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洁白的衣袍绣着凤凰图案,双手叉腰,娇娇俏俏地嘟起嘴巴,相嫣正犹自抱怨:“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笑话……不过是说要把公主许给你,感念你救驾嘛,结果你跑得跟个兔子似的害得我追都追不到。”
又仰起头,把双手张开在颊边做扩音状,冲着玲珑大喊:“大嫂你不用担心的啦!圣上说你是咱们临安有名的贤妻,难得的贤孝女子,所以公主嫁过去后可以和你不分大小,平起平坐!”
这个世上如果还存在一个能让宇文靖仁想不分理由就痛扁一顿的人,那必是眼前这位相公子莫属了。眼看娇妻望着相嫣正的眼神正从迷茫不解到渐渐了悟,再回看自己时所露出的那分危险气息……天!他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一时无语,嘴部肌肉也忍不住轻轻抽动。天哪,皇帝大哥,我求你了,你不用谢我好不好?相嫣正,你这个该死的鸡婆,谁要你追上来报告最新动态的。这下完了,他的一翻苦心全白费了……
死死地盯着临窗那张微微抽搐的脸,欧阳玲珑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铁青二字来形容了。不抱希望地再次低首看看那张上仰着笑得天真的俏脸,没错,不是幻觉,那是相嫣正。再不抱希望地轻轻发问:“相嫣正……”
“在啊!”声音又清又脆,勇敢者依然无畏地扬着他美丽的脸。
食指颤抖地指向右边,“你刚才……管他叫什么?”
相嫣正手扇一挥,动作端是潇洒漂亮,“宇文老大啊。大嫂!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和好了呢。”
眼光、眼光……凝视自己的眼光已经越来越呈爆发状态了。宇文靖仁当然要做殊死拼搏,“玲珑,你听我解释,这里面有个误会,你听我慢慢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呵呵……”玲珑展现一个甜美的笑颜,看得宇文靖仁瞬间呆掉,内心暗叫不妙。
“因为……”玲珑一个翻身从客房内翻出,飘落在一楼的栏杆上,仰头对着宇文靖仁大叫:“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听,什么都不在意了!哼!”足下一点,踏着相嫣正的肩膀借力一飘,跨上正系在门外的那匹白马,双腿一夹,飞飙而去!
头脑中有如火焰中烧,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一切来得太意外,太突然,来不及消化,只感觉有各种碎片不停地飞晃在眼前。
义兄就是相公?皇帝要把公主配给相公?相公在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这个傻傻的她?
她明白了,呵呵,宇文靖仁啊宇文靖仁,怪不得不要你的小表妹了,原来你有更大的高枝要攀啊,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呢。驸马?搞不好你哪天还想当皇上咧!
装成柳莫天,还温柔地对待她,说那些让她感动的话,让她在瞬间产生了迷惑的心情。原来这些温柔全部都只是他的阴谋伎俩!他是想来个庄周试妻吗?想诱她红杏出墙,扣个罪名在她头上,然后好明正言顺地休掉她。
宇文靖仁,你真是好卑鄙啊!
在怒火冲天的同时,感觉到更深处有一种很痛很痛的悲哀从心底涌上,信任破碎的声音……期待消失的空洞……完全心凉的瞬间。
眼泪在风中涌出、滑落……
纵马飞奔,眼泪迷住了双眼,她不知道此刻她要去那里。天上的月亮依然半昏半明,悬挂天边,这景象与一刻之前有什么分别吗?为何觉得这世界忽然就变了,变得她不再熟悉?这是真的吗?这些……泪花滴落衣襟。她逃了,因无法亦无力面对。她希望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对,一场梦。梦醒时分,她依然坐在她精巧的小楼阁上,绣难为她一整日的**,丁香会跌跌撞撞地在身边跑来跑去,而相公,依然是那个她熟悉、她了解、她喜欢也怜她疼她哪怕是一年到头总是忙忙碌碌风清云淡的他!
不想承认的,或是此刻她才忽然明白,原来她竟然一直那样在意着他,所以才会这么痛不是吗?
