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宋剑江湖
36027500000068

第68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上)

燕雪苏醒的时候,只觉身处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她的头还有点晕,警觉的意识却迅速将晕厥前的记忆填充进脑海里来。她记得在屋顶上,先是小耳跌落下屋檐消失不见,然后余至嚣亦被大和尚一掌打落屋檐,继而大和尚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她即头脑一昏,后面发生的事便不知晓了。如今看来,在昏厥的这段时间,是大和尚将她带到了这里来。

“你终于醒了啊!”一个十分兴奋的声音,出现在燕雪身边。

意识里一旦分辨出这个声音出自何人之口,燕雪顿时变得十分害怕,吓得连忙从榻上坐了起来,紧紧将褥子捂在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惊悚,果然发现是英雄帮的少帮主金旗坐在屋里跟她说话。不消说:燕雪正身陷英雄帮总舵君山岛上,她是被大和尚强行带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讨好金旗,因为这位少帮主对她表现出了好感,尽管这种好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但是燕雪此刻毕竟就在他眼前,怎能不让她感觉害怕呢?

金旗发现了燕雪慌乱的眼神,不由得面显失落。心头朝思暮想之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固然值得高兴,但是他不想带给燕雪任何不安的情绪,如果燕雪感觉自己的处境不过是羊入虎口而已,那么两人的对话将毫无乐趣,于是连忙摇着手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没想到此言一出,但见缩身在床角边上的燕雪突然眼圈一红,竟然忍不住落下伤心的眼泪。那模样简直伤心欲绝,金旗心头顿时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燕雪哭得很平静,肩膀不曾抽搐、声音也没有哽咽,只是任由泪水模糊着她那张十分美丽的脸孔,冷冷的道:“你害死我父亲,还把我抓回来做什么?”

“我害死你的父亲?”金旗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心头真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了。燕雪猛地扫他一眼,瞳仁中迸出两道如星芒电火一般凌厉的冷光,一瞥而逝,似乎早已看穿金旗虚伪的外表和肮脏的内心。金旗顿时脸色一红,本来满腔的柔情顿时被燕雪眼中的冷光给抵触回了心底,幽幽叹一口气,看来有必要和这个女孩解释一番。

但听金旗道:“看来你并不了解我。其实我从小是在少林寺长大的,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被人遗弃在少室山下的孤儿,直到最近,才和我父亲相认。但是我并不认同他做事的方式,总是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甚至有些讨厌他,故意跟他作对。我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帮你,绝无半点加害之心,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因为在我最灰心失意的时候,是你给了我温暖,我每天晚上去酒馆喝酒,都会看见你美丽的影子,足以支撑我继续坚持下去。虽然我现在武功尽失,要从头练起,没有资格和余至嚣争,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的情意绝不比任何人差,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燕雪蹙眉摇了摇头,想不到事已至此,他依然还是这副假惺惺的样子,这或许只是毁灭她的前戏而已。接着,燕雪不知道多么轻又多么重地咬了两下嘴唇,咬得潮了红又泛了白、泛了白又潮了红,才道:“所以你在账本上涂上剧毒是不是?我真是太天真了,居然还相信了你,我父亲就是被你害死的!”说到最后鼻梁深处一酸,几乎是喊出来的。

金旗听得不由得一怔,心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燕雪对他如此怨恨的症结所在。他要怎么跟她解释呢?偷偷交给燕雪英雄帮的账本本是出于一番好意,结果没想到毕竟还是逃不过他父亲的算计,不知道何时已在账本上涂毒,借他的手杀死燕雪的父亲。燕雪的目光刺得金旗心头一阵痛,他颓然放弃了辩解,眼眶里竟似有些湿润——那不是什么忍痛不轻弹的泪水,而是好不容易说了什么实话,可人家笃定不会相信你,而激出来的泪光。

