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冰冷的玄铁、恶劣的环境、阶下囚的身份这些都不及牢房外安圣熙轻蔑的眼神让他更加觉得屈辱。
“你活得挺好的嘛。”
她修长的双腿交叠,优雅而傲慢的坐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走廊里幽蓝的灯光映在她清秀的脸上,将她微挑的眉眼拉长,犹如鸦羽,流光暗藏。
她目光清冷的看过来,他忍受着那样轻蔑的眼神,双手紧抓着冰冷果然玄铁栅栏站起身来,紧紧的贴着栅栏,咬牙切齿的问道:“安圣熙,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圣熙但笑不语,一道法力破空而来击中风骋驰的的肩膀,剧烈的冲击将他艰难的平衡打破,他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几步,跌倒在尘埃里。
他趴在地上满腔羞愤的抬起头看见安圣熙身后的男人眸光清冷的收回结印的手,而这个男人他在数月之前是见过的。
安圣熙抬起手扣住那人的手腕,似笑非笑的看着莫成桑。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莫成桑在那个男人隐忍和强烈的杀意之下沉默了一下,苦苦的笑了一下,他知道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都阻止不了,也没有资格阻止,哪怕她想要他的命。
“你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安圣熙冷笑一下,眼神轻蔑。
“莫成桑,你真的是老了,连央熙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却看不明白。我想杀你的话,早在频阴谷就动手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留这么多妖兽在这里!”
他长臂一挥,指向地牢深处,残破的身体因为脑海里翻腾的阴暗猜想而微微发抖,他害怕自己以过分歹毒的心思猜度她,却更害怕这样的猜想成为事实。
“不要告诉我那是我幻觉!我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分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妖!”
什么是人?什么是妖?
安圣熙暗暗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曾经的她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如果有些温暖在指头,哪怕对方是只妖有如何?
暗无天日的环境里,人情冷暖都尝遍的年纪,从天堂到地狱的坠落过程谁能陪她,哪怕是一同走向灭亡,她都将无法拒绝对方进入自己眼里和心底。
“没错,这座地牢里关押的大部分都是妖兽,我没打算要瞒你呀,是你自己修为不够,没有早一点察觉到罢了。至于我想做什么,放心!跟报仇无关,报仇什么的几年前的雪镇里我已经做过了,我的仇人如今安然无恙活在世上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白皙修长、软若无骨的手隔着遥远的距离点了点他那条残肢,笑意不减的看着他。
“至于你,我不觉得有动手的必要!”
莫成桑的脸白了一下,他是骄傲的人,年少时最狂傲任性的时候离开了家,后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加入十方圣守护,一辈子活跃在战场上,崇尚的是勇将终须阵中亡、马革裹尸的豪情,从未想过自己却以如此狼狈的摸样出现在自己愧对的人面前。
“所以,你来羞辱我?”
安圣熙轻如蝶翼的睫毛晃动了一下,眼中如流水的恨意瞬间流逝,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是来坦白的。”
坦白?
莫成桑震惊的看着她,坦白什么?又为什么要向他坦白?
安圣熙被他那震惊到呆愣的表情逗乐,推开身后的椅子来到栅栏前,走廊的灯光从身后倾泻下来,将她的身影拉的细长,犹如鬼魅般将莫成桑笼罩。
“这些妖兽是试验品,准确来说是为了更好的消灭它们而扑捉来的各种样品。我想知道它们的弱点是什么,不是简单的武斗得来的经验,而是更详细的记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十年的十方圣守护已经开始了这一项研究,而你就是这项研究的参与者之一!”
莫成桑压抑着心中翻腾的破涛,努力让目光沉静下来的同时也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
世人只知道妖兽凶猛,肆意扑杀人类,这几百年里人类都处在这种随时可能被妖**杀的恐惧中,这期间有人在躲藏、有人在逃命;有人勤奋修炼以期可以保护自己免受妖兽侵袭;有人结成联盟对抗妖兽的进击却很少有人想过扑捉猎杀妖兽,甚至将妖兽当做实验材料以期获得更具体的资料。
但这样的事情真的有人做了,二十年前的十方圣守护就在做这件事情,这也是他会驻守雪镇的原因,因为那里离妖兽聚集的千丈渊很近。
可是他没有想到时隔二十年还有人会做同样的事情,而这个人竟然是安圣熙。
“你想让我交出研究成果?”
