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柯侄女你旁边，这位长得如此精致俊俏的男子又是谁家公子？”顾正君再次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明明带着惊讶夸赞，却平生多了一丝质问。
然而这次柯若雪虽然脸色更加苍白，却并未再往后退一步，眼睛并不看顾正君，低声说道：“是、是母亲的……”话还没说完，腰上又是一疼，比之刚才更加撕裂疼痛，也许是被冻得麻木了，柯若雪不过轻颤了一下，眼前闪过芸丹的哭泣哀求，柯家主悲痛绝望，顾殿的可怜祈祷，闭上眼睛猛地睁开，咬牙说道：“是母亲朋友的遗孤，也是、也是我柯若雪未来的正君。”
柯府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她实在不该任性地拖后腿。
未来的正君、正君、正君……
说话的人明明就在眼前，顾殿却觉得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想过与她一刀两断，想过与她再不相见，想过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也想过有一天她会找一个心仪的正君，却没想到会这么快，突如其来，毫无准备。
空气中有着一瞬间的安静，一点冰凉落在脸上，柯若雪抬头望着天，竟是下雪了。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冷，这么凉？原来下雪了啊。
“书越，”顾殿干巴巴的声音传来，眼中带着迷茫与无措，“书越，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吗？”他刚刚好像幻听了，做梦一样。
书越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心疼，但是却不能否认刚刚柯若雪说出的话。
周旁的人几乎是以秒的速度迅速散去，大户人家的热闹可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顾正君心一疼，袖子中的拳头紧了紧，再开口声音也是带着干涩，“柯侄女，不若找个地方坐下喝杯茶如何？”这已经是他的让步了，为了自己儿子的让步。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柯若雪已经到极限了，看着顾殿的样子，心口已经疼的不能呼吸了，听见顾正君的话，想都不想地就要答应。她要跟他解释清楚，亲爱的，不要这么伤心，我说过要相信我的，你忘了吗？
“谢谢顾正君的好意，”兰枢跨上前一步，挡在了柯若雪面前，也挡住了柯若雪想要答应的冲动，“只是年关将近，我与柯小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所以可能没办法同您喝茶了，很抱歉。”坐下来好好谈，怎么可能？
“成亲？什么时候？”怎么可能？小殿与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个时候并不是成亲的好时间。
“下个月初六，若是顾正君有时间，可前来喝杯喜酒。”兰枢在顾正君面前还是稍显稚嫩，但是到底见过的世面也不比顾正君少，所以在他面前说谎却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柯侄女，你来说。”顾正君看向兰枢身后的柯若雪，微眯着眼睛，嘲讽地说道：“你可别忘了，我儿这边还不曾与你和离呢？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原配还在，却想着再娶，律法上也是不允许的。
“我、我……”柯若雪只是摇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对的。
别逼她，求别逼她了，她会疯的。
“若是顾正君您不相信，可着人去打听，柯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兰枢握住柯若雪冰凉的手，笑得知礼却也霸道，“柯府上下已是兰枢打理，外边的生意柯伯母也已经让我学习着管理了，这些事情一去打听便知。”
说完，目光又转向站在不远处呆愣着表情的顾殿，扯唇冷笑，“都被打发回爹亲家两个多月了，怎么还有人妄想着能再回柯家呢？”
这就是柯若雪之前的正君吗？难怪会输给那青楼妓子，遇到事情只会逃避，只会蜷缩，他还真是瞧不起他。
柯若雪摇头的动作一顿，心中一冷，双眼几乎充血，猛地甩开兰枢的手，面对着不敢置信的兰枢，冷声喝道：“闭嘴，你再说他一句，你就滚出柯家。”
她可以接受他说他们快要成亲了，因为她知道那是假的；可以忍受他在顾正君面前放肆，她的心太小，管不住那么多人；也可以忍受他骂她嘲讽她甚至是打她，她都可以忍受，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在这个时代是被允许的，是应该有的心胸，但是，所有的一切，却绝对不包括他对顾殿的放肆与嘲讽。
这里的一切，说到底都跟她没关系，只有顾殿，只有想到顾殿在，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这个世界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如果，她连顾殿都不能护着，那她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是她自私，可是她必须自私，她只想护着他，从来也只有他。