金旗伸手抹一下眼角,柔软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冷起来。他想以正常的途径获取这个女人的芳心并不容易,燕雪的误解更令他心头雪上加霜,但是此刻他如果只想得到这个女人的身体也并不难,毕竟燕雪就可怜兮兮的在他面前,犹如一只羔羊。其实在燕雪昏厥的时候,他一直都有这个机会,但是他将这种邪念深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想着等她醒来可以和她说几句话。如今一言不合,这种念头又忽然从心底窜了出来。

金旗起身走近床边,双目中似笑非笑,放射出两道染着邪恶意念的光彩。燕雪冷冷盯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被这种可怕的目光更进一步的惊吓到,而是转眼看着别处,嘴角边浮现出轻蔑一笑。她紧紧咬着牙,舌尖就抵在上下门牙之间,随时准备咬舌自尽。偏在此际,突然一阵强风荡开窗户,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里面两人眼前顿时一黑。

待过了一会儿,燕雪才重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一些东西。她发现金旗就站在床边的位置,奇怪的是他却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只有眼眸中还透着微光。燕雪很快意识到,他这是被人点了定身的穴道,就在方才阴风吹进窗户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人使了什么诡异的手法,她却完全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不知道会是什么人。金旗的确是被人点了穴道,他倒并不十分害怕,因为在这君山岛上,能够如此神出鬼没点人穴道的唯有他父亲金禅,恐怕连他师父周鹰都未必做得到。周鹰将燕雪掳回来的时候或许已被父亲察知,如今看他心生邪念便忍不住出手阻止,这是一种对女人极不尊重的行为。

窗上隐现一个黑影,有人道:“姑娘,你还不走?”

但是一听这人的声音,金旗不由得心头一寒。这分明不是父亲金禅的声音,而是一个十分陌生、以前从未听见过的声音。换言之,有个神秘高手闯入了君山岛。

燕雪怯怯问道:“你……你是谁?是来救我的吗?”

窗外那人轻轻一叹,“姑娘是燕大人之女,身陷小人之手,我见犹怜!我本该救你,可惜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不能护送姑娘出岛。岛上的剑客已基本被我扫平,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只要不到处乱跑,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金旗听闻之下不由得骇然大惊,心想这个人好大的口气,完全不把英雄帮放在眼里。以前他只以为父亲金禅是天底下最嚣张的人,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比之更自负。但是他所言似乎并非吹嘘,已然闯到金旗窗外,岛上的剑客竟然毫无示警讯号,就连师父周鹰也不知所踪,无人察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为燕雪出手,他可以一直隐形下去,如入无人之境。金旗心头不禁猛地一震,他所谓的要事在身,难道就是对付父亲金禅?

燕雪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床上下来,穿上靴子。当她从金旗身边闪过的时候,金旗果然还是一动不动未加阻拦。一缕幽光透过窗缝,正照见桌上摆放的一只果盘,几颗苹果之间横着一把水果刀,刀刃上反照出冷光。燕雪抓起小刀,转眼盯着金旗,心头突然萌生了为父亲报仇的念头。金旗此刻被点了穴道不得动弹,正是她报仇的好机会。她双手紧紧握着刀,却在金旗面前愣住了,杀人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竟不知从何下手。

窗外之人又一声轻叹,“良机莫失,再等恐怕就来不及了。”

燕雪的确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从她睁开眼睛看见金旗的第一眼就足以令她绝望,没想到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去,于是转身推门跑了出去。当她跑出小黑屋后,发现窗下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月光下的树影透着阴森的黑色,放眼望去陌生的环境中一个人影都没有。正如那个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的神秘人所言,接下来真的只能靠她自己的运气了。

燕雪小心翼翼的在树丛之间探寻着逃离小岛的路径,她只能依照月亮升起的方位辨别东西,心想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而不走弯路,应该总能到达小岛的边缘,到时候就算水岸边没有小船,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哪怕是游泳也要逃离这可怕的小岛。不过她的运气还不错,当她终于到达岛边上的时候,老天爷毕竟给她留了一条搁浅的破船。

