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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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妒意渐生

此话刚落,那小女子随之一怔,而后抬眼瞧着面前的男子,不假思索便反问道:“那仪止哥哥是何意?可想让葭儿成为你的妃?”

“不想。”越沉思良久,方缓声回答她。

“那······葭儿也不愿。”

此回答,不带任何犹豫,是那样的干脆利落,越不解,方问她道:“这是为何?”

听了此问,葭儿默声细思了良久,方从高越怀中起身,此时,这小小女子一双杏眸中满是虔诚,瞧着身旁的男子,正声道:“葭儿与哥哥于深山之中相识,那个时候,哥哥唤名仪止,乃居于山脚之下的一名村夫,尚不是大燕国太子,更非大燕之王,你我二人且于山上茅屋伴读,于江中行船垂钓,于林间覆篓采药······此间种种,独有你我二人相知,直至仪止哥哥带葭儿入宫相伴,一切也都乃自然而然之事,哥哥对葭儿的情意,葭儿自是心知肚明,既是如此,又何须那嫔妃之位,一来,葭儿与哥哥两心相悦,着实无需带上那宫规礼仪万重枷锁;其二,葭儿乃农家之女,自幼于深山之中长大,怕是当不起那嫔妃之位。”

“葭儿所言甚是,料想前朝后宫,诸多事宜,皆需哥哥顾全,褚琼辞官,廉秦等人欲意拉拢丞相,哥哥为定丞相之心遂独封了玉菡的妃位,一来,可借她拉拢丞相,断了廉秦等人的念头;二来,此举可瞒阖宫之眼,护你周全,哥哥如此行事,葭儿可懂?”葭儿听罢,只单怔怔地摇头。高越方垂眸,瞧着身旁的女子,见她神色依旧如常,仰面望着自个儿的模样甚为纯真可爱,不禁心下动容,不再与她谈论此朝堂之事,方转眼瞧着案角器皿中插养着的红梅花枝,悠悠喃声道:“葭儿也是爱极了梅花······”

对他所言,葭儿未曾听清,只单闻见这“梅花”二字,便来了兴致,于榻上直起身子欢声道:“葭儿是最爱梅花的,尤其是沾着白雪的红梅,奈何这宫内虽有梅花,但宫墙甚多,极难见到如宫外赤梅林那般成片灼然的花景。”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宫中一处废置已久的宫殿因不堪风雪之袭而于昨夜颓然坍塌,那宫殿居于燕王宫中央,占尽地利,葭儿既爱梅花,又恰巧仪止哥哥欲将此弃宫夷为平地,且就在来年春日于那空地之上全部植满赤梅花树,可好?”狭长的眼眸淡望着她,高越低声道。

“真的?”

“哥哥何时曾骗过葭儿?”

“可是······将如此好的一块地方变成一座梅林,未免太过铺张奢靡了些。”

“无妨,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将那残宫旧迹化作一片赤色梅林,何况葭儿喜欢,倘若那梅林造成,仪止哥哥且在林子里为葭儿修建一座暖阁,如此,每至冬时,梅花盛开时节,葭儿便可居于暖阁之中,于冰天雪地里观赏红梅盛开之景,细闻枝头鸟儿鸣蹄之声,若此,该是何等的快乐无忧。”

“不,若真如此,葭儿才不要一人居于那暖阁之中,独赏梅花之景,独听飞鸟之鸣,葭儿要与仪止哥哥一起,共享其乐。”

那殿外纷飞飘洒的细雪,像极了易水河洲之上随风而起的葭絮,但神似却终归不全是。中和宫倾塌,她便无迹可寻,因此,这眉眼与她一般无异的少女便成了他唯一的念想,从此之后,这漫长的深宫岁月,将由那小小女子伴他度过。

