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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微山湖四鼻鲤鱼

“娘,你忍着疼,手别动!”

莫惜哥说着,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快捷如风地夹向大闸蟹。只听“啵、啵”两声脆响,背壳极硬的大闸蟹竟被莫惜哥两指夹得薄如纸页。

大闸蟹背脊扁平,一动不动,已经被指力夹死。闸蟹虽死,钳住戚文依手指的双螯却丝毫不曾放缓。

“他娘的,这位‘王爷’想谋反啊!”莫惜哥连忙掰开闸蟹的双螯。只见母亲的食指竟已被双螯夹得鲜血淋漓,“娘,痛得很厉害么?没伤到指骨么?”

“没事!刚才一不留神,也不怪这位‘王爷’趁虚而入,等会吃它的时候耐心一点,也就扯平啦!”戚文依手指疼得厉害,但不想让儿子太过挂怀,勉强一笑。

莫惜哥立刻掏出怀中的止血散,给母亲敷上药。莫湘梨用细条白带仔细包扎婶婶的手指。

片刻,戚文依手指的痛楚大减,微笑道,“阿怜,你那竹筒里装的什么?活蹦乱跳的噢!”

“娘,筒里装的鲤鱼!这鲤鱼可非同小可,是四个鼻孔的鲤鱼!”

“四个鼻孔的鲤鱼?噢,我知道了……”戚文依神秘地一笑,轻轻揪住莫惜哥的耳朵,笑问道,“阿怜,这鲤鱼是不是从微山湖七錵那里弄来的?”

莫惜哥得意道:“是啊!天下除了微山湖,别的地方没有这种四鼻鲤鱼。微山湖上除了我老婆七錵,要捉到一条四鼻鲤鱼还真不易……”

“你先不要臭美噢!”戚文依松开了手,昂然道,“我可没答应让七錵做莫家的媳妇,你这句老婆,叫得早了点吧?”

“婶婶,七錵是谁啊?”莫湘梨好奇道。

“七錵,就是在微山湖上打渔的一个姑娘,她也是盗帮的人,不过我不喜欢她噢!虽说她不是汉家女子,但大白天的在一帮男人面前暴露胳膊,不但不知害羞,反而嘲笑正经女子打扮得土里土气,你说这像话么?”

莫惜哥见母亲对自己的意中人颇有非议,心里暗道:“前年夏天给颜老夫子祝寿,七錵当着百十号人的面儿,公然嘲笑娘的打扮土气,娘耿耿于怀,这也难怪!嗯,以后我再慢慢让娘相中她就是了!”

莫湘梨拎起竹筒中那尾鲤鱼,凑在油灯旁仔细打量,只见鲤鱼的脊鳍、尾鳍微红,体侧鳞片竟泛着金光,中间一行暗褐色的斑点,象根银线。诧异道:“咦,这条鱼还挺漂亮的哈!不过,我怎么没发现这鱼有四个鼻孔?”

莫惜哥道:“说是四个鼻孔,并不是真有四个鼻孔。只是这鱼嘴的上边比其他地方的鲤鱼多了两根短须而已,你瞧,在这里——”

说着,伸手在鱼嘴上头的短须上撩了一下,“晚上看,你看不清。仔细看,那又看得太仔细了。如果是白天,乍一看的确很像四个鼻孔!”

“噢,原来是这样!”莫湘梨恍然,微笑道,“哥哥,这鲤鱼……如果清炖,一定很好吃吧?”

“不。在咱北方吃鱼,尤其是吃这种四鼻鲤鱼,还是红烧最好吃!我知道聪明的女孩都爱吃鱼,你更爱吃鱼,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特意到微山湖找七錵要了一条……”

“哼哼!”戚文依微微冷笑,质问道,“阿怜,你是特意找她要鱼,还是特意想看看她这条美人鱼啊?你要跟娘说实话噢,你是不是已经跟她……睡过觉了?”

“跟她睡觉?娘,你做梦呢!”

莫惜哥呵呵大笑,随后搓手叹道:“我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了!现在跟她睡觉,也只能在梦里想想而已,苦啊!苦!”

“阿怜,你真不给力!你没跟她睡过觉,那你喊她老婆干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她给睡了呢!”

戚文依颇感惆怅,想儿子这么大了,也没跟哪个姑娘睡过觉,这也是自己的无能啊!心念一动,低声道:“阿怜,你身上不是有很多种迷药么?干嘛不给她用一点?”

“娘,我要睡她,根本不必用强的!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睡了她,你放心吧!”

莫湘梨不想听哥哥和婶婶谈论这个睡觉的话题,赶紧打岔道:“哥哥,你刚才说到你去微山湖跟七錵要鱼,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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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哥心里正想着夕阳余辉下、在微山湖荷叶池中泛舟摇桨、和自己共饮醇酒的爱妻七錵,突然被莫湘梨推了一下,顿时收回心神,说道:“然后我就跟七錵要了个装鱼的竹筒,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等一下!”戚文依忽然打断,“你去微山湖跟她要鱼的时候,你一定带着阳澄湖的螃蟹吧?这个馋丫头,爱喝酒爱吃蟹,我怀疑她偷吃了我的螃蟹噢!她偷吃了多少,你说!”

“呵呵呵!”