“顺着西湖走到第四个桥,在那里看日出,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也可以变成现实……”
此刻,她真的很想相信这句话。被眼泪朦胧的不只是眼前的景色,还有这颗心吧。否则,为什么纵马的方向是那个憧憬的西子湖畔?为什么还想相信这句不可能的谎言?那个柳莫天是假的啊,是相公装的啊,连身份都可以假装,为什么还要去相信他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也隐藏着这许多眼泪,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是真的……如此地……喜欢着相公……
在两人并行的日子里,他的微笑、他的柔情,他把那个指环放在她掌心时淡淡的温度,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些的种种……全部都让她为之心动了啊。
是的,此刻,她承认了,柳莫天让她心动了。她喜欢上了柳莫天,正如同她一直喜欢着相公。相公风清云淡的样子,浅浅的微笑,不动生色的冷静自持,不经意显现的优雅睿智,她喜欢相公,一直很喜欢。
以为,只不过因为他是她命定的良人,却原来,她是真真正正地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不管他叫宇文靖仁,还是叫柳莫天,也许他用任何人的身份出现,装成各种不同的样子,她还是会爱上他吧。
原来自己执意不肯让他纳妾,并非只是为了给女人争那一口气。
她——爱他啊!爱到不能允许有其他的女人来分享他的爱,爱到眼里容不下一粒砂……
也正因为如此,这颗心,才会在此刻如此痛彻入骨……
泪滑落,而夜无声……
小圆桌,一盏青灯,两个男人,相互凝视……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其中一个恶狠狠地盯着另一个,像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似的。
相嫣正可怜巴巴地低垂下头,怯生生地道:“老大,我又不知道**子根本不晓得你就是柳莫天……”
宇文靖仁极力压制住内心腾升的火焰,“那你提什么公主的事!”说到这,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那天皇上一说,他明明就立刻拒绝了啊。
板凳悄悄向后挪了挪,相嫣正小声说:“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让**子知道你为了她连圣上的好意都推却了嘛。谁知道我还没有把话全说完,她就已经跑了。”
长长的睫毛好像很害怕似的轻闪,在雪白的脸上投射出一小簇阴影,忍住不哭似的咬着下唇,一副完美受气小媳妇的德性。
可惜,他面对的是一向最了解他的宇文靖仁。不敢睁眼是怕他看到他眼中隐藏的那份狡黠,咬住嘴唇完全是怕不小心笑出声来。这小子分明就是以惹他发火为乐事,不给他添点油、加点醋、煽点风、燃点火,这小子就不痛快!
他极力忍住怒气,真的发火就中了相嫣正的计了,咬牙切齿地问他最后一句:“我听说,相公子不是很怕骑马吗?那你干吗还该死的骑着你那匹千里马来?”害他追都追不到,这家伙完全是成心的!
“你说小白吗?”抬起天真的大眼睛,脸上书着“我很无辜”四个大字,“……因为,小白是我十三岁时先皇赏我的嘛,一直和我感情就很好,是我的好朋友耶……”哀怨地瞟他一眼,“你也知道……反正现在满临安都知道我相嫣正怕骑马嘛,普通的马我根本就不敢靠近。”
“呵呵……”手指轻敲桌案,反正怎么说这家伙都有话在后面顶着,“好!你现在马上回临安,把我留下的公事都乖乖地处理好,我就不和你计较。否则……”
相嫣正媚眼一飞,“否则会怎样?”
“呵呵。”宇文靖仁笑得很优雅,眼神中却闪动着诡谲的光泽,“战二姑娘想必很想知道相公子怕马的种种隐情……”
“呜……威胁啦……”相嫣正苦起脸来。害人不成反害己,古人说得一点不错呢。想到那堆堆积如山的公文,简直就和战二一样让他头痛!
二害权衡……算了,真把宇文惹急了,站在战二的立场上一起整他,他就真的要和悠闲日子永远说后会无期了。还是处理公文吧……呜……郁闷啦。
解决后顾之忧,宇文靖仁看向浓黑的夜色,眉心淡凝。这回娘子真的伤心了吧,她会去哪里呢?应该是……那里吧。凭着他对娘子的了解,她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那儿吧。
娘子等等啊,为夫随后就来!
