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殷季送善因回去，刚想挪动脚步的他脚下一虚，踉跄着向前踏出几步才收住身子，脚下雪花一片飞溅，站在冷风中吹了半晌，好久一段时间，才渐渐缓过劲来。
风云楼大厅中只有几个小伙计在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亮堂发光的桌椅，连平日常在这里蹭饭的下人也不见了踪影，陆子锋让一个小伙计上了壶茶，边喝边笑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清净？”
小伙计躬着身子笑道：“都去东院了。”然后继续手中活计。
陆子锋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苏家兄妹的魅力这么大，不过这都与他无关，静静地喝着茶，继续想着朝廷茶政方面的事，也不知朝廷上下对叶璇复出有什么想法，万一当今圣上不顾群臣的反对，而执意孤行叶璇的榷茶制，自己的计划只怕全部要落空，他忽然觉得让秦志新吞并茶山一事是否太过冒险，而应该等局势明朗些再说。
陆子锋长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若想在茶市上分一杯羹，只有投机取巧，赚到钱后，他才有可能建立自己的班底，与北方那些大佬们抗衡。
陆子锋摇了摇头，暗自嘲弄一番，无论在哪个时代，赚钱都是件不容易的活，收拾心情，脚步虚浮地回了西院。
院子中很静，静到陆子锋以为走错了地，还特意朝那三个雪人多瞧了几眼，黑色木炭做成的眼睛依旧显得木讷冷漠，尤其额前被融化后，水顺着鼻子、觜流过，平添了数条细长的疤痕。
正想进屋，见旁边陆江房门虚掩，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还未正式拜访过陆江呢。
轻叩木门，屋内传来陆江的声音。
陆子锋推门而入，西院中房子的格局都一样，陆江正坐在暖炉旁专注看书，等他近前轻唤，陆江才转过头来，连忙起身道：“哦，原来是子锋兄来了，我原以为是小山，快请坐。”
小山乃陆江身旁使唤的小童，与陆子锋一起堆过雪人，印象中很活泼的小孩，陆子锋把目光投向陆江手中泛黄的册子上，随口笑问道：“何书能让江兄如此痴迷？”
陆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笑道：“一册经论，闲来无事顺翻翻。”
见陆江的神色，陆子锋忍不住心中一动，难道陆江看得是禁书，这个时代的禁书不知怎么样？是否要借来一阅，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邪恶的表情来，目光朝陆江手中的册子上瞄去。
陆江一慌，准备把手中书藏到背后，没想忙乱中册子磕碰到腰上，顿时掉到了地上，在他弯腰去捡的瞬间，看清书名的陆子锋为刚才的想法解嘲一笑，原来并非禁书，而是一本货殖传，这书陆子锋在来时的路上看过，很有见解的一本书。
被人当面揭穿谎言的陆江脸上微红，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为了避免他的尴尬，陆子锋不着痕迹坐下，微笑道：“这书我看过，心中刚好有些困惑，没想到江兄也有研究，我倒要请教一番。”
陆江极力否认在看货殖传，其实是有苦衷的，因为北狄历来有士、农、工、商之分，重士而贱商的思想早在北狄人心中根深蒂固，到了不可动摇的地步，所有关于商的一切事情都会遭到它人鄙视。
听陆子锋一说，陆江才稍稍自在了些，忙笑道：“请教不敢当，我不过略通一二罢了。”
感到脚下发冷的陆子锋移动凳子，向暖炉靠近些许，若有深意地望了对面的陆江一眼，然后低头把目光放在暖炉上道：“江兄可听过后羿射箭的故事。”
陆江不解地摇头表示不知。
陆子锋缓缓道：“从前有位神箭手后羿，箭术高超，从无失手，当时的王听说了这位神射手的本领，于是，命人把后羿找来，带他到御花园里找了个开阔地带，叫人拿来了一块一尺见方，靶心直径大约一寸的皮箭靶，用手指着说：今天请先生来，是想请你展示一下您精湛的本领。为使这次表演不至于因为没有竞争而沉闷乏味，我来给你定个赏罚规则：如果射中的话，我就赏赐给你黄金万两；若射不中，便削减你一千户的封地，先生请开始吧。”
随着缓慢有力的声音，陆江被故事吸引，表情凝重地望着陆子锋，后者续道：“后羿听了王的话，一言不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想到自己这一箭出去可能发生的结果，一向镇定的他呼吸变得急促，拉弓的手微微发抖，连射两箭都未中，而且离靶心越来越远，后羿收拾弓箭，悻悻离开，王失望地疑惑问手下，后羿平时射箭百发百中，为何今日大失水准呢？”
陆子锋顿住，抬头笑问道：“江兄知道为何吗？”
陆江陷入沉思中，半晌后，起身朝陆子锋躬身行礼道：“多谢子锋兄提醒，我是过于患得患失了。”
见达到目的的陆子锋虚虚避过身子，含笑回礼道：“江兄切莫如此，子锋实不敢当。”
从几次谈话中，陆子锋得知陆江此人心眼不坏，而且心中确有才华，因为他发觉自己因茶政一事，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所有才了刚才那番交浅言深的话，同时用来警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