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微风与七色云
3644200000033

第33章 (4-8)

记得那应该是发生在三月份的事情了。

但是虽然记住了月份,却仍然记不住具体是在哪一天发生的了,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那时候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而之所以我还能记得那是发生在三月份的事情,是因为那天我到学校吃饭时接到通知,让我去我报的那所考研的大学进行面试。

我当时看了看我的考研成绩单,全部都是不及格的,我想即使我去了也绝对不会被选上的,与其去做那些没意义的事情,还不如节省点路费来得实际,所以我就没有理这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从最后的发展来看,似乎没有我当时想像的那么简单。

随后我觉得无聊,便去了学校的图书馆,谁知道在那里,我无意间的撞见了李希楠,真的是撞到的,因为当时想躲都没躲开。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我抱着几本书从图书馆东侧往西走,李希楠也抱着几本书从图书馆西侧往东来,我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看向别处,以至于都互相没有看到对方而撞了个满怀,而当我们蹲下拣书且互相道歉的同时,也终于发现了彼此的存在。而这次事故也就到这里结束了,因为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说,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以至于我们彼此凝视对方差不多五秒钟之后,我才第一个开口说道——

[嗨,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这应该是过去恋人再度重逢后的标准问话了,而在我这句话说出三秒钟后,李希楠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回答道——

[我最近过得还行,你呢?过得好吗?]

[我过得也还行。]

之后便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我待会儿还有事……]

[我过会儿还要去……]

话语几乎同时被说出口,但是结果却是谁的话都没有说完,我们抱着手中的书,互相冲对方点了点头,李希楠头也不回的走出图书馆,而我则是将书放在桌子上,将其中的一本书翻开,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图书馆里看书的人很多,坐在我身边看书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只有我一直坐着,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看着手中不知所云的书籍,努力的看着,希望自己可以融入其中。可我这样做却并非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看这本书,只是由于我实在是厌倦了我的大脑,厌倦了它的自行其事,也厌倦了它在里面所隐藏的一切。

而在此之后,我就这样的坐着,一直坐到图书馆即将闭馆,我终于才起身离开。

我家其实离学校也不算太远,如果是走路的话,大概也就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此时的我走在冰冷的大街上,刺骨的寒风很容易就可以穿透我身上这几件单薄的衣服,而最近的天气也着实变得十分反常,总是有一种憋着要下一场大雨的感觉,但是大雨却迟迟不来,留给天空的只有一片的平静与压抑。

而隐藏在那平静与压抑底下的,是否就是一颗渴望释放的心呢?

我一路都走得很慢,缓慢的走在无人的,且冰冷漆黑的大街上,而也正因为这样的速度,从离开学校开始,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我才终于回到家的附近所在。而在这个漆黑而寂静的小区里,没有任何等待我的人存在,也同样的,没有任何我所期盼见到的人,我不知道我还要回到这里干什么,难道只是现在的我因为无处可去?

可就在这时,也就是在我即将走进楼门的时候,我发现楼门口坐着个人,似乎在喝酒,而在我没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就已经开口说话了——

[学羽,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我等你很久了。]

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希楠?我走了过去,我发现她已经喝光差不多四五罐啤酒了,空的易拉罐凌乱的倒在她的四周,也不知道她坐在这里多久了。

而在我正考虑应该说些什么时,李希楠却提前开口了。

[先带我去你家,我要上厕所。]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傻眼,因为面对着眼前这个与平时感觉完全不同的李希楠,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去应对,到最后想来,也就只好带着她一起回家。

刚开门进屋,李希楠就在我的指引下冲进了洗手间,然后就听到了李希楠阵阵呕吐的声音。原来她急着找厕所是因为这个啊,我无奈的想着,心想她刚才吐在外面不就得了,虽然那样做也确实是没有公德心了点。

过了大概五分钟,李希楠摇摇晃晃的出来了,看着依旧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我,便大声命令着我说道——

[林学羽,快点过来把老娘我扶过去!]

我愣了大概有十秒钟,最后在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真的是李希楠,而不是别人假扮的之后,我才赶紧起身把李希楠扶到了沙发上。

李希楠坐下后先把腿横在沙发上,然后就以这个肢势仰着面在沙发上躺着,像具僵尸,而我则坐在对面,心里暗自打鼓着——

今天的李希楠到底怎么了,变得这么反常,只是因为喝醉酒的原因吗?

正想到这,那边的李希楠则又大剌剌的开口说道——

[林学羽,给俺拿水来!俺说俺要喝水!喝水水!]

