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洞悠长,但并不阴暗,在各色水晶和夜明珠点缀下宛若虚幻世界,穿过悠长的隧洞出现一个宽阔的空间,那里有桃花流水、有落英缤纷,也有白纱绯幔,纱幔之下有古色古香的瑞脑销金兽,吞吐着缭绕不断的篆字香消,四周幽蓝的火焰凭空自燃,空气中淡淡的暖和暧暧的香迎面扑来,中间是一个白玉台,台上放着一张铺着雪貂皮的软榻,软榻上坐着一个笑意清浅的男子。
她看着那个男子眉眼含笑的看过来,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温柔,便知自己不过是在梦里。
可为什么梦里还会出现这个人呢?
她忍不住冷笑一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人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幽蓝的火焰下格外白皙,她看着那只欺霜赛雪的手莫名的泛起一股厌恶。
她可是刚刚在这个人的手下经历了一遍生死!
那个人的手孤零零的悬在空中,而他的笑容仍旧温柔,修长的腿步下白玉台,来着她身边,一臂的距离,沉静的看着她。
她无视那只手,上前一步,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白玉台,坐到雪色漫燃但是十分温暖舒适的软榻上,双腿交叠,双手平放在膝盖处,面目表情的看过去。
那人依旧秀颀挺拔,白色的衣衫,黄色的束带,胸前一枚白玉带扣,带扣上什么纹饰都没有,单单刻着一个篆体“安”字。
白色为底、金色为饰本是王者装束,这本是她告诉他的,就连他胸前的带扣也是她一手的琢磨而成,而如今这一切不过是提醒着自己曾犯下怎么的罪孽!
她的目光离开那枚带扣落到他清俊的脸上,直视他的双眼,她曾说过她最初喜欢上的就是他的眼睛,斜飞入鬓的眉,微挑的眼,漆黑如夜却又带着星子般的明亮,那一点亮凝在瞳孔中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亲近。
而她却忘记了告诉自己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真是阴魂不散,梦里都能遇见你,看来是恨我入骨了。”
那人的脸色白了一下,目光如碎裂的涟漪。
“许久不见,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安圣熙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眉眼间的秾艳越发妖冶。
“当然不是,还有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再烦我!”
那人沉默了,慢慢走向她,桃花流水的背景却压不了他眼底的冰冷,白衣胜雪的服饰不过是帝王无情的昭示。
“为什么要背叛我?”
安圣熙看着他冰冷的眼眸笑意不减,为什么?她也想问!有无数个为什么在她心底徘徊,有无数的疑问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在人类的世界里背叛是一种习惯,问出口的都是愚蠢的表现。”
那人已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的眼,他的手轻抚过她的眉眼,指间微凉的感觉从眉眼沁到心底。
他说:“我要听实话!”
安圣熙挑了一下唇,伸手扣住他胸前的带扣,带扣圆润,触手冰凉,是上好的羊脂玉,这块玉是她离开家的时候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她用力将他拉近,四目相对,暗暗的嘲笑自己,那时候多傻,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连送他的东西都不忍心留下一丝瑕疵,找来最干净的一块双手奉上,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幻。
“可以,如果你能离开封印,我就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带扣被用力扯下来,她慢慢的将它举到两人眼前,白色的玉在幽蓝的火焰之下折射出美丽刺眼的光。
“不过,那也要你解得开封印才行!”
温润的玉被她狠狠的摔了出去,撞上白玉台,顷刻碎成几片,像是开败的白玉兰,远离枝头,找不回当日摇曳在阳光下的温暖自在。
他的眼睛瑟缩了一下,修长的手不知不觉的扼制住她的咽喉,将她从舒适的软榻上提起,提到自己面前,让她温热的呼吸温暖他被冰冷的心扉。
“安,我恨你!”
她笑了,眉眼弯弯,精致秾艳,连笑意里都带着花开一样的温柔,她的手压上脖子上的束缚,稍一用力便扯开。
你却不知道我对的恨更深、更甚。
“这一点不需要你的提醒,在我设下封印的那一天你已经告诉我了。好好带着对我的恨意,在那该死的封印里腐烂致死吧,秋雴霫……”
他倒退了两步,跌坐在白玉台上,手就按在那些碎了的羊脂玉上,圆润温文的白玉也露出它尖利的棱角,刺破他的手掌,任由鲜红的血液流出,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为他包扎伤口,她的声音在不断微弱,身体不断虚幻,人离他越来越远......只有她喊出的名字没有消散,在耳边久久回响。
秋雴霫……
秋雴霫……
秋雴霫……
“安,我在这里!”
