送你下山。”他又瞅了眼瘸郎中,见他仍旧是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再想到刚才他那软硬不吃的脾性,忙又补充道,“嗯~,这样可好?”瘸郎中却是暗忖道,“好不好的,还不是你老贼说了算,不过,你能和我商量也算是在乎我这个人啦。唔,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局吧!接下来,老夫就得争取你的信任,一旦得了你的完全信任,就不愁你听老夫的安排!”想到这,瘸郎中抬起头来。
他长舒了口气,并有意顺着吴霸山的意思说:“成啊!只要能治好夫人的病,您让老夫住上一辈子也成。”这话吴霸山爱听,呵呵的笑了起来。可瘸郎中却突然神色黯然,且忧虑迟疑地说道,“只怕是……”
吴霸山早就被夫人的病折腾的紧张兮兮了,一见瘸郎中的表情便先自吓得够呛,也不等郎中把话说完便紧张的问道:“是…是啥?难…难不成救不了啦!”瘸郎中斜了他一眼,趁势把他那治病降魔的妙方付诸实施的说道,“不是救不了;只怕是这山中不利于治夫人的病啊!”
吴霸山一听,立时警觉起来。在为夫人治病的过程中,他还真接触过不少的郎中骗子,以至于后来他竟把所有治不了夫人病的郎中都当作了江湖骗子。他惊慌的应道:“这山咋啦!啊?”又警告说,“你个小佬儿的!可别说俺不点醒你?你要敢跟俺耍滑头,整些没有的事儿来糊弄老子,老子立马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