李希楠怎么喝酒之后,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为了避免李希楠又再做出各种过激举动,连忙一路小跑着,倒了一大杯水来,端到了李希楠面前。

李希楠看见我拿水来,一把就抢了过去,水洒了一大半,然后一仰头,就把另一半的水一口喝了进去。

我看到她这样则是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不知道李希楠是因为碰到了怎样不开心的事情,而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但是毕竟我们也是相识相恋一场,看到她这样,我也不免会有一种心疼她的感觉存在,这种感觉很复杂,无关于爱与不爱,也无关于其他任何情感,只是心疼,抑或心酸。

[李希楠,晚上吃东西了吗?我看刚才吐的也挺难受,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干嘛,突然间对我这么好,想泡我啊?]

听到李希楠这么说,我习惯性的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便转身准备给她下碗面去,这时却听到背后的李希楠突然间开口说道——

[学羽,先别走。]

我正要回头,却听到李希楠又说道——

[别回头,就这样背对着我。]

[喂,李希楠你到底要干嘛?你不会是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而就在此时,我感觉到了李希楠的体温贴在了我的后背上,这样突然的举动让我已经无法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别动,学羽,我想就这么抱你一会儿,可以吗?]

[李希楠,你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听到我说的话,李希楠的泪水在我的肩膀处渐渐的融化着,感受着这温热的泪水,我缓缓的转过身来,正要准备拥她入怀时,李希楠却又突然间说道——

[学羽。]

[怎么了?]

[我饿了。]

[那我去煮面。]

[好的,谢谢你。]

就这样,我被打发到厨房去煮面,看着锅里面渐渐沸腾的水,升起的阵阵水雾让我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我摇了摇头,然后便开始放鸡蛋,放调味包,最后再放下整个面饼。

而当我端着一碗面回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又多出了五六罐啤酒。

[学羽,你家冰箱里的啤酒很多啊。]

李希楠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这样和我说道。

[哦,还好。]

我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将煮好的面推到了李希楠面前,说道——

[别光顾着喝酒了,你这么喝会喝坏胃的,先吃点面吧。]

[学羽。]

[干嘛?]

[谢谢你。]

说完之后,李希楠就开始低头吃面,偶然也会抬头喝酒,她吃面的速度很快,没几口就把一碗面都吃完了。

[吃饱了吗?要不然我再去煮一碗。]

[学羽,别忙了,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

我看着李希楠,此时不知是为什么,她突然又是眼眶泛红,似乎要滴出泪来,但是转眼她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仿佛希望以这种方式将快要溢出的感情压抑下来。

而我也就这样的沉默着,等待着李希楠开口说出她想要说的一切,那些令她所神伤的一切事。

[学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你说。]

[从前呢,我认识一个小女孩,她出生于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那个小镇连超市都没有,想要买点什么都得进城去买。]

[而那个小女孩的家庭,虽然说很贫困,贫困到就算是在那个小镇都算是有名的穷苦人家,但是她的父母却依旧充满了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漂亮女儿,他们的漂亮女儿就是整个家庭的希望所在。]

[所以虽说从小家里面就很穷,但是那个小女孩童年时期所得到的幸福却一点都不比别的小孩子少,而与之相应的,这个小女孩她也很上进,从小学时就努力学习,是整个镇里学习最好的孩子。]

[而到了小升初之后,她也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城里去寄读,来到了城里的前两个月,她因为自己打扮的土气而让别的同学笑话,女孩的委屈无处述说,苦恼的泪水只能让自己看到。最后她决定白天努力念书,晚上去饭店刷盘子,赚很少的钱,只是为了能买一件城里的女孩子平时穿着的普通衣服。]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还真傻。]

[从那时她每晚刷碗时起,她就暗自发誓,这辈子她一定要摆脱掉贫穷,一定要赚很多钱,给她的父母都接到城里来,买大房子,过上和那些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不!比他们那些人过得还要好!]

[从小就倔强又不服输的她,付出了比别的孩子多出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努力,一直到最后,她可以用最少的钱就打扮出一个最漂亮的自己,她可以只给男生一个无意间的眼神,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等到上高中时她已经是全校知名的大美女了,而到大学时更是如此,但是那时她已经不将心思放在学校里了,她想要进入社会,得到更多的认同,得到更多的钱。]

[就这样,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她进入了一家公司实习,从她进入公司的那一刻起,外表出色的她立即就被公司老板的儿子注意到了,她也知道他喜欢她,她也同样喜欢他的钱,但是她还知道,如果让那老板的儿子太早的把自己追到手,她就会被人看轻的,她就这样一直都欲拒还羞的,一步一步的,想把那个老板的儿子引入自己的圈套中。]

[而在女孩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她无意间认识了一群朋友,后来,她和其中的一个男孩恋爱了。]

[她喜欢这个男孩,但是她也知道,这个男孩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事实上她也只是想享受一下大学时恋爱的感觉而已,该到放手时,她就会放手的,因为她永远会记得她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在这个城市里买一个最大最好的房子,然后把她父母搬过来一起住。]

[就这样,因为他的存在,之后女孩平静的生活中总会有些欢乐和温馨,女孩渐渐的习惯了他的温柔,这样的日子一直走到临近毕业的最后半年,终于某一天,那个男生无意间发现了女孩和那个小老板之间的约会,男生决定退出。]

[女孩当时想,退出就退出吧,大不了再像以前那样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但是她当时并不知道,经历过那种温柔之后,那颗已经被爱缠绕太久心,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从前呢?]