燕雪走着走着,突然透过树丛发现旁边的花园中出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那背影十分的熟悉,燕雪还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不由得揉了揉眼眶定睛一看,顿时心头大喜,从树丛间探头出来,然后压低声音唤道:“小耳,是你吗?”那小女孩闻声转过身来,手中正捧着一束刚刚摘取的鲜艳欲滴的花儿,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冲着燕雪笑了,叫了一声“姐姐”便转身跑开了。她这一出声可不得了,顿时吓得燕雪毛骨悚然,连忙缩身回树影中,还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小耳突然对她开口说话了,在那一刹那,她还以为遇见的是小耳的鬼魂呢。燕雪喘着粗气起身继续往前,一路上都有种想哭的感觉。

只能说燕雪的运气有点儿好,她慌不择路的逃离路线,恰巧经过金禅所在的别墅花园的边缘,倘若她稍微转个弯进入一个岔道,就很有可能会撞上金禅,后果难料。

君山别墅中,金禅正与夫人一起沐浴更衣。热气氤氲的浴池之中,两人难免要戏水缠绵一番,等到怀中热情渐渐消退,池水亦开始变凉,于是夫人先行起身上来,披上浴衣,细细擦拭着柔润的秀发,将一头长发盘卷起来。等到金禅上来,夫人又为他擦干身上的水滴,然后为他穿上一套素净的白衣。金禅盘腿坐在浴池边上,身后的夫人又为他细细梳理着湿润的长发,颇有一种仪式感。这个时候金禅总是闭目不言,可以冥想一些事情。

夫人手指纤纤、肌肤白皙,一只手托着一缕发丝,另一只手中则拿木梳切入发丝,然后双手一起缓缓下移,直至温润的发丝从掌心指间滑落。然而每一次做完这一个动作,她都发现掌心处会闪现一道黑气,在她白玉一般的手掌间显得格外醒目,却只一闪即逝。其实在一年多前,当她开始成为金禅的女人的时候,她就已然发现身体上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现象,尤其是在两人温存缠绵之后,她便似中毒一般沾染了一丝半点的黑气。后来金禅会喂她吃一颗解毒丸,她才知道那真的是中毒之象,金禅本身就是一只令人恐怖的毒物,他的骨子里似乎都透着毒素,令她既觉害怕却又欲罢不能。后来在金禅配制的解毒丸的帮助下,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状况,比如此刻发丝上的毒素落在她手心却又很快消解。

夫人不禁蹙起了眉头,这种微妙的状态至少带来一个十分残忍的后果,就是毒素在两人身体内发生某种不可逆转的侵害,使得夫人很想为金禅生一个孩子却成奢望。亦为后来有人在夫人身上植入新毒、继而使金禅中毒更深一层的诡计埋下伏笔。由于夫人的身体长期遭受毒素的侵扰,并且又能快速解毒,使得血液中慢慢产生出一种毒素抗体,能够自行抵御一些轻微毒素的入侵,当新毒进入体内而又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她便可能失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夫人正自怔然出神时,忽听金禅说了一声:“差不多了。”

于是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金禅的发丝亦渐渐干爽,夫人为他简单的扎束起来。夫人察觉金禅有些异样,以往他都会很享受夫人为他梳理头发的这段时间,今日却突然叫停了。金禅转过身来,面色果然有些凝重,突然问夫人道:“你听到没有?”

夫人一脸茫然,蹙眉眨一下眼,“听到什么?”

“有什么小东西闯进了你的花园,脚步很轻很慢,你猜会是什么?”

夫人不禁瞥了金禅一眼,故作娇嗔道:“唉,谁叫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任何一点点动静都逃不过你的耳目,可能只是一只阿猫阿狗呢,你却大惊小怪!”

金禅不禁笑了,“的确可能是只阿猫阿狗,我们出去看看便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