阳光洒金,照耀一顷荷叶闪烁光茫,而点点透明光灿的太阳雨滴落在荷叶上,如翡翠盘盛着无色琉璃珠。
“蓬”的一声,撑开绸伞,虽是稍纵既逝的太阳雨却也豆大密疾会湿衣。浅绿的衣衫,淡粉的轻盈绸伞,乌发不绾成髻,只俏生生结成辫子拖在身后。乌眸密睫,轻锁一脉伤烟。这样一个女子立在苏堤第四个压堤桥上,也恰似一支荷花一般。
她轻轻谓叹,执伞微转,望向天上的太阳,看看这美丽透明的太阳雨,暗道:玲珑啊玲珑,你真是一个大傻瓜啊。在这里看了日出又如何呢?难道许下的愿望便真可实现不成?
仰起头,一向明亮澄清的眼波也掠上一片微翳。纵是六桥烟柳、苏堤辰晓的妙景佳光,一人独看又有什么意思。眼波低垂,咬住下唇,让眼泪流下。是的,她是要来这里大哭一场,然后她要忘掉一切做回她潇洒的欧阳玲珑。倔强地用手背一抹泪水,被抛弃、被欺骗又如何?难道要她去寻死觅活?她才不要!伤了的心,也是会慢慢痊愈的吧。对,笑一下吧。不可以一直哭一直哭,会变得不像她呀!努力让唇角向上轻勾,却觉得像挂着什么似的万般沉重……
怎么可以这样?悄悄低问,一庭菡萏,却无花解语……
水上何时飘过一只小小乌蓬。
有一人,站立船头,紫衣箬笠……
她看着,心忽地怦怦跳起。
何时,雨止……微风漾起,吹荡一池绿裳,吹荡桥上佳人缟袂绡裳。看清那人容颜,手中绸伞也落。
船上的他——柳莫天,正微微笑问:“玲珑许了什么愿?”
“你……”一时间心绪迷乱,竟不知该说什么。她许了何愿?她许了不能实现的愿啊。这愿怎会成真?不能成真的啊。他又来如何,又要如何?一身江湖人打扮……还玩不腻吗?
愤然甩袖,怒道:“已经被我揭穿了,还装成柳莫天干吗?”
“不是约好了吗?”他仰头轻笑,“柳莫天要和玲珑来这边看日出啊。只是,我迟到了。实在追不上玲珑的千里马啊。”
她怔然不知如何应对了。那个眼神怎么可以如此澄清透明?那个微笑怎么可以温柔依旧?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他怎么可以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这样干净恬淡的笑容是属于相公的,他到底要做什么?还是在玩弄她吗?“你到底要欺骗我几次才心甘啊!”忍不住狂吼出声,她受不了这样,受不了啊。
他依然平静,望着她,眼中却有深情,“我从未想要骗你。玲珑,我是宇文靖仁,我也是柳莫天,那个救过你爹,和你定过亲的柳莫天!我们本来就是一人。”
什么?他就是柳莫天?真真正正的柳莫天?还未能够理清这混乱的信息,却见他低首从怀中掏出一物。
“玲珑你看。”他轻扬起手,手中所持美玉玲珑,在阳光下湛湛生辉,晶莹透亮……
那块信物竟真的在他手中……
不可置信,美艳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你一直留着它?”
“玉佩良媒,我怎会丢失。”一个翻身,他跃上桥头站在她对面,而她慌然后退。
“玲珑,当初察觉到你爹的意思后,我本是要拿着它去退还给你爹的。谁知在半路上,我遇到一个姑娘……”嘴角泛起柔情,回想初见她时她自然爽快的明朗,“那个姑娘竟让我一见倾心……”
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低下头,脚步后退,捂住耳朵,她不想听,不想听他说什么爱上一个姑娘的事。
“我赶忙打听,人家告诉我,那是我们临安城里有名的一枝花,凤舞镖局的玲珑姑娘。”
什么?心头一震,她抬头看他,小口微张,愕然相望。
他依然笑着,柔情地笑着,“所以我才改变了主意,回家禀明父母,正式登门提亲。我和你并非一般的媒妁之言而成的夫妻啊。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自己要求要娶你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又怎么会抛开你。一块玉石我尚多年不曾离身,何况你呢?玲珑……”再上一步,清楚地告诉她:“你就是我心中的美玉!”
