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叶将军获胜。”雷漪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将军三阵已赢得两阵,第三阵不必再比。”
四下一片安静,这样的结果太过出人意料。要知武林中能做到凝气成形者寥寥无几,多数需以剑为媒。初成者可在剑尖逼出数寸光芒,是为剑罡,一尺以上方可称为剑华。这以真气凝成的光芒具其形却无其质,可虚可实。实则其利断金,虚则柔若无物,虚实相间,在对敌之时,往往占尽先机。大成者可练出数尺剑华,正所谓“三尺剑华,下烛幽微”,“六尺剑华,上冲霄汉”,“九尺剑华,争辉日月”。能够将剑华练到三尺,已是非常不易,传言练到六尺以上便有通天彻地之能。武林中有记载的,千百年来使剑最厉害的武当玄灵子和御剑妖神长孙无痕,据说也只不过将剑华练到六尺境界。孟铮使出三尺剑华已让众人吃惊,而戈宣居然能以肉掌破去剑华,重创孟铮,这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孙蓟默默将孟铮扶下。天阳正教诸人脸色相当难看。这三局比试本是他们的主意,本拟避开黑甲军锋芒,靠单打独斗取胜,却绝未料到叶轻寒手下竟有如此高手。那个来历不明,武功奇高的律引风都不用上阵,他们便彻底输了——输给了叶轻寒麾下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夫长。两场比试,对手都是有意露拙,诱己方冒进,而己方竟两次上钩。夫复何言?半晌,陈肃涩声道:“此番比试,我教败了。叶将军麾下猛将如云,黑甲军不愧国之柱石。”
叶轻寒淡淡一笑,也不多做客套,直言道:“还请贵教履行承诺。”
“我们这便离开逾岚府。”陈肃等人再不多言,静静退出校场。
“恭喜叶将军。”看着陈肃四人离开,雷漪含笑说道。
“本将有个疑问,还请九姑娘帮忙解答。”叶轻寒转头看着雷漪道。
“叶将军可是想问雷家为何要插手此事?”
“不错,听九姑娘所言,雷家意在保全这母子二人。雷老七刚刚伤在秦月萧手下,以雷家之声望,虽不会迁怒他的妻儿,可不惜得罪天阳正教,出力保下他们,却也让人费解。”
雷漪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敢问叶将军为何保下这母子二人?天阳正教绝非普通江湖门派,他们在朝中势力极大,违逆他们,于叶将军有百害而无一利。”
叶轻寒哂然道:“叶某岂是怕事之人?今日之事,这母子二人毫无错失,天阳正教祸及妻儿,本将当然要管,更何况他们与我一个朋友渊源极深。在逾岚府,岂容天阳正教撒野。”
雷漪道:“将军风骨,让小女子好生敬佩。实不相瞒,雷家插手此事,原是因为七哥在与秦月萧决斗前曾答应保他妻儿周全。”
“哦?”叶轻寒微觉意外。
“贵兄信然守诺,倒也着实让人佩服。”一边的律引风悠悠道。
雷漪一笑,道:“我们倒也没出什么力,只不过动动嘴皮,当了一回公证而已。”她看看叶轻寒,又看看周遭的黑衣甲士,道:“以后天阳正教至少不会在明处为难这母子二人。依照约定,便请叶将军照顾他们了。黑甲军威震天下,想来其他人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过得几年,江湖中人便也忘了‘戮月’的名头,那时候他们也真正安全啦。”顿了顿,她又道:“雷家谨守承诺,为这母子二人,若日后有需得着我们之时,叶将军请尽管来雷神峰。”
“叶某军旅之人,对江湖之事虽有涉猎,所知不深。”叶轻寒肃容道,“只知雷神峰威名极盛,雷家人神功盖世,今日见得九姑娘,叶某才知雷家的威名靠的绝非仅是武功而已。现今事已了结,若九姑娘等无其他要事,可否至敝府一叙?”他又看了看律引风和丁澈道:“这两位先生与伊姑娘有旧,适才力敌天阳正教之人,也是叶某的客人。”雷漪等人对叶轻寒行事言谈颇有好感,自然愿意趁此机会结交,当下欣然同意。
当晚叶府灯火通明,大摆宴席,一众武林人士与黑甲军将领把酒畅饮。伊卿沅安置好了小粟,席间找个机会将雷漪约到了厅外庭院之中。是夜,月虽不盈,却皎洁明亮。
“雷姑娘,月萧究竟是生是死?”伊卿沅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她了八天,眼前人有最可靠的消息。
“秦夫人,尊夫与我家七哥决战,死在七哥的雷霆无双之下。然则七哥也被尊夫重伤,卧榻不能下。”雷漪黯然道。
连日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伊卿沅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脑中一片空白,顷刻之间视线模糊,耳中轰鸣。她低下头去,说不出一句话来,两行泪水倏然而下,却连抽泣之声也发不出。雷漪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日,按照秦雷二人的约定,决战之局,不死不休。汲水崖之上没有第三人公证,活下来的便是胜者。雷家的人在附近苦候良久,终于看到汲水崖上升起雷家的特制焰火信号,欣喜若狂,当即赶赴现场。上到崖顶,他们看到场面惨烈:秦月萧死在雷霆无双之下,千疮百孔,而雷七亦是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雷七被抬回雷神峰时,雷家诸人大为震惊,耗费无数心力才将他从鬼门关抢回。待雷七醒转,他不忘承诺秦月萧之事,雷家遂派出雷漪等三人赶来逾岚府找寻伊卿沅母子。雷漪虽对秦月萧素无好感,但在伊卿沅未嫁之时和她有过数面之缘,对她印象不坏。一路行来,雷漪等人探听到以天阳正教为首的各色人等正在追杀伊卿沅母子,当即马不停蹄赶到了逾岚府。后来看到丁澈,律引风相继出现,他们便按兵不动,在暗处保护这母子二人。及至叶轻寒出场,天阳正教迫于其兵威不得不提出三阵之约,他们方才现身,确保母子二人万无一失。眼见伊卿沅失夫之痛,雷漪心情极为复杂——眼前这女子固无罪过,可她丈夫却血债累累。他的死不让人同情,但他死后,妻儿孤苦,旁人纵然同情怜悯,于事何补?
良久,伊卿沅抬起头来,月光照在她泪水盈盈的脸庞,清寒无声。她望着雷漪,颤声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雷漪自是觉得秦月萧死不足惜,可面对伊卿沅,她的心还未坚硬到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难道让她说,尊夫咎由自取,多行不义?
“秦夫人,请节哀。”沉默一阵,雷漪终于开口。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伊卿沅问道:“雷姑娘,可知月萧尸身在何处?”
“已运抵雷神峰。”
“我……想带他回家。”
雷漪长叹一声,道:“秦夫人,请恕我无能为力。不少人一定要亲眼目睹他的尸身,现下我们只能将他留在雷神峰。”
“……我是他妻子,竟然连为他入殓也做不到么?”
雷漪默然无语。
是夜,风中犹有冬日寒意,一夜的时光在叶府大厅的喧嚣和庭园的静默中冷冷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