安圣熙无可无不可的耸了耸肩。
“如果你愿意的话!”
莫成桑眉眼清冷的看着她,冷笑一声。
“我不愿意!”
安圣熙眉眼一扬,不解的看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
莫成桑眼中的冰冷更加深厚,甚至带上了几分鄙夷。
“如果是你,你会愿意?”
安圣熙嗤笑了一声,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以为她想窃取别人的研究成果,她对这种思维方式僵硬的人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我愿意!”
那就用再简单不过事实告诉他什么叫狭隘吧!
莫成桑一楞,目瞪口呆的看着地牢外神色坚定的女子,她竟然说她愿意?
如果这件事情成真的话,她可知道她交出去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在发干、发涩。
“为什么?”
安圣熙冷笑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我们的敌人是相同的。妖兽存在一日,受苦的就是所有人类!”
地牢里一片沉默,莫成桑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幽蓝的灯光下眉眼如画的清净女子,就像在看一副从未看过的绝世风景。
是呀,他们做这样的研究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消灭妖兽,保护自己、保护人类吗?可为什么有人需要这份研究资料的时候他们却不愿意叫出来呢,甚至这二十年里世人都不知道有这项研究?
“还是不愿意吗?无妨!”
安圣熙清脆如碎玉的声音再次传来,震动着他因为困惑迷惘而脆弱的心灵。他木木的看着她清秀的眉眼,混乱的思绪渐渐凝聚,第一个冒上来的想法竟然是不过区区十年为何当初的少女成长到今天的程度,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是哪里错了吧?
是二十年前的研究?
是十年前的袖手旁观?
还是四年前的无能为力?
也许什么都没有错,也许什么都是错。
错的是最初选择的岔路口,以后的人生里,那么的坚持那么多的付出都没有错,却不过是让自己离想去目的地更远而已。
“安圣熙……”
安圣熙默默的看着他,发觉这人眼底有些东西在颓败,有些希望在消亡,不由得心底一沉。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如果真的有兴趣去十方圣守护走一趟吧。”
莫成桑声音低哑的说道,双目低迷、神情恍惚,似乎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了,一味想躲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圣熙看在他这里暂时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牢的一刻莫成桑彻底瘫倒在地上,双目死灰一样的望着安圣熙刚才站立的地方。
幼怡、安明宇,这就是你们的孩子们。我到底比不上你们,你们活着的时候我比不上,你们死了我还是比不上。
松园外,安圣熙和风骋驰手牵着手漫步在阳光明媚的小道上,一路上她另外那只无所事事的手不是折花便是折柳,穿花越柳而过宛然是比个纨绔子弟还要纨绔的女子。
“你这么坦白就不怕有后患吗?”
风骋驰扯过她染满各色汁液的手,那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想起刚才在地牢里的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看情形她应该是不会再禁锢莫成桑了。
“有什么后患?研究吗?我不在意的,十方圣守护能拿去的话也不错。”
风骋驰挑了一下眉。
“我以为你让沈银河进行这项研究是为了自己。”
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我是呀,现在也一样的。我想拿十方的研究资料是为我自己,我愿意把资料送给十方也是为了我自己。总之,只要是能成为架在妖兽颈项上的那把刀就行了,至于它是谁打造的有关系吗?”
没有的!
十方圣守护愿意趟这趟浑水,她乐于助他们一臂之力。
就怕他们造不出她想要凶器!
风骋驰擦干净她的手,看着她手心的点点伤痕,便忍不住目光一沉,将那只手合在手心轻轻握住,收敛了眼中的深沉,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所以,你打算送份大礼?”
他们心里都知道,十方的那些人自以为紧握绝密情报就可以长久的统领人类,站在众人头顶,受众人膜拜,却忘记里妖兽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要送一份大礼!
十方不把别人的命当命,那就拿他们自己的命来实现他们所谓的恢宏吧,也算为那些因为他们的自私而枉死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