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珠泪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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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桑无奈是多情

叶明媚草草地收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厨房。“这几天晚上你忙什么去啦?”叶院长问。

“听他讲故事!”

“他是谁呀……噢,在那讲呀?”

“四楼小会议室!”

“竟然讲了讲了几个晚上?”

“没想到吧!整天不说话的人,想的比说的厉害得多!一旦开了口,堵都堵不住!”

叶院长笑道:“好事,去吧,听听他的故事,加深加深了解!”

叶明媚白了爸爸一眼,忍不住抿嘴一笑,解下围裙。挎起包刚想出门,爸爸问:“我的龙井茶放哪啦?”

叶明媚拍了拍挎包:“您两年都没喝完,说明不好喝!我替你喝了吧!”

叶院长骂道:“臭丫头,连老爸的宝贝都敢抢!”

叶明媚皱皱鼻子,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不解地说:“挺香的啊?”叶院长追过来要打,叶明媚夺门而逃。

桑雨田到了会议室,叶明媚正舒服地仰靠在沙发上。见桑雨田走了过来,忙坐直身子。桑雨田说:“你是不是对打打斗斗的不感兴趣?”她点点头:“电视上打得够精彩的啦!不过,与你有关的,我愿意听!”桑雨田说:“没办法,我的高中生活就是在打打斗斗中过来的!”

那天夜里,我安置好老杜,刚睡了一会儿,起床铃响了,想多睡一分钟都不可能。大寝室里很快喧嚷起来:几十个男生匆匆忙忙地找衣服,穿衣裤。裤子没穿利索,在床板上蹦几蹦,踩得床板吱吱地响。我呵欠连天地起了床。不一会儿,操场上的口号声脚步声哨子声织成的混响回荡在黎明前的空气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午饭后,我呆呆地坐在池塘边,觉得生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在别人那里竟然没一点反响!如同水里扔进一个石块,激起的水波纹很快地消失,池塘仍是以前的池塘!难道人生也是这样?用一生的追求换回个轰轰烈烈,甚至引不来别人关注的目光?……我还未想透彻,骚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你来得这么早?”我动动脑袋,表明听到了。“昨天下午我带着她出去啦!”“谁?”我警觉起来,骚人得意地说:“昨天……晚上……我和秦絮云在一起!”我全身一震,抖着声音问:“你们谈得怎样了?”骚人不无炫耀地说:“我们俩在一起一整夜……”我觉得全身的能量好像一下子消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个拚命挣扎的落水者,想揪住一根岸上的小草,问道:“你们……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心咚咚地跳,目光散乱。骚人说:“我们躺在麦地里,抱在一起!”我快要虚脱了,手在草地上痉挛似地抖动着:“你们……你们……那个了?”我的声音虚弱、干涩、沙哑。骚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很轻松地说:“我抱着她的腰,摸着她的屁股,她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其实我也想……不过,现在还不行,等到那一天,你爱怎么样都行!’”“后来呢?”我仰起脸,看着昏沉沉的天空。“这个傻女孩,捂紧腰带,死活不放手,我也没办法,就亲着嘴搂在一起!”我缓了一口气:“后来呢?”“后来,大路上有人赶集了,我就送她去她姨家啦了。妈的,我刚睡醒,肚子饿了,陪我吃饭去吧!”我说:“该上课了,你自已去吧!”骚人很想对我展示慷慨和豪气,“我请客,不让你打钱,白吃还不行吗?”我突然暴怒道:“滚!”骚人惊讶而愤怒地看着我,攥起了拳头:“你怎么骂人?”“你才白痴!”我依然骂道,骚人恍然大悟:“我是说……我不是说你……”我说:“算了算了!全当我没听见,我一点也不饿!”骚人转过身去,不甘心地嘟囔道:“狗咬吕洞宾……”我不依不饶:“好心当成驴肝肺!”骚人没趣地起身离开,他一定又去找人炫耀了,找谁呢?老板,毛国才,还是宋学堂?

唉,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却这样傻!我突然照自已的脸煸了两个耳光。有人往我这边看了看,又继续走自己的路。我昏昏噩噩地出了校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辆卡车呼啸而来,我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方头方脑的车头渐渐地放大,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猛地一抖,定格在我的眼前,几粒碎石籽打在脸上,尘土迅速弥漫开来,烟尘中传来一声怒骂:“**不想活了!”我想:“老子不怕被撞死,你却怕把老子撞死,可怜虫!”我对他怜悯地一笑,走下公路,过了小河,对面那一片阴郁郁的树林在召唤我。我躺在青苔上,仰视着掩遮住天空的层层树叶,思想从肉体上剥离了出来。暮色四起,倦鸟入林,在群鸟的入巢的争吵声中,我无师自通地做出各种姿势,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尽情地渲泻自已的悲愤之情。阴风四起,细雨满天,夜色深沉,路断人稀,我叫得声音嘶哑,四肢乏力,便静静地躺在湿凉的地上,僵卧如蛇,大脑一片空白。

远处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秦雪梅》,讲的是一个落难的书生叫商林,投奔到未婚妻秦雪梅家,老岳父嫌贫爱富想把他赶走,岳母心肠好,与老东西吵了一架,把商林留在府中。讲好的条件是,考取功名才能成亲。有一次秦雪梅去书房探望商林,两个人正在说话,被老头子撞见,借机把商林赶走。商林到家之后,一病不起,竟然一命呜呼。秦雪梅情深义重,要去吊孝,老头子坚决不允,秦雪梅以死相逼,夫妻俩只好同意她去祭奠。在商林的灵前,秦雪梅椎心泣血,长歌当哭。空中没有一丝风,有一段唱词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打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

古圣贤谁不遭流离颠簸,大英雄更难免困愁坎坷。

这些人倘若是都像你死过,有丰功和伟绩如何创拓?

