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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非常之盗(中)

戚文依轻抚着莫惜哥的头发,问道:“阿怜,后来呢?那些地痞流氓真的打你了么?把你打得很疼么?”

莫惜哥缓缓挣脱母亲的怀抱,淡然一笑。

“那几个流氓拿了钱就得办事,他们就按我的意思,在庞家的门前对我拳打脚踢,还故意大骂出声。我的意思是务必要见血,他们就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说起来,流氓们也够给力!”

“庞伯伯在家里听到外头的打骂声,立刻赶了出来。他见几个流氓在痛打一个衣衫狼藉、貌似文弱的青年,随即就和流氓们动上了手!”

“庞伯伯武艺非凡。一套庞氏腿法才施展了三招两式,那几个流氓就按我的眼色,略微抵挡了几下,随即跑掉了。”

“庞伯伯并没有追击流氓,而是先行查看我的伤势。他把我扶进家中,取出自家的伤药,帮我治疗外伤。随后他又问起刚才打斗的缘由。”

“我早已拟好说辞。我挨打受辱是假,患了重风寒倒是真的。当时我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我就含糊地说,自己本是浙江人氏,因为情场失意心里难受,喝酒喝光了所有的钱,因此穷困潦倒、流落四方。刚才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地痞,因此被地痞痛打。”

“庞伯伯并没有疑心,他见我额头烧得厉害,便赶忙让我吃药,又把我扶到床上歇息。”

莫惜哥说到这儿,回忆当时情景,心里对庞光延的歉意更增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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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喝了口酒,续道:“庞伯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儿,叫庞雨燕。在我卧床休养的两天里,庞伯伯在忙外间的事务,都是庞雨燕在照料我的。”

“不知道庞姑娘是看我相貌不俗,还是听说我情场失意,心里有些可怜我。总之她照顾我很是细心,言谈语笑间好像对我很有好感。”

“两天之后,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我身上的外伤原本就没有大碍,歇了这两天,烧也早已退了。我不知道庞伯伯打算怎么安置我,于是我就假装自己病体未愈,假意告辞,以便试探他的心意。”

“当时庞伯伯好言留住了我,让我在他家过年,说是等到年初四再动身也不迟。我一听这话,心里就凉了!”

“腊月二十八到年初四,仅有六七天的时间!当时庞伯伯的两个徒弟拿着礼品来给他送年,这两个徒弟也是一身武艺、眼明手快之徒。算上庞伯伯,庞家就有三位高手监护着!”

“在短短六七天的时间里,我能否打探到铁盒的位置都是未知之数,要想从这三人的眼皮底下拿到铁盒,那真是谈何容易!”

莫惜哥的脸上又一次闪现出羞愧之色,缓缓道:“人一急啊,往往就会不择手段。我当时就想,要想拿到铁盒,必须得暂居在庞家较长的时间。要想继续在庞家暂住,也只有靠一个人了。”

戚文依急道:“要靠哪个人,说啊!”

莫湘梨见哥哥欲说还休,猜到他心中对这人必定深感歉疚。随口点破道:“哥哥,你想利用庞雨燕对你的一番好感,假意对她表示爱慕,借助她对你的爱恋,以便长住庞家。是不是?”

莫惜哥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可我转念又想,庞姑娘虽然对我很有好感,但她毕竟和七錵不同,她是个颇为矜持的姑娘。短短六七天的工夫,我和她再好,还能好到哪里去?就算我和她互相坦白心迹,表明深爱对方,恐怕到了年初四,庞伯伯也未必会留我继续住下去。于是我就想,只借助她还不行,还得靠自己。”

莫湘梨忽道:“哥哥,之前你让流氓地痞配合你,用苦肉计让自己顺利地混进了庞家。这回你又想故技重施,自己重伤自己,以便让自己继续在庞家养伤,是么?”

她一边说着话,清冷如水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莫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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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哥心里一寒。从前妹妹看自己的目光,不是温顺,就是带有一丝敬畏。眼下这种冷冷的目光中,居然带有三分怒意。

莫惜哥问心有愧,不敢和她的眼眸对视。

他移开目光,借着满腔的酒意,说道:“年三十那天,庞家忙着张贴对联、张挂喜庆的彩物,我和庞雨燕也在院子里帮着贴这贴那。后院的一间房舍,门柱比较高大。要想将对联工工整整地贴上去,本来凭借《穿窬溜脊秘籍》中的身法就可轻易办到。但我是有心之人,当然不能显露身手。”

“我找来一张梯子搭在门柱上,当着庞姑娘的面儿,我假装颤巍巍地爬上梯子。就在庞姑娘将对联递给我的一刹那,我假装失足,突然从高大的梯子上跌落下来……”

“哎呀!——”

戚文依一声惊呼。她虽然明知道儿子是在耍诈,而且现在儿子也是毫发无伤,但心里想着其情其景,还是惊得失声变色。

莫惜哥拍拍母亲的肩膀,示意不必惊惶。说道:“常年习武的人,筋骨毕竟壮实。我从两丈多高的梯子上跌落下来,浑然无事。当时,趁着庞姑娘花容失色的瞬间,我用右手,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左脚脚腕掰断了!”

“啊!?”

戚文依大惊,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急声道:“阿怜,阿怜!你让我看看你的左脚,快!”

“娘,不必小题大做,我没事的……”

“你快让我看看!”戚文依声色俱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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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莫惜哥除去老妇人的装束后,里面穿的是“无庸劲装”,裤子材质较薄。戚文依顺手掀起莫惜哥左腿的裤管,强行抱住他的左脚细细打量。抚摸转动了一番,确定儿子的左脚确实没有致残,这才缓缓放下。

“阿怜!娘的心里很难受,你知道么?”

戚文依凄然地瞧着儿子,心里自责:“幸亏阿怜的筋骨好!要是阿怜因为盗取这个铁盒,弄得脚上留下残疾,将来找不到好老婆,那我的罪过不是很不小么?我就算见到他爹,我又怎么跟他爹交代?”

莫惜哥不想让母亲为自己难过,哈哈笑道:“娘,你不想想,我是谁!我能轻易伤着自己么?就算不得已把自己弄伤一回,那我也有必定医好自己的把握!这种小事,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裙带轻扬,莫湘梨忽然起身。

她一双泛着泪花的美目静静地盯着莫惜哥,一字一顿道:“哥哥,你为了盗取铁盒,你雇佣流氓打你,你自以为有你挨打的道理。你利用庞姑娘,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是,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伤害自己呢?你掰断自己的脚腕,你不疼,我疼!我心疼!”

莫湘梨语带哽咽,两道清泪缓缓地滑过清瘦的脸颊。

她任由泪染衣衫,道:“我们听你说故事,是想听你说些痛快的、让人高兴的事,不想听你说这种让人心酸的事!你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装作毫不在意、谈笑自若!我真的不想看到我的哥哥这么不知道自爱!”

她说到后来,泪水夺眶而出,顷刻泪流满面。

莫惜哥受妹妹的婉转指责,无话可说。心里却嘀咕:“哭什么啊?哥又不是粉雕玉琢的白面书生,不就掰断脚腕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比起唐小二来,我这举动不值一提的。”

莫湘梨也不想让哥哥太过尴尬,伸袖擦干泪水,低声道:“怪哥哥的故事不给力!我先走开一会,先不听了。等你讲到好听的故事,我再接话吧!”

说完,一手拎着裙摆,走进黑灯瞎火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