莫惜哥大笑,说道:“微山湖的大闸蟹,虽然没有阳澄湖的闸蟹味美出名,但在山东也是很有名气的!七錵吃的螃蟹,比你见的螃蟹都多,她怎么会偷吃你的螃蟹?说真的,她还要让我捎带着微山湖的麻鸭和乌鳢给你吃呢——

我嫌麻鸭不好带,再说你也不爱吃。乌鳢本就生得恶心,而且饿了还吃自己的孩子,这种禽兽不如的鱼咱也不屑于入口!然后她又硬把那个猪头送了给我!现在你说她偷吃你的螃蟹,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哼哼!”

戚文依冷笑,分辨道:“七錵就是很馋噢!前年夏天在东岳豪饮阁给颜老夫子祝寿,就属她吃的螃蟹最多!所有人吃的螃蟹加起来还不如她自己吃的多!这馋丫头,吃就吃吧,她单吃螃蟹的爪子,吃完又放回盘子里,弄得别人还怎么吃?阿怜,你可知道,当时她就是故意馋我的,把我馋得……把我馋得干咽唾沫!”

“哈哈哈!”莫惜哥和莫湘梨齐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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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大笑后,莫惜哥道:“这四鼻鲤鱼,最喜欢新水!从微山湖到这里,约莫有六百里地,我每走上一里就换一次水。半路在兖州府歇了一晚,我打赏店家二两银子,让他每隔半个时辰就给鱼换一次水。今天傍晚我到家,这鱼还活得好好的。要不是这么辛勤地换水,这鱼早就臭了!湘梨要是吃下去,说不定能跟‘恐门四臭’中的口臭余香敏一较高低,哈哈!”

莫湘梨听到哥哥如此辛苦地给鱼换水,想来六百里地至少也换了六百次水,只为了让自己吃上一顿新鲜的鲤鱼,心里甚是感动。莫惜哥后面的一句话很有调笑之意,她却并不发笑,心里暗道:“哥哥对我真好,将来我要好好报答哥哥,帮他完成一统盗帮的心愿!”

戚文依忽然一拍脑门,恍然道:“阿怜,我要的东西呢?你快点给我拿出来呗。”

“嗯,就在屋里,这就拿给你。”

莫惜哥说着,向莫湘梨道:“你去生起火来,今晚咱们就吃红烧鲤鱼和大闸蟹!这尾四鼻鲤鱼身手不弱,跃起来有一丈多高,鲤鱼跳龙门,就是说的这种鲤鱼!——呵呵,嘉靖皇帝只知道跟礼部侍郎邵元节修道成仙,恐怕这种美味也没吃过几回吧?”

一笑未了,心里突然想道:“可惜!有美味在此,湘诗、湘契、湘望却都不在,还有爹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世上?是在受苦还是在享福?多半是在受苦吧?嗯,寻找爹爹的下落,自然是重中之重,把那三个孩子从三叔身旁接出来,救他三个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也是刻不容缓!”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意兴勃发,提着油灯和母亲步入堂屋。

“阿怜,等我先去把院门关上!”戚文依神色警惕,便要出去关门。

莫惜哥阻拦道:“娘,不用了。外面那位朋友已经偷听了很久,让他多听一会也无妨!”

“什么?”

戚文依大吃一惊,骇然道:“外面有人偷听么?你怎么不早说?”

莫惜哥淡然道:“听他的喘息和脚步,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要捉他如捉鸭,何必把一只鸭子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一手按住饭桌上的猪头,缓缓拔出插入猪头中的长剑。剑身渐出,顺势一引,猪头被利剑剖开一块。一个鞋底大小的扁平铁盒子掉落出来,莫惜哥敏捷地一抄,铁盒已被抄在手中。

这铁盒被小锁锁住,盒身本就锈迹斑斑,被猪血一加浸染,更显污秽不堪。莫惜哥擦干了铁盒上的血迹,呈送到母亲面前。

戚文依目放精光,颤抖的双手接过铁盒。

她紧盯着莫惜哥,沉声道:“盒子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关系到你娘下半生的幸福!你说,这盒子你打开过么?里面的东西你见过了么?说实话噢!”

莫惜哥见母亲神色郑重,便正容道:“娘,我跟外人撒谎,我在你面前可从没说过假话。这盒子我没有打开过!里面装的东西,是香的是臭的,是鸡腿还是大粪,我根本不知道!”

“嗯,娘信得过你!”

戚文依见儿子神色坦诚之极,毫无作伪之色,便道:“铁盒上的小锁,我自己能打开。你去帮湘梨看看火,我一会就出去帮忙。”

“好!”

莫惜哥见母亲有意让自己回避,便也不去探问铁盒里到底有什么玄机。至于“关系着下半生的幸福”云云,心里虽然奇怪,但想母亲既然不愿明言,自然有她不愿明言的深意,自己不该多加琢磨。

当下便步出堂屋,到小院中和莫湘梨生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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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杀鱼的杀鱼,烧火的烧火。忙活了片刻,四鼻鲤鱼已经下锅,一阵浓郁的葱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起。

莫湘梨微微探首,向锅沿旁尽力一嗅,大喜道:“好香,好香!等一会儿这鱼做好了,馋婶婶恐怕要跟我争着吃呢……”

莫湘梨一语未毕,突听堂屋内戚文依“啊呀”一声惊呼,随即“喀拉”一声响,似乎是板凳倒地的声响。

莫惜哥吃了一惊,迅速奔进堂屋,只见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戚文依半躺在倒凳旁,抱着铁盒的双手竟已变得肥大无比。肥胖的手掌一改其白,竟而漆黑如墨、油光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