[而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女孩不知道,其实她的心已经没有了,整颗都被那个男生所夺去了,但是她却仍然浑然不知,直到某一天,那个小老板过来找她,他拿出了一颗硕大的钻石戒指,他要向女孩求婚,他要女孩毕业之后嫁给他。]

[可是就在那一刻,女孩哭了,因为她终于知道了,她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与她被夺走的那颗心相比,这枚钻戒显得是那样的一文不值!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这不就是她这么多年所要追求的吗?如果她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以及她的父母,她一直以来的梦,不就都破灭了吗?]

[女孩最终含泪答应了男人的求婚,男人以为是她太激动了,而只有女孩自己才知道,她所留出的泪水是多么的苦涩。]

[可之后的日子里,女孩一直都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在学校的图书馆再次碰见她爱着的那个男生,她决定当天晚上去找他,她想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她想让他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是对!女孩想让男生告诉她,她此时到底应该怎么办!]

[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学羽。]

我看着李希楠,此时她的泪水止不住的在流,而我的心,却如同在滴着血。

对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学羽,过来抱抱我好吗?]

李希楠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对我说道。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轻轻的将李希楠拥在怀中,就像从前那样,但是此时的我终于明白,我和李希楠两人,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渐渐的,李希楠在我怀中安稳的睡着了,我看着怀中的李希楠,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似乎终于想清楚了些什么,看了看此时依旧在我怀中沉睡着的李希楠,我露出一丝不舍的苦笑,随即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在我叫来了一辆出租车之后,我给依旧在睡梦中李希楠戴好帽子,系好围巾,然后轻轻抱起李希楠,开门,下楼。

[学羽,我们这是要去哪?]

迷糊之中,李希楠这样问道。

[送你回家。]

[那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听到我这样说,李希楠终于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沉稳的睡去。

我则抱着她下楼,坐上了出租车,很快,我们就回到了我们六个人曾经一起住着的公寓大楼。

抱着李希楠下了车,坐着电梯上了楼,这一路李希楠都睡得很安稳,在睡梦中还带着甜蜜的笑。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她们房子的门,那时候为了方便,给我们六个人都配了两个房子的钥匙,不过看来以后我是用不上了。

此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陈可儿和张琪都不在,我想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她们也应该不会再租这个房子了吧。我把李希楠抱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之后正要在我转身离开时,李希楠突然在迷糊中说了一句——

[别走,学羽。]

我猛的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她仍然在睡着,原来她刚刚说的是梦话。

[再见了,我的公主,祝你幸福。]

我看着她,悄声说道,然后将她卧室的门轻轻合上,转身离开。

在合上门时,我似乎听见了屋子里面一声难以抑制的哭泣,而我在临走时也看见了从李希楠紧闭的眼角处,缓缓流下的一滴泪水,但是我却没有资格为她擦拭,只希望未来那个有资格为她擦拭泪水的人,永远都不要让她哭泣。

再见了,我的公主,再见了,我的爱。

走出公寓大楼时,我发现此时外面的天气变得更加的冷了,可是原本我以为当我走出来时外面会下雨,但是抬头看去,仍旧是一整片令人压抑的灰色天空,蕴藏着的,仿佛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想想老天爷还真是待我不薄,在我最希望一场大雨可以浇醒我的时候,它却像一个已经硬不起来的老头一样,连泼像样的尿都撒不出来。

家人,亲情,多少美好的两个词汇,对于从来都没有体会到家人和亲情意义的我来说,这两个事物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却又渴望得到。如果给我这两种情感,或许我会愿意用一切去交换,而且我想不只是我会这样做,夏阳和陈绍华也同样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所以,当李希楠将她的家人和亲情,以及她所背负的责任拿到天平的另一侧时,我又能拿出什么与这些去抗衡呢?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刻,我所做出的选择显得那样的理所应当。

可是,既然我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为何我的心还会这样的痛呢?

突然,一滴雨掉落在我的头上,我抬头看向天空,刹那间,无数的雨滴向我涌来,天空中下起了大雨,而我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痛哭出来了。

只因为大雨可以掩盖我的泪,我的伤。

这一夜,漫天的大雨中,没有人会知道,有一个失恋的人在街角的路灯下,嚎啕大哭着。

也同样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一夜,有一个男人,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