眼神湛明,他如此真诚,那份挚,那份真,那份爱,玲珑分明从那双乌黑澄清的眼眸中看到了。
心中有什么在翻腾,有什么在碎裂,一时间她分不清是不是意乱心慌,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脸上红云正起,在这样的凝视中……
慌慌地侧过身,简直不能相信耳中所听到的一切。
“我……我……”
“你怎样?”促狭一般,他低首眨眼。
“我才不要听!你是大骗子!反正一直都在骗我!”使出浑身的力气,突然向他使劲一推,转身就跑。她得冷静一下,她不能在他身边,不知是不是在跑的原故,脸上的红晕竟然越来越浓,退不下去。
心中,不可否认的轻涌出淡淡的甜蜜和希望……
相公他是……爱着她的……是这样吗?
而身后……
出其不意被大力一推导致失足落水的男人,正极勉强地攀着掉落瞬间飞缠在桥上的腰带,慢慢摆脱满身的荷叶纠缠。哦。娘子,相公我虽然身手不凡,但真的不会游水啊。
尾 声
绡白的纱衣巾带,宽敞的外衣潇洒地半披,手牵一匹毛光柔亮纤雪温驯的千里良驹,这眉英目秀的少年郎信步市集,所过之处,无不招人测目。
理由一,人帅。
理由二,马俊。
理由三,身后三步始终尾随着另一个男人,并亦步亦趋,满目殷勤……
后面这人虽是江湖人打扮,看来却沉稳内敛气宇不凡,跟在这么个英俊少年身后,说是家仆不像家仆,说是保镖也似有不妥,老百姓无不投之以热烈的视线,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组合……
“咳、咳!”少年第N次微咳一声,假装面色不快,身后的男人立刻回身梭巡,从摊主手中买到梨花莲子茶,还要轻抿先尝尝味道,确定无异,才端到少年面前。
少年白眼一翻,话也不说一声,接过就喝。喝完,面无表情地擦擦嘴,把碗向身后一丢。管它的,反正那人武功高强,定能接到嘛。
再次长叹一声,男人纵身如耍杂技般地接住凌空飞来的大碗一个……毕竟砸到无辜的路人就不好了。
看看前面,身影不快不慢,悠闲自得,他也只好尽快跟上,依然亦步亦趋。
“哇啊!你真的没骗我耶!”
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兴高采烈地对另一个说:“果然是跟在他们身后就可以看到杂技表演耶。”
哦,娘子,你有没有听到!
男子……不,宇文靖仁无奈而哀怨,想他无论是行走江湖的自由侠亦或朝中的宇文参政,谁不是敬他三分,礼让有加啊,这种被呼来喝去的经历也算是平生初次体验吧。怀疑地望一眼前方悠然缓步的娘子,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整他,还女扮男装,害得他一路备受诡异眼光的考验。
到底还要解释多少遍……某男欲哭无泪……
身后拐角处另一某男更加欲哭无泪。黑发往肩后一拢,琉璃样的眼波偷偷跟随。老大,加油啊,什么时候能让小白回到我身边。
他哭啊。看来战二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坏人不能当,坏事不能做。像他只不过是稍微使了点坏心眼,不适时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不仅要被赶回临安做苦工,还要失陷爱马小白。他不是已经偷偷地趁老大被指使去买叉烧包的时候都和大嫂解释过一切来龙去脉了吗,怎么还是不行呢?
似乎身前某男感应到身后人的友情眼波的援助,再次鼓起上前的勇气,唇边先漾起一缕微笑,尽量让它保持自然,脚跟一转,晃到身前少年——玲珑的前边。
“喂喂。”倔傲少年手中扇子直敲对面仁兄的肩膀,眼角一扬,小嘴一呶,“有道是,好狗不挡道啊。”
忍耐、忍耐……就算一切都错在自己。心头忍暗念第一千遍,看着得理不饶人的小娘子。
“玲珑,我知道是我不该……但是……我真的……”宇文靖仁滔滔不绝地又开始每日必休的功课。可玲珑依然板脸前行,他只好跟在她身后不停地絮絮叼叼。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舌过。好吧。他知道自己也有不对之处,什么都没有和娘子说才引她心生疑虑。是他这个大男人想得不周到,没顾及到娘子的女儿心。
唉,娘子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看看完全没有用心在听的俏人儿,他侧身低语:“认真听我讲一下好不好?”
“不、好。”利落地回答完毕,欧阳玲珑牵着到了手就不想退还的爱马加快脚步,唇边却浅浅地浮出一点笑意。旋而马上压下去,绷住脸,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想起相嫣正偷偷跑来告诉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淡淡的甜。靖仁他为了自己不惜抗旨,推却了皇上的美意,而且又抛下了一切亲自出门寻她。她又不是转不过弯来的木头人,当然能感觉到相公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喽。咦?你是问那为什么还不理他?