兰枢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顾家父子身上，手上自然没有用什么力，这样被柯若雪用力一挥，他几乎有些站不稳地向旁边连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看向柯若雪，“柯若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从来到这里，他眼中的柯若雪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混蛋，胆小懦弱，爱看热闹，柯家主自以为了解自己的女儿，却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样一个窝囊胆小的女人，今天竟然敢对他说出这样的狠话，为了那样一个同样胆小懦弱的顾殿。
“兰枢，你从来都不懂，”柯若雪失望地看着兰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一直以为你懂的，我一直以为你懂我的心思，可是你不懂。”她一直以为，他那样骄傲的人，会愿意留在柯府帮她，是因为懂她的心思，所以才愿意帮助她。
原来，不是吗？
“柯若雪，今天说的话，你可别后悔。”他兰枢从小到大如何受过这种委屈，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敢这么对他。
柯若雪双手握在身后，眸色深邃，扯唇淡笑道：“我柯若雪，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即便做错了事，也从来不去想后不后悔，而是继续把错误的道路走到底，直到那是死路为止。但是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不会有死路的那一天。
“好，好，好得很啊！”兰枢冷笑一声，袖子一甩，快速走远。
她一直知道他有武功，却没有想到轻功都这么好。
“柯侄女……”他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怎么自己闹起来了。
柯若雪咬唇，轻嘘出气，看向顾正君，笑容微浅，“顾正君，和离书不过一个形式而已，您这样一个玲珑心的人，怎么也看不透呢？”兰枢走了，收尾工作只能她来。烂尾又如何，即便是烂尾，她也做个漂亮的烂尾。
“你……”刚刚的事情，他还以为是兰枢自作放肆，小殿的幸福还有转机，如今她都亲口说了，还能有假吗？
顾殿扶着书越，走上前来，大眼睛带着水气，面色苍白，“你当真，要娶他了？”凭她的性子，放纵兰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等言语，多半就是真的了。可是他不死心，他想亲口问问她。
她最不愿意就是面对他了，柯若雪掌心都掐出血了，这才阻止了自己想不顾一切拥抱他的心思，后退两步，向他鞠了一躬，直起身朗声说道：“我与顾公子今生怕是没有缘分了，希望下辈子还能再遇到公子，到时候当牛做马作为补偿。”我生生世世的恋人，我的爱，我的心意，你接收到了吗？
说完，柯若雪再向顾正君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去。
顾殿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泣声喊道：“雪姐姐，雪姐姐……”
不要丢下他，不要丢下他，推开书越想追上去，却被顾正君用力拉住，拉的力气那么大，那么大。顾殿怎么也挣不开，怎么祈求也没有用，忽然一口气缓不过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柯若雪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这才往家走去。
院子里不是想象中的清冷，而是一种刺骨的寒冷，兰枢一脸冰霜地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目测有大拇指粗细，平时柯若雪只看他抽过几个不听话的下人，怎么，今天是打算抽她了是吗？
柯若雪在兰枢面前站住，微扬头看着他，目光清冷。
“你若是让我抽上十鞭子，我便原谅你今日的无礼。”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但是心里这口气又顺不下去，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决方法才是最好的。
“不用了，”柯若雪绕过他，留下淡淡的话语，“你我不是一路人，你也莫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不知道她的目的，不知道她的想法，何必耽误彼此的时间。
兰枢转身看着柯若雪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冷声说道：“柯若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性子并不好，惹恼了他，到时候谁来求都别想他回心转意。
本想给自己倒杯茶，谁知竟是连杯冷茶都没有，果然院子里的人都听他的了吗？柯若雪并不介意，听到他的话，杵着下巴看着他，“兰枢，你懂我要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