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她交给我？”云长林说，“您既然说信得过我，我也一定会像你们关怀她那样，去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我倒是想让她住到她们中医院，万一有什么事情，医院之间也可以调专家过来，您相信我，丽娟一定能够得到最好的关怀！”
冯阳沉默着，憋了很久，终于又说：“长林，我们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和你商量一下，你看，你们现在有没有结婚……”
云长林凄惨一笑：“是不是这个意思，和我商量只是给我一点面子，我原本就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因为我在法律上本不是丽娟的什么人，对吧？”云长林激动起来，“不错，您有这个权利，天然的亲情所赋予的权力！但是，您了解自己的女儿吗？您问过她吗？”
冯阳苦笑一声：“如果丽娟还能表态，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为她谋划嘛！”
云长林说：“您只要站到丽娟的角度，替她想想就可以。”
冯阳又沉默了。
云长林掏出香烟，又递了一支给冯阳，两个人抽起烟来，谁也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烟雾弥漫，两个男人相互猜测着，谁也看不清对方。
“长林，你很优秀！我知道，娟很爱你，但是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也许我的女儿承受不起你的爱……”
云长林一惊：“您怎么这样说？”
冯阳摆了摆手：“你听我说——”说着把吸到一半的香烟掐灭了，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们晓阳也喜欢你……”见云长林要说话，冯阳再次摆手制止了他，“昨天上午，交警队的人来通知我们去处理事故，我们才知道，车祸的主要责任是丽娟——她是突然冲到马路上被撞的，司机的车速并不快，刹车也很及时，但是由于丽娟来得突然，才导致了这次事故。丽娟又是晓阳送到医院的，我一直怀疑，这事儿是不是和晓阳有关系——和晓阳对你的感情有关系？”
云长林不再说话，他静静地等着，不知凤阳还会做出什么推断。
冯阳叹了口气，又说：“这些，总是让我联想起丽娟的妈妈，十多年了，她妈妈出车祸的那一刻，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天，是我的生日……”冯阳两眼散视着前方，像是在回忆和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斯婻带着女儿来看我，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了！我不知道她竟然有了我的孩子，就是晓阳。人生一步，往往会造成一生都难以挽回的愧疚，我愧对着这个女人，我恨不能把什么都给她，但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可她来看我，只是来给我过生日，要和我吃一顿饭！吃完了饭，我送她到车站，斯婻挽着我的胳膊，我抱着晓阳，我们走在路上，我明明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我看到很多人都往一个地方跑，我听到了女人的尖叫，但是我不知道那就是丽娟的妈妈，她一定看到了我和斯婻在一起，她的死，一定与我和斯婻见面有关！后来，斯婻也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们俩就成了负疚的罪人！我们自己折磨自己，发誓不再相见，一过就是十几年！再后来，时间和岁月让我释怀了，是我对不起她们，怎么能因为一个不在了就折磨另一个？但是事实证明，我们根本不该在一起，否则不会有丽娟的这场灾难！……”冯阳说到这儿，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
云长林明白了，明白了冯阳为什么要接冯丽娟回去的原因。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惆怅，真是造化弄人！这前后之间惊人的相似，但是它们之间又未必有着必然的因果，再想想，也未必没有。
“谢谢您，谢谢您和我吐露您的心事，”云长林说，“但是我想对您说的是两点：第一，晓阳不爱我，那不是爱，我心知肚明！晓阳只是在和她姐姐抢东西，她姐姐拥有的、在乎的，她都会在乎，都会抢！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上一辈的爱情纠葛给她带来的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她有不平，她的抢夺仅仅是一种补偿心理，这个，丽娟也知道；第二，丽娟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法律是否承认，也不管他人怎么看，我和她，我们两个是把对方当作唯一的，她本人愿意我陪着她，照顾她。我不是不相信科学，但是科学解释不了很多东西，最起码他解释不了‘正脊通督妙手门’的疗效，别忘了，我可是这个门派的唯一传人，我今天晚上就开始给她按摩，我想，我的这个活儿也许能让丽娟醒来，请您相信我，放心地把丽娟交给我，也许，我们能创造一个奇迹。”
一提到“正脊通督妙手门”，冯阳也暗暗一惊，双眼一下就闪出希望来，他连忙往前探了探身子：“有过先例吗？——正脊通督妙手门，有过治好植物人的先例吗？”
“没有，不过，丽娟现在是不是成了植物人，还不能下结论！”
“知道知道！”冯阳连忙说，“好！你看我都忘了，我也可以开一些药，熬汤，用导食管给丽娟喝，我们双管齐下，说不定丽娟真能好起来！——中药的奇效也不容小视呀！”他定定地看着云长林，“孩子，你给了我希望！”接着又说，“其实，我和斯婻昨天商量了很久，我们也希望你能继续照顾丽娟，但是，但是……”
云长林笑了：“人心难测，是不是？”
“是！”冯阳点点头，“我们还不敢信任你啊！”
云长林说：“我能理解，我想，如果方便，你和阿姨今天就会瑞川吧。这里有我，白天我把丽娟的笔记本电脑带来，一边陪她，一边可以写东西，晚上给她按摩，过几天她稳定了，就把她转到她们中医院去，我先让吕芳姐和张院长商量一下。你们回去，如果想她了，就过来看看。”
冯阳的眼圈红了，他使劲眨着眼睛，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定了定神才说：“我看了一下你交的医药费，现在还有三万多了，昨天事故处理，肇事一方车主愿意一次性赔偿十二万，我也同意了，这样，我们再给你留下二十万，要是到时候还需要什么，你就打电话。”
云长林摇头说：“不用了！人家赔偿的钱，就给丽娟存起来留着吧，我这里还有钱，实在有了困难，再找您帮忙不迟。”
冯阳奇怪地看着云长林，迟疑着问道：“长林，我听说你非常节俭，甚至……”
“甚至捡破烂过活是吧？我有一笔钱，是准备时机成熟之后用来做一件事的，但是，现在最合适做的事情，就是把它花在给丽娟看病上。”
冯阳又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云长林点点头，说：“长林，对晓阳，你打算怎么办？——这孩子，也是很固执的！”
云长林心里不由唉叹一声，这就是父亲，哪个手指都疼啊！几天时间，冯阳的白发就明显多了起来，人也显得老态了。“放心吧！”云长林说，“相信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我们会把自己的事处理好的。晓阳，她很善良！”
“嗯！”冯阳变得一下像个小孩子，听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