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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号称“坐怀不乱”。
前几天,还在穷骂杨卫见不到翠翠魂不守舍,茶不思饭不香,夜不能寐。不出三天,也传染,轮到自己,犯病了。
何仁站在灶台前,大嗓门嘲笑道:拉倒吧,他又不是柳下惠。人家春秋时代,鲁国的柳下惠将受冻的女子裹于怀中,竟没有发生非礼行为,国人不称其乱,这叫“坐怀不乱”。
何仁这小子出口成章,说起话来一套套。伙房里那几个炊事员目瞪口呆,惊讶地看着他。老炊事员佩服的五体投地,羡慕地说:何仁,到底喝过墨水,说话像讲故事。其它战士应声道:对呀,对呀。
不瞒你说,这回还真给何仁说准了。那天他随口荡荡的几句话,春林的神经像通电似的,一股強流涌上心头,让他思绪飞扬,乱了方寸。
什么吊话让春林,如此春心荡漾。还用问,英雄难过那个关嘛,谁呀?有那么诱惑,让堂堂男子汉如此魂断蓝桥。
师医院那个红燕,昨天送药水到炊事班,这档事。乖乖,一个女兵,护士,四个兜的,干儿,排长级,二十三级,相貌儿蛮好,条杆儿绝对,文静,态度又好,竟然亲自上门找春林。
要知道,全师女兵都在师医院,个个趾高气扬,自我感觉良好。咋样,宠嘛,野战部队清一色是男人,就那么师医院有一丛花,五颜六色,肯定俏。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女兵,人长得漂亮,服务更好。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杠杠的。如果没有那种“男斯拉妇”的感觉,人家姑娘家家会上门来吗?而且是到基层连队的炊事班。
不过,春林真当后悔,遗憾没见到红燕。如果遇到,肯定有戏,说不定灶台相会,菜包子传情,倾诉衷肠,伙房里私订终身,这多浪漫,胜过白堤断桥那出戏。
可惜了春林,白忙乎。要怪就怪何仁,多嘴多舌,节外生枝。
春林懊恼极了。昨天去师长家干吗,忙了半天,没碰到师长,本来想耍一下点子,使用小聪明,靠雕虫小技,走点捷径,万一师长赏识,可少走弯路。谁知,师长军长没来,空欢喜。
幸好有师长女儿颖颖当下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人家女儿围着他,不亦乐乎,时不时献殷勤,抛媚眼。照理说,千载难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设了局,那就顺着杆子爬,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时,前途无量。水到渠成,老爷子随便咳嗽一下,弄个连长排长当当,绝对小菜一碟。
春林也邪门,对颖颖没感觉,不来电。是人家颖颖不够温柔体贴吗?也不是,人家温柔起来,不知咋的,全身起鸡皮疙瘩;是人家长相不甜美吗?倒也不是,人家不高不胖,女人丰满的部位也很坚挺,像两座小山峰,屹立着。司令部那些小参谋小干事有点盯关跟,每逢她夜班,竟然没病去师医院看病,让她在屁股上揉揉,求打一针,说上几句话,才踏实;师礼堂放电影,那个电影队长屁颠屁颠送票去,当然是中间的好票子,说一堆酸溜溜的话,套近乎。可人家就不领情,一顿数落,弄得人家表错情,狼狈样。可春林这个木卵,小当兵,炊事班班长,心气还挺高,挑肥拣瘦,还说师长女儿没感觉。
用何仁的话说:春林呀,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箩里挑花越挑越花。如果遇到我,没有机会咱创造机会,拿下,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什么师长女儿,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听我的,咱是奴隶到将军,翻身得解放。春林一听,来火了,严厉训斥道:何仁,妈的,你这是耍流氓。
班长生气,何仁立刻就点头哈腰,让春林消消气,理直气壮地说:春林呀,不是依婚姻为目的,才是流氓。我这叫先结婚后恋爱,先拿下再上床。
而红燕,春林就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竟让他咯噔一下,打上烙印,始终在脑海盘旋。他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一厢情愿,作春梦;谁知,人家也有意,不然为何要亲自送药水。对呀,一定要找个机会,见面说清楚。想到这里,感觉裤裆里烂蛋皮也好了,不痛不痒了。
晚饭,号声响了。
全连集合,整队,老传统,唱歌,以排为单位,比拼谁唱的响,有豪气,那个排解散先吃。官兵一律蹲在炊事班旁边的红砖地上就餐。炊事班安顿忙碌好,肯定最后吃。现在的炊事班不容小觑,一个班围着班长,标准的圆形。左手统一前菜后饭,靠手指劲将两只塘瓷大碗,服服贴贴在手掌上,右手拿勺子,速度之快,超出想象。
春林还在为红燕之事,纠结懊悔,吃饭老走神;倒是何仁蹲在地上,腰板笔挺,吃起来狼吞虎咽。忽然,抬头发现班长春林无精打采,他了解班长的心思,肯定为情所困,知道自己犯错。冲着春林,做了一个对不起的动作。春林见后,狠狠地瞪眼,鄙视的眼神回击。杨卫姗姗来迟,拖着疲惫的身体,挑着空桶,从猪圈回来。班长春林示意赶紧吃饭,杨卫放下饲料桶,也就蹲下就餐,咋的,也心神不定,不知又出啥事了。
这时,连队通讯员南平悄悄地走过来,凑近春林身边,色眯眯的表情,递给春林一封信。何仁机灵的眼神,瞟到了这个动作,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用手轻轻捣了一下身边的杨卫,示意让他看看春林收信,杨卫一脸疲倦和无奈,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吃饭了,何仁显得很无趣。
春林眼尖,看到信封上秀气的字迹,顿时兴奋,脸上露出贼笑,信封独特的暗号,地址一栏,内详。早已心领神会,一看就明白,是良良写来的。没等南平走开,春林假装若无其事,装模作样吃两口饭,其实心已在飞翔,早已迫不及待起身,礼节性做了手势,示意自己好了,你们慢慢来。
借机溜到了伙房灶台旁,急忙掏出信,拆信封竟把里面的信纸也给撕破了,猴急猴急的,看起信来......