而此少女,予他念想,许他诺言,他赠以大片赤梅,至此,每到寒冬时节,冰雪覆盖的大燕王宫中央定有大片赤梅花凌寒而开,点缀于重楼宫阙之中,冷香传遍各宫各院,久久不散。

寒冬腊月里,外头细雪纷纷,殿内两人私语窃窃,再次许下相伴之诺。那个时候,有高越相伴的葭儿,恍如是世间最无忧的女子,天寒地冻间,许是两人相谈甚欢,抑或是这小小女子心中甚快,只见尚未梳妆身着薄衫的她欢步奔出暖阁,赤足跑于宫道长廊之中。东寒宫中,一片宁寂,唯闻小葭儿那银铃般的欢笑之声,朔风吹拂,细雪悄然飘洒于廊中,恍若葭絮一般,笼绕着她那奔走于此的瘦小身影,如梦似幻,叫人看不真切。走廊那头,高越拿着赤红小斗篷,随她而来,这年轻的帝王眉眼含笑,极尽温和的目光追寻着那奔于前方的身影,快走的脚步亦随她而去。那个时候的高越,亦从未如此快乐过,没有朝堂之上的束缚感,亦无应付臣子的疏离感,他快步奔于长廊,笑声爽朗,任额前的垂旒随意摇摆。阖宫宁寂,两人一前一后相随而去,越见追她不过,又恐她赤足薄衣而行再受风寒,便加快脚步,将那不安分的小女子用斗篷裹住顺势轻拥入怀,而后护着她轻声道:

“外头极寒,若不仔细些,又该患病了······”

那个时候,他们于风雪之中相拥。以心相许,以身相偎依,于两人而言,乃是一桩美事,可于他人而言,却并非如此。

那日,在东寒宫侧殿的一角,玉菡及侍女二人静立于此,隔着纷飞的细雪怔瞧着那于长廊中相拥的两人。若不是她被葭儿的欢笑之声引了过来,目睹了此番追逐嬉戏之景,想必她今生怕是都见不到他如此这般欢快无忧的笑颜,自幼时初识,芳心暗许的她便未曾想过,那素日高高在上,沉静雍容的男子竟也有如此少年气的模样,能这般无拘地奔跑于宫廊之中,笑容那样神采飞扬,明朗好看,叫她痴恋,更叫她不甘。

昨夜,风雪交加,早已睡下的他却悄然起身,暗离康城轩,未带一人,冒雪而行,只为了前去探望患了风寒的葭儿。料想,她乃丞相之女,家教礼仪自是极好,身为大王的他于深夜悄悄起身,她明是醒着,却自知不可多问,便一直闭眸佯装熟睡,待他走了甚远,因心下终是不安,方派亲信之人暗自跟了上去,这才知晓他暗夜冒雪而出之因,不禁心下一沉,徒然泛起酸涩之味,他归时,已是夜尽天明之际,无眠的她方佯装睡醒,神色如常,依旧不予多问,与他以礼相待,只是在帮他换衣之时,垂眸之际瞧见了他那被积雪所沾湿的鞋袜,眸底不禁闪过失落之色。

现下,瞧着那方才与他追逐嬉细此刻又被他紧拥在怀的少女,水寒眸底的不甘竟暗含着一丝妒意,方回眸,悄然于轩阁墙角转身离去,同时转身离去的,还有那暗立于长廊一侧的少年·······

覆雪的宫闱,唯见慕容昌胤疾步奔于其间,一路到了问梅苑方才停脚,此时,用力过猛的他单手覆于膝盖,俯身大口喘息着,可尽管如此也无法平息心中的不快,甚是烦乱不堪,可又无法可解,因此这一时气闷的少年方才猛然挥剑,一把刺在面前那一棵梅树根上。

“宫里让奴婢守这梅苑,侍这梅花,你可千万别把这梅花树给我砍坏了。”

闻得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自个儿身后传来,慕容昌胤起身回头,见是董萼,此刻她正手执梅花立于雪中淡看着自个儿,眉宇舒淡,可眸子中的调笑之态还是与之前无异。自入冬草木凋零以来,他便再也未在东寒宫瞧见过她的身影,现下,于此地无意相见,听得她那调侃的话语,慕容昌胤心中的沉闷之气减轻了些许,方勾唇一笑,又恢复少年的桀骜之气,回应她道:“难怪入冬以来便未曾再见过你,原来是躲到此地逍遥快活来了。”

“何为逍遥快活?此话奴婢听不太懂,还望阁下说的直白些罢。”

“这深宫之中本就无聊苦闷,于寒冬腊月间更甚,妃子宫人皆闭门不出,各宫各殿也皆轩窗幽掩,百里之内见不到一个人影,却唯独你有满院的冷梅冰雪相伴,不必忍受那清寂乏味之苦。”

听他滑稽之言,只见董萼悠然一笑,方扔下手中所携的梅枝,应声道:“有冷梅冰雪相伴确实不错,奈何奴婢是个命苦的,寒冬之际还要冒雪为满院的红梅剪枝,着实无心欣赏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