你应知为君死死得其所,你应知为民死重如泰岳,

你应知报国死千载受祚,你应知卫土死万古不磨。

像你这狭量人哪有几个?看性命如淡水难收好泼。

商郎啊你不想前不想后就不想想我?不念名不念利你就不念娇娥?

你可见那春日柳梢燕飞过?你可见那冬阳檐下舞双鹊?

你可见那绿水池边鸳鸯卧?你可见那青山崖前白鹭掠?

是飞鸟他还知不离伴伙,商郎啊你怎忍心把妹妹一旦舍割……

一个热热的虫子从眼里爬出来:秦絮云就是秦雪梅,我就是那个商林!

我挣扎着坐起来,感觉到肚皮已经贴着脊梁骨,头发粘糊糊地粘在额头上。浓密的头发里汗气水汽油污混合成一股难闻的气味,扑进我的鼻子里,头皮出奇地痒,用手一挠,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乎乎的脏物。我跳到河里,冲洗了一会儿,头发粘粘地怎么洗都打绺子!

该去理发了。随着电推子的嗡嗡声,一丛丛的头发落在地上,堆在一起,好似一堆乱草,被清理个干干净净!头轻松了,心里也轻松了,可是,一个多月来的爱恨情仇带来的严重后果分明地摆在面前: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做梦,一个接一个地做,还能像连续剧一样,前后相连;看书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头痛,一个早晨记不到十个单词,到晚上忘个一干二净!脑壳变得鸡蛋壳那样薄薄的一层,一敲就会碎;又好像已经坏掉,轻轻地一晃脑袋,里面咣咣咣地动!反正也学不进去,我请假回了家。母亲很惊讶地说:“你怎么弄个秃葫芦头回来了?”父亲赞赏道:“小田学聪明了,省钱,还凉快!”母亲不放心:“出什么事了?”我说:“我头疼,学不进去了!”“不是该考大学了吗?这个时候怎么能头疼呢?赶快去卫生院看看吧!”母亲有点着急,我说:“什么脑立清、健脑灵、刺五加,我吃了好几瓶了,没效!”母亲想了想:“怕是咱老坟院里没这股地气,你二姐脑子灵得狠,上学时总是第一,也是头疼,吃了中药吃西药,也是治不好,怕将来上个神经病,上到初中不干了!”父亲停下手中的锯子,说:“咱村老管家儿子,考了三年没考上大学,不是神经了吗?不管上就别上了,在家跟我掂刨子,别回来商品粮没吃成,弄成个神经蛋,连个媳妇也找不上!”“咱人老几辈都是农民,没有这个命,争也争不到手!”母亲也点头称是,随声附和。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回来诉诉苦,找点安慰,放松放松,没想到两个人乱拔气门芯。在家无所事事,还不如在学校呆着呢,最少还有个玩的地方!第二天便又返回了学校,临走时母亲说:“这是您表叔的工作服,劳动布做的,可结实了,前几天托人捎回来,说是给你穿的!试试!”我穿在身上,四面不挨身,衣襟到腿弯,“太大了,打锣似的!”母亲有点惋惜地说。父亲笑眯眯地看了一通,说:“大了凉快!”

进了班,一眼看见秦絮云干干净净地坐在位上看书,不由心里一热,可是内心立刻涌起一股反感。秦絮云见我光着脑袋套了个宽大的工作服,不觉好笑。我冷着脸子,放下书本,便出去打球了。

到了球场上,我的光头青虚虚地放着光,忽忽啦啦地跑起来,衣襟展开鼓鼓地兜着风,像一只大蝙蝠,在场上飞来飞去。

在高三的带动下,高二又挖通了另一半护校沟,与尚未倒塌的院墙连成一体,颇为壮观。

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杨鹏展对高三(3)班尤其是对我进行了热情洋溢的赞美,我以入污泥而全身染名扬全校。天长说:“小桑,你很会出风头呀!得得马累出了一身汗水没得到表扬,你沾了点水倒在全校出了名!”我听而不闻,心里默念道:秦絮云啊秦絮云,如果没有你,这些光荣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叶明媚惊叫一声:她端茶时碰倒了杯子,茶水迅速地蔓延,杯子在桌面上滚动着。桑雨田探身过来按住了杯子。叶明媚起身找东西擦桌面。骚乱很快平息,桑雨田换了个角度,继续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