不知咋的。
忽然,春林喜悦的表情,立马消失,眉头间渐渐紧皱,脸色开始蜡黄,一种不祥之兆出现在春林的脸上。信的开头,改变以往的“亲爱的”叫法,直呼其名。
信中写道:近期,上海的年轻人纷纷去日本留学,一来学点先进的知识;二来可以勤工俭学,赚点钱。她告诉春林,自己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正在补习日语,也准备东京留学,读艺术专业。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签完证,确定乘机时间,再告诉你,希望你来送我。
信中多次提到:让春林早点退伍回到地方。说南疆在打仗,自卫反击战已经打响,每天都有死亡发生,让春林早点脱下军装,也出国留学,学好本事照样报效祖国。
信里还说:现在地方上很兴文凭,我们在“文革”读的高中文凭,国家不承认,要求回炉后重新考试,所以各行各业,每个单位都在办初中高中补习班。如果你不想留学,建议你尽快回到地方,参加高考,万一正规大学考不上,那怕考上电大之类也不错,因为文凭相当吃香。
信的最后那句话,耐人寻味,说:如果你坚持部队,坚持当兵,那么,我们的关系就......
当兵最甜蜜的事,莫过于收到情书;最痛苦的,也莫过于收到绝交信。春林彻彻底底印证了这句话。看完信,春林当头一棒,瞬间觉得晕乎乎昏沉沉,一片茫然。心空落落,堵着慌,像灌了一碗五味杂陈汤,说不出啥味。感觉嗓子眼似魚刺卡住,不吐不快,直冒火,真想骂人揍人。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兵都复员退伍,谁来站岗放哨,保家卫国。何况,目前局势紧张,南疆战事序幕已拉开,只等请战上前线了。轮到我申请退伍,这岂不是逃兵,胆小懦弱,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不知何时,何仁悄无声息地走近伙房,挨近春林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使劲唠叨说:喂,春林,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我真不知道你和红燕的关系。难怪,我说你去师长家里,姑娘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一脸不高兴。嘿,你早告诉我这回事,我就帮你打圆场,就说咱们班长去师医院看病去了,不不不,找你去了。
春林闻声何仁进来,迅速收好信。正好怨气冲天,没地方解闷,转身冲着何仁就嚷嚷:喂,你烦不烦,说什么吊话,胡言乱语。
春林,你别激动,咱们是兄弟,是兄弟!你有好事,告诉我一声,可你没有;或者抛只灵子给我,你也没有。我傻不拉叽,咋回事也不晓得,你还发这么大的火。喂,啥意思?是我搅了你的局,耽误你的好事,还是看我不顺。如果我的话,让红燕造成误会。我立刻到医院当面向她解释,真是的。何仁满腹委屈地说。
何仁你在说什么?搞得跟真的一样,愈说愈来劲了,告诉你压根儿就没这回事。你想想,人家是师医院的护士,咋会看上我这个炊事班长。我看你没发烧吧,脑子没进水吧。春林缓和紧张情绪地说道。
嘿,咋的,弄了半天,没这回事,你骗谁呀?你得烂蛋皮,人家为你,送药水上门;我也得这个病,人家会送吗?你呀,糊弄糊弄别人,马马虎虎;糊弄我何仁,就算了,别蒙我了,我是骗不进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晚她门诊值班。看在兄弟面上,我建议你去感谢感谢,炊事班有我在。放心吧!何仁仗义直言地说。
还有我在,春林去吧!我都听到了,哈哈,艳福不浅呀,到底是咱班长,有水平,有眼光。哈哈,阿米尔,冲!杨卫走进伙房,开玩笑地说道。
瞧,又来一个!杨卫,来了正好,前几天连长来查铺,规定了,不允许睡在猪圈,有数。春林严肃地警告说。
霎时,杨卫一阵紧张,急促地问道:春林,连长还问啥?
还问啥,连长要到猪圈来看,幸亏有春林在,帮你扛着,给连长训了一顿。何仁认真地说道。
杨卫,猪生病,快好了吧,赶快回到班里睡吧。春林布置工作说道。
再一二天,快治好了。杨卫躲躲闪闪,含糊其词地说。
哟,杨卫,我看想跟翠翠姑娘依依不舍,真情告白是真。说对了吧!何仁调侃地说。
何仁,别看玩笑。这几头猪养的好坏,也联系到整个炊事班的名声,养好了,皆大欢喜;养不好,死了,咱们也脱不了干系。杨卫春林正经地说。
何仁瞪大眼睛,嘻皮笑脸,惊头怪脑地说:是不是,跟翠翠姑娘,难分难舍。
好的,生病的猪基本痊愈,还有几头顽固一点,还需要打针吃药,估计再要一天。何仁,别阴阳怪气,咋的,要么咱俩换换,你来养猪,当饲养员。杨卫回答说。
抓紧治疗。连长问起来,我再帮你圆一下。说好,约法三章,别出洋相。春林严谨地说。
哈哈,杨卫,好好谢谢班长。何仁不怀好意地说。
那当然,谢班长!杨卫感激的目光,敬礼!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