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反手扯着张恒的衣襟,用力一拽,竟把他给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摔了个倒栽葱:“你这人竟然如此莽撞!小郎君有恙在身,不能受半点风寒,可是耳聋了没听见某家说的?”
张恒呸呸吐了几口,吐干净嘴里的雪,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指着破口大骂道:“你这厮好生无礼,竟敢如此对我,你可知我父是谁!”
九叔向来瞧不起仗着父辈威严,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欺近前来擒住张恒的肩,反身锁住,疼得张恒直嚷嚷,语气冰冷的道:“某家随英国公南征北战多年,杀人如宰鸡屠狗,你这小兔崽子也敢在某家面前嚣张!”
“疼!疼!疼!有话、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有眼不识珠,哎、哎!疼!你先松开,松开!明府,明府,你替我说几句啊!”张恒让九叔给擒拿住,半跪在雪地里,大呼小叫的求饶。
魏县令开始作壁上观,乐见张恒在九叔那吃亏,现在张恒开口让他求情了,也不想九叔做得太过:“壮士,有话好好说,张二郎也是担忧武使节病情,心急有些失了分寸,还请壮士勿怪。”
说着,魏县令正欲给个样子,分开九叔锁住张恒的那只手,却发现九叔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面上不由有一些尴尬。
“这……”无论魏县令怎么使劲,九叔始终纹丝不动,张恒还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直呼疼,场面顿时尴尬下来。
“九叔,咳咳,算了。”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似乎随时都可能让寒风给吹散了,但马车旁的三人还是听得清楚。
张恒惊喜的正要直起身子,却要让九叔给压住了,疼的嚷嚷道:“你还不放开,没听见你家小郎君说什么吗!”
九叔冷哼一声,拿住张恒的手往上拉了拉,作势要拉他起来,谁知等张恒身子站起一半,重心前倾不稳的时候,九叔突然把手一松,张恒又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牙齿磕在车辕上,满嘴都是血!
“呜呜…我饶不了你!”张恒捂着嘴,作势要与九叔拼命,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九叔的对手,身边又没有随从,陈宗之等人是指望不上了,又退后几步,虚张声势道:“你给我等着,若让你活着走出魏县,我张字就倒着写!”
九叔怒目圆睁,唬得张恒连滚带爬的跑了,不敢再多呆一时片刻。
魏县令闷哼了一声,语气生硬的道:“既然武使有恙在身,抽调租赋之事还是延后再议吧,大伙散了吧!”
还没见到正主,随从就如此嚣张的给人下马威,魏县令怎么可能没有怨气,既然你武攸绪不给面子,那魏县令也不必顾忌英国公的面子。魏县征粮之事,没有办妥,首当其冲遭殃的也是武攸绪。
众人也有些不悦,这运粮使好大的架子,即便是有恙在身,也不能如此嚣张,出手就教训了张恒,还有没有把魏县诸家族放在眼里。陈宗之与张恒一丘之貉,张恒狼狈的走了,他自然不会多待,话也不说,阴沉着脸走了,一些亲近张氏、陈氏的小家族与里正也跟着走了,一时之间,人群散去了泰半。
其余人皆是亲近魏氏或者中立的,皆把目光投向懒洋洋的魏华,魏县令态度鲜明,现在就要看魏华到底是何做想的了。结果那位还是似笑非笑的杵在那,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留下的人见如此,也不好走了。
“九叔,刚才那人离开的时候,可是说了什么。”武攸绪突然走出马车,脸色岁还有些苍白,但哪有刚才虚弱的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魏县令惊愕的看了眼武攸绪,如此年轻的人,竟然能让委以此等重任。若是英国公专断也就罢了,上面的消息分明说独孤总管也是极力赞赏这个年轻人。还有,观其神色虽还有些病态,可也没有九叔说的那么不堪,半点风寒也受不了,莫非,刚才惹怒张恒,乃是故意为之?
“是,那人是张氏的张恒,方才放下话来,说是让我不能活着走出魏县。”九叔一扫之前的彪悍,恭恭敬敬的答道。
“这……羞愤之极,怒而口不择言,岂能当真,还请武小郎君见谅。”魏县令只觉得头皮发麻,刚才正主还没出来,人就散了,武攸绪话里的话分明是要拿张恒开刀,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魏县令不由有些犯嘀咕,至于如此么?你征粮完了就走了,何必弄得谁都下不来台。
“口不择言?若心里没这想法,也不会说出这等话来,明公,他可是要谋害我的亲随,那时岂会放过我!欲图谋害朝廷命官,岂能轻饶!”武攸绪语气苍白,却渗出丝丝寒意。
冬月天的,寒风大作,魏县令只觉额上冒汗,这什么浑人哪,不揪着不放就不痛快了?
“张氏家主张大安如今在长安,张二郎虽在魏县,却也不能替张氏做主,想要杀小郎君亲随不过是气话,等他想明白了,定会来给小郎君致歉。”
魏县令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张恒当不了张氏的主,与此事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想说人家父亲在长安与英国公同殿为臣,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引起背后之人的纷争。互相让一步,武攸绪不追究张恒的口不择言,张恒也就给他赔礼道歉,这事就算揭过了。
“人命关天岂能儿戏,到时我要是真死了,明公又如何说,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武攸绪惜命的紧,就算是点小事,也要找着不放,谁让你威胁他来着。魏县令呆愣住了,怎么遇到这么个浑人,如此不明事理,英国公是瞎了眼了才收他为弟子的吧?
“还有,刚才离开的,都有可能是同谋,不能漏了一个。”武攸绪轻描淡写的又忍下个重磅炸弹,继续道:“有劳明公,遣人去一一关押起来,不然攸绪心中不安呐。”
魏县令不知所措,踌躇道:“这……不妥吧?”
武攸绪没有瞧魏县令一眼,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轻声道:“若是明公不愿,那攸绪为了自身安危,只好修书让独孤总管或是老师派人来,以护攸绪身家性命了。”
魏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这人也太浑了吧,动辄就要把人关押起来,不如他的意就拿独孤卿云与李绩压人,怎会有这般极品人物。
“不、不用劳烦英国公,老夫这就让人去。”魏县令拿犯了浑的武攸绪没辙,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只希望那些离开的人能配合点,不要再给武攸绪借口生出事端来了。
“我手下随从皆是军中悍卒,可让他等协助明公。”武攸绪不容魏县令拒绝,挥手招来杜大谷等人,道:“明公让人指路便是,捉拿犯人的事,还是交给他等便可。”
“……”
魏县令默默不语,最终还是让人给杜大谷指路,心里却已有了决定,要参武攸绪与独孤卿云一本以权谋私,草菅人命。在他看来,武攸绪定然是独孤卿云为了讨好李绩,才会把他给塞到魏县来,既远离辽东战场,又能捞到军功。
“魏氏魏华,见过武小郎君。”
魏华笑眯眯的走到武攸绪身前,拱手道。
“攸绪,见过郎君。”武攸绪不咸不淡,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位深藏不露的魏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