当然!他这一路可没少看本姑娘的笑话。
看她挣扎在柳莫天和宇文靖仁之间痛苦,还拿什么鬼话哄她,什么西湖日出的,虽然最后也算是实现了她的愿望吧,可是想想还是觉得不服气耶!她还哭了耶!眼泪不是白流的!
不整整你,为妻我岂不吃亏?拳来脚挡,水来土掩,被打了就要打回去!欧阳家的信条上写的端是明白。
故意板着面孔,她也得让他尝尝心急如焚的滋味。别以为我们女人天生就处在下风。
呵呵呵呵,心情好爽哦。一路游山玩水,身后有人苦脸作陪,欺侮人的感觉竟然这么好。解释?呵呵,当然不听。早就听过三百二十七遍了嘛。
咦?前面人好多。都在干吗?爱凑热闹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拍拍小白的屁股,说:“去看看热闹!”
不受教的女人!宇文靖仁摇摇头,也只好跟上去。这丫头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围着一个小小的擂台,擂台四方系着烁烁金红纱花,台上有方红绸,正写着“打擂招亲”四个字!
欧阳玲珑眼眼瞬间流溢出羡慕的火花。打擂招亲耶!她听说书的说了无数遍的事这回终于给她碰到了。她不禁双目烁烁地看向台上那幸福浪漫的女主角。
咦咦?台上那个秀发披肩、白衣绣着无数彩蝶的清丽女子怎么没有一点含娇带怯的表情,反而是怒目瞪视着对面显然刚刚打败了她的男主角?
几分疑惑地皱皱小鼻子。不对呀,说书的说了,像这种情况,女主角该是一脸崇拜地望向英雄,说一句:小女子今日得遇高人……
“我今天才知道竟有你这种卑鄙小人!”白衣女子咬牙切齿怒视面前的无赖男。
适才分明是他从中耍诈,才害得她措手不及丢了剑。若要她就此嫁给这种无赖,她还不如去死!
好像有内情哦。
玲珑眨巴眨巴大眼睛,连忙拉拉旁边人询问。
原来这男人武功本来甚是低微,只是狡猾多端,先用言语挤兑这姑娘定下了先落剑者为输的主意,又耍贱招害她不得不抛剑。
“竟有这种事?”玲珑皱起双眉,敢欺侮她们女人?
“喂喂。”直觉危险,宇文靖仁轻拉住她,语气紧张,“你要干什么?”
呵呵。她回过头来,单眼一眨,娇媚无限,“你说呢……”
不好的预感……眼皮跳跳,她想干什么?不会吧……眼见男装佳人轻盈一跃,竟跳上擂台,直立二人中间。白衣纷飞,扇子轻挥,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好!”还什么都未说,台下已有人拍掌叫好。这才是配得上招亲姑娘的英雄嘛。
她、她真的上去了……宇文靖仁不自觉地摸摸鬓角,感觉自己将有华发初生的征兆……
悠闲地挥挥扇子,动作直接模仿相公的路数,欧阳玲珑站在擂台一角,轻掸白衣,一副完全没把对方放入眼中的模样。“既然是打擂招亲,当然选强者为东床喽!小生我前来挑战!”眼波轻瞥,早看出这男子武功甚差,比自己远远不如。
眼见佳人将得,这半路上打哪杀出一个程咬金?