阳光在房间里肆无忌惮的跳跃,她只觉得刺眼,却怎么也避不开,身体既僵硬又酸痛,稍微动一下就是锥心刺骨的剧痛。
她无声的说了一句脏话,选择安分的忍受这种无法逃避的折磨,看来强行对上魔尊一级的妖兽,对于现在她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想起刚才的梦,想起那个人温文的眉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发现一旁就有淡淡的呼吸声。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映入眼的是少年眉清目秀的睡颜,安静圣洁,散发着属于少年特有的隽秀清洁。
啊,这才是重伤之后应该看到的画面!
她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发,微凉的触觉在指间散开,她微微一笑。
少年原本就浅眠,她一动,他便从睡梦中清醒,抬头看着她眉开眼笑的脸微微发怔。
她扬唇一笑。
“早安,小帅哥!”
安央熙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趴在床上,眉眼疏朗的看着她。
安圣熙被他看得极度不自在的耸了一下肩。
“干嘛?”
安央熙又一次打了个哈欠,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刚才梦见你冲那只妖兽叫嚣的样子,话虽然说得很文雅,但是内容实在不讨喜,你不就是想说老子决定跟你干到底,有本事你就干死老子嘛。”
他的手顺着灿烂的光线慢慢潜上来却在碰触到她脸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僵了一下,她瞬间感觉一股看不见的危险在靠近,那只手抚上她的肩膀,然后用力按住,少年含笑的眉眼居高临下的直视下来。
“你是个女生,以后要斯文点。还有,我不喜欢替人收尸!”
靠!
她平躺在床上,总觉得气势上弱的不是一点点,但是对她家小弟这种变相表示担忧的举动她还是很受用的。
于是,眉眼含笑,温柔似水的说道:“我可是姐姐!”
少年被这句话逗乐了,压低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所以,你不在我的管制范围?”
安圣熙眉眼一挑,笑意浅浅却无比坚定的回了一个字。
“在!”
少年松开她,站起身,在璀璨的阳光里微微一笑,隐隐有了成人的稳重,安圣熙看着这样的少年甚是安稳。
“沈银河说你醒来后可以吃些东西,我去叫人准备。”
安圣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用了,我看你这几天应该都没有睡好,去休息,乖!”
安央熙歪着头,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她。
“你知道风骋驰回来了?”
安圣熙眉眼沉静了下来,其实在青园外她之所以敢放任自己陷入昏迷是因为她知道风骋驰在那里,那只妖兽被先沈银河的咒术牵制,又被她偷袭成功,风骋驰手握利刃要解决一只妖兽绝非难事,就算那只妖兽是妖王下属十三魔尊也是一样。
“嗯。”
安央熙转身出去了,房间里阳光依旧璀璨,她眉眼依旧秾艳,而眼中泛起淡淡的无奈,忍着痛翻身坐了起来,抬了抬声音,说道:“出来吧!”
房间的另一侧,一扇隐形的门打开,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安圣熙对上那双深沉的眼心底的无奈更浓烈了几分。
“你打算站在那变成雕塑?”
言下之意,就是快滚过来!
风骋驰手上端着托盘,那是厨房早已经备下的粥,他算着她醒过的时间,却算不出自己面对她时该有的态度。
“喝粥?”
安圣熙挑了一下眉,因为他的问话。她忍不住想,她要是回答不喝的话,这人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精彩!
“风骋驰,你没有错!”
风骋驰僵了一下,眉眼清冷的低垂着。
“我有,我不应该离开青园!”
安圣熙伸手扯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近,看着他面目表情的面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没有,你忘记了是我让你离开的,就算有错,也是我错,是我太任性了,是我乱发脾气,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风骋驰用力挣脱她的扼制,将托盘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双手才伸过来抚在她的发迹,温柔的无奈的看着她。
“阿熙,我骗了你!”
安圣熙点了点头,温温的笑了笑。
“这一点倒是没错,而且我不知道对付一只区区元魂竟然需要这么长时间,你修为退步了,该罚!”
风骋驰抱着她,微微的叹了口气。
“罚什么?”
阳光在她唇角跳跃着,她笑意温婉的趴在他肩头,长发如三春暖风里的青柳碧绦一样柔软、顺滑。
“罚你喂我吃饭?”
“好!”
可是阿熙,我还是骗了你!
在遥远的地方,在千丈并渊上,在那些一座座耸立的墓碑前,在那栋荒废了的祠堂里,在那口染着血迹的石棺里,在那些陌生人冰冷的衍射中。
阿熙,我看到的,我听到的,我失望过的,我憎恶过的,我心疼过的,我绝望过的,所以的一切都是我不得不欺骗你的原因。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
你还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