擂台上面目模糊的男子甲冷眼打量这上来的小哥,见“他”眉清目秀,心里起了几分轻视,嘿嘿冷笑,在看到心上佳人望向程咬金时双眼中竟闪闪地泛动着柔情,更是大为光火。
“好个小白脸!”男子甲心里欺他文弱,直接抢攻,一记直拳正冲面门而来。
玲珑的身手比起真正的高手当然远远不如,但类如此种江湖草混之辈,还真不用把他瞧在眼里。白影纷飞,快如疾虹,趁他眼花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直踹下擂台。当下,某男呈天外飞仙姿势直落向地面。路人轰然退让,让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一片嬉闹声中,落水狗灰头土脸地跑路。
呵呵。玲珑满意地回身望望招亲的姑娘,这回她可英雄了一把。咦?不对劲耶。这姑娘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感激还有点含情脉脉,漂亮的明眸中往外飘射出心型桃花?难道她……
那清丽女孩脸颊微红,向一旁兄长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立刻上前对玲珑抱拳,“小兄弟英俊年少,身手了得,即上了擂台,想是对我妹子也是一见倾心所致,这是姻缘天定啊……”
不要吧!欧阳玲珑咽咽唾沫。她只是路见不平好不好!她是个女人啊!难道她扮男装真的这么出色?看看人家女孩眼波流转的样子……天啊,下去再私底下和她解释好了。
台下观众皆感叹又将有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产生,只有一人暗自冷哼,除宇文靖仁不做第二人选。
这丫头就是爱惹事生非,这下好了,竟然还上了比武招亲的擂台。等等,嘿嘿……双眼精光一现,这也不失是个机会。
一边苦于怎样拒绝的玲珑不自觉地回望,正看到自家相公在人群中笑得模样怪异。
他笑什么笑,干吗一脸邪恶的样子?又在气她做事不经大脑了?那又怎样!姑娘我不是你家会扮可怜的美人表妹,你能奈我何?
冲她轻笑一声,宇文靖仁决定快刀斩乱麻,差不多也该结束连日来受气包的角色了吧。一个凌空飞身,稳稳地落上擂台。
小小擂台,二人对峙。
紫衣白裳,端是一时瑜亮,竟看得老百姓们眼前一亮,同时开始犯愁。该看好哪边呢?
看客甲是比较支持那个美少年的,“我觉得还是那个英俊少年比较配我们蝶姑娘嘛。”
看客乙有不同见解,“后上的这个好,男人味十足。”
看客丙喃喃低语:“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紫衣客啊……”
看客丁心急催促:“要赌就是现在,一会儿分出胜负可就没法赌了!”
说得好!大家低头纷纷下注。紫衣白裳立时各拥有一片亲卫队。台上人还未曾过招,台下之人已为自身利益而加油叫好了。
欧阳玲珑瞪住宇文靖仁,悻悻然道:“你干吗上擂台啊!又看上这个美人了?”
还在讽刺他,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宇文靖仁决定给倡狂的娘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反正连日来跟她解释了那么多她也是不听,那就不说吧。
不对耶,相公的眼神变了,步步向她逼近耶。欧阳玲珑敏感地察觉危险。
“你想……”话未来得及出口,宇文靖仁大手抓上纤腰,狠狠地吻上那张刻薄自己的小小樱唇。不听说的,就来吻的吧。
“唔……”玲珑的拳头砸向宇文靖仁的胸膛,嘴巴没法说话,眼睛可还睁得大大的啊。足以看清周围一票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这是大厅广众之下啊!宇文靖仁你疯了不成!
一片寂静之后……是瞬间的沸腾。
有几个大妈受不了这种香艳境头的刺激而当场晕倒。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两个男人在擂台上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到相爱耶。
人群中有人率先恢复理智,发出小小的惊呼:“我们的赌金怎么办?这算双赔还是双赢?”
顾不得周遭的抽气声了。玲珑被吻到快要喘不上气的刹那才终于重获呼吸的自由,双颊红得像泛起桃花。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意犹未尽的男人,这是相公?她温文尔雅的相公?竟也有这么狂邪霸气的一面呢。
“你这个多面人!”她心直口快地念出声,“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张脸?”根本就是危险分子。
“还不是你一下下地刺激我。”他想保持清水脸都要做不到了呢。忍不住小小地怪怨,“娘子大人……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绮波流转,她忍不住偷偷暗笑。原来他一直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没有生他的气了。不理他,只是故意啦。她哪有那样笨,会在他说明一切后依然不明白他的心。
双臂交加,俏脸轻扬,灵慧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点点头,“好吧,我再相信你一回。今后若有花心,为妻我可是依然不饶哦!”输人不输阵,就算心里爱你爱得要死,嘴巴上也不能放过你!
娘子……他撇撇嘴,他本来就没有花心过。
台下看客丙终于恍然大悟地拍拍同伴的手臂,兴奋嚷叫:“我想起来了,这个紫衣男人就是人称九洲神龙的柳莫天柳大侠嘛!”
“哦——”大家了然的口气,向台上投出不言而喻的目光。
宇文靖仁额头上有汗珠流出。他的一世英名啊……可以悲哀地预见,明天的江湖快讯上,首条就是——九洲神龙柳莫天实有断袖之癖。
身前“贤”妻掏出手帕,以极暧昧的姿势贴上来,给他轻拭额头,甜语如丝:“柳大侠,你怎么流汗了?”呵呵——当众吻她?不知道吃不了要兜着的人是谁呢!
双眸精光一现,迎向爱妻的挑战,反正也被误会了,就再加深一下又何妨呢。
“啊!”在意想不到的惊呼未逸出口前,他又成功地吻住了她,任她无力地一下下轻捶,他才不肯放手。天知道这个把月来他忍受了多少相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冷静地分析,冷静地解决,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要保持面色不变。
二十九年的人生之本,只有遇到了她,才会瞬间崩坍。
娘子啊,我眼里此生恐怕是容不下别的女人了。试问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把我搞得头大如斗、心惊肉跳,却又能让我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又有谁能把我平静无波的日子搞得鸡飞狗跳来增添我的日常乐趣?
吾爱吾伴,舍你其谁?对不对,我的亲亲娘子?
番外篇
八月炎炎。临安。
正午十分,市集正繁茂。
柳莫天推推头上遮阳的宽笠,薄唇微抿,形成一个无奈的弧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不能马上返家探望双亲,再摸摸袖中的那块烫手玉佩,他双眉微拧。
自己实在也太粗心了!
两月前他出手助了凤舞镖局总镖头一臂之力,人家摆酒请他。席间又将一块玉佩相赠,感他出手相救之恩。盛情难却之下,他只得暂收。
本以为只是一块玉佩,没啥大不了的。待到分别,细看才发现玉佩不但华光流彩甚为精美,图心还轻镌着“玲珑”二字。美玉流苏,细腻非常,分明是女儿家的饰物。这才忆起席间总镖头似乎提过自己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小字正是玲珑。一念至此,恍然大悟,怪不得态度那般热络,原来是起了托付之意。
这可不是好玩的。
他收了人家定亲的信物,又根本没有娶妻的意思,只好急急办好手边的事回到临安,这第一件就是得上门请罪,和总镖头说清楚,把玉还给人家。唉……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小心,既已收下,再去退还……免不了给那位小姐添些不愉快。
心里怀着几分歉然,不觉间步子走得也慢。女儿家最重名节,自己行为不啻于悔婚,万一那位小姐性格刚烈,做些想不开的事该如何是好……
正踯躅间,忽闻一阵笑声清若银铃。
心下忽然一动,寻声望去,心头却似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乌黑的眸子半眯,微金的视线投射顽皮,粉嫩洁白的俏脸上灵动非常的眼眸旁若无人地宣告主人心情的灿烂。那样一个素衣淡裳,却被一个笑容装点得绚若夏荷的姑娘……
柳莫天几乎是看呆住了。她被一群同龄少女嬉笑簇拥,擦身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而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痴痴流连,脚步不由得跟了上去。并非被天香绝色的颜貌吸引,只是不觉间恋上眉宇中的那抹天真顽皮。
看着她毫不在意地把荷叶顶在头上遮挡艳阳,绾起袖子露出半截如藕的玉臂挥开毵毵细柳。虽然混杂在一群如花少女之中,却只觉她清新爱娇的笑靥格外灿烂。
一颦一笑,表情丰富。举手投足,尽是活泼无邪。好个俏如鲜菱的女子……目光随着那根拖在身后不停甩动的乌亮长辫,心头忽地浮起诗经中的一段: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唇边浮起一缕笑意,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驻步,不再跟上。他已不是轻狂少年郎,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既然心已在怦然中陷落,那就任由它陷落吧。那样一个女子,该是一生都看不腻吧。
信步转向那适才给她记账沽买手帕的老板,他必定知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你不认识她?”老板几分惊讶,“那是我们临安的一朵花啊。城东凤舞镖局总镖头的六小姐——玲珑姑娘。”
几乎诧异。他不由得再次引颈望向已隐没于人群中的少女。
掌心忽然发热,一如心头。
这是夙命的缘定,亦或三生前的信盟?
宽笠下的脸,显露出柔和的笑意。幸好有这一场相逢,没有让他们彼此错过。
再次摸向袖中的玉,指尖也带了温柔,款款笑意有如春风。
玲珑……他的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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