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双兄听着这个文官如此唠叨，不由得大怒，袖子一抖，正打算出手把这乱收费的小吏砍成碎片。
杜华羽却想起，自己听说过，有不办暂住证结果被活活打死的一个秀才，心中暗想，自己是和擅闯王府的人出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现在先给些钱吧，于是直接问，您给个爽快话吧，到底给多少钱，放我们出城，有发票没有？
小吏一笑，要发票就是三两银子每个人，不要发票，两人给五两银子，送你们两块腰牌，以后出城门，只交半吊钱就可以了。
杜华羽摔出五两银子，接过两块腰牌，和吕双兄就往城外飞奔，心中暗想，等我成了武林高手，我一定买一打这种腰牌，做成拖鞋穿，看出门时还有谁敢拦我！
城外十里，大片的农田，吕双兄一抖手，一把剑已经抄在了手里。
小兄弟，你是个人才，若是现在死了，未免可惜，若是你给我磕头拜师学艺，我可以把我的武功都教给你。
杜华羽听了，立刻一皱眉头，我已经有师门了，不可能另投师门，而且如是遇到打不过的就磕头，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吕双兄微微一笑，若是磕头就能饶命，我宁肯磕头。忽然眼神一阵悲凉，有时脖子太硬，未必是什么好事。年轻人不知道危险，那么就接招吧。
说着，剑一抖，竟然用起了杜华羽刚才用的春秋剑法，只是同样的剑招，他配合的变化法门，却更加奇巧，甚至变招中，剑招里竟然夹了铁尺、单鞭、短刀的路数，但是与剑招搭配起来，竟然威力奇强，一套春秋剑法顿时变得诡异凌厉起来。
杜华羽暗暗心惊，却知道，这正是增长自身功夫的好机会，一边拼命拆招，一边记忆着这变化搭配的技巧，虽然知道这绝对是邪道，但是，却就是忍不住暗暗学了下来。
然而，这吕双兄虽然有调教杜华羽功夫的想法，招数却毫不留情，杜华羽虽然仗着对这套春秋剑法的了解能避开杀招，但是身上却也添了十几处伤口。
只是那吕双兄的招数实在是变化太多，一招朝闻道使了六次，每次接的变招都不相同，第五次甚至把剑用狂风锤的招数使了出来，逼得杜华羽手忙脚乱，真的差点夕死了。
茫然间，杜华羽只觉得心中灵光绽显，剑法上不由得混乱起来，心中的某些尝试都使了出来，只是变化法门却未必都到位，若是真正在敌阵上，只怕已经死了七八次了。幸好吕双兄并没有趁机下杀手，却拼命加紧催动剑招逼他明白兵刃招数上的某些法门。
两个人已经斗到东方天白，吕双兄突然眉头一皱，暗暗摇头，罢了罢了，已经没有时间了，或者留个天才徒弟，或者杀个半路天才，只能听天由命了。
猛然间，剑招变得轻狂起来，连春秋剑法的剑式剑路都变了，杜华羽更是心惊，这招数已经变得如此奇怪，却依然循着春秋剑法的某些意味，只是已经全然无法猜测招数了，正要后退，却见吕双兄一剑平平刺出直指自己的胸口，招数已经由巧反拙，毫无变化，却单单是一个快字，毫无犹豫，毫无阻力，剑上的内力仿佛已经劈开了空气，如同植物破土而出的那一瞬，看似不可思议，却是一种生死在天的力量使然。
心中忽然生出两个念头，一个是用同样的招数刺出，拼个同归于尽，对方剑招再快，终究和自己是一样的身材，剑刺入自己身体的一瞬，自己的剑也能刺中他。
另一个念头是用一只胳膊挡住剑，然而，损失一只胳膊，敌人武功本来就高，再次攻来，却终究难逃一死。
心念一动，生死之刻，竟然刺出了与吕双兄剑意完全一致的一剑。
吕双兄却不避不让，一剑已经刺入杜华羽身体，自己的胸口也被杜华羽刺穿。
杜华羽只觉身上一痛，心想自己就这样死了，武林高手当不了，秦少艾也娶不回来了，本该无限哀伤，却觉得有今日这一战，死也无悔，猛然间这几个时辰的拼斗如同走马灯般，一瞬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就明白了吕双兄那些变化莫测的招数的法门。行兵意，破敌身，以气为基，万法无常，破眼是破，断臂也是破，又何必拘泥。
这段话冲口而出。
却见吕双兄满脸笑意，依然摔倒，低头一看，他的那柄剑穿透的是自己左琵琶骨透蝴蝶骨而出，虽然是重伤，却不致命。
立刻明白了这怪客的用意，心中却生出太多愧疚，只因为自己那一剑是明确无误刺中了对方的胸口。
当下也顾不得拔出自己身上的剑，忙弯腰扶住倒地的吕双兄。
吕双兄咳了一口血出来，轻轻摇摇头：还要记得兵器的招数依然要配合某种意境，或轻狂，或写意，我自身性格太阴沉，招数你不必死学，我今天是市恩于你，你也不必过于牵挂，只要帮我做到两件事情，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杜华羽哪里还顾得多想，连忙点头，你说，我都答应，护住心脉，也许，我们还能找人医治你……脑中只是一片荒乱。
吕双兄摇摇头，放平我躺下，我的伤是救不了了，昨夜我们兄弟两个遇到了一个超级高手，弟弟死了，我的心脉也伤了，我求他饶我一次，苟延残喘几天，只是因为两件心事未了罢了。
看到你，是个意外，垂死之时，发现练武的好苗子，真是讽刺……
我们吕双兄弟，当年二十几岁之前随着师父练习的都是些外门功夫，只是我们本身也算适合练武的材料，日后才进境飞速，超越了师门，然而终究是错过了打好基础内功的十几年，而且身体一度重损，入了虎魄后，经高手指导，改进了法门，又摸索修炼出了新的功夫，但是，身体本身已经严重损伤过，那些功夫在我们手上终究不能发挥极至，否则也不会败给那个人。但是，我们至少也算是武林排名，能进2000强的好手了。我们独创的那套功夫，如果就此没了传人，恐怕我们真是死不瞑目了。
你应该是从小就修炼内功和轻功的，反射神经和身法变化都合我的武功套路，只是师门功夫还不够超群罢了，只有轻灵，却缺少其他杀手，如果现在开始练习我的功夫，进境应该能远远超过我，几年后跻身入排名武林五百强的高手，应该不难。
杜华羽一听，心中忍不住一阵兴奋，忙问，那么排名武林500强，究竟算是多强的武林高手啊？
吕双兄微微一笑，只是个程度比喻罢了，武学之境界可以说是永无止境，谁是最强，除非天下的好手一起来比一下，武林五百强的境界，应该是能轻易胜任一个门派掌门的强度，可以与少林方丈交手的程度。能进入两千强的，都是平日少有能遇到对手的强者，江湖数百个大小门派，几千个帮会山寨，高低排名大抵如此。
我先把我的故事说给你，无论对错，也算是活过这一生了。
杜华羽心中已经没有了想法，依言放平他，只见到自己的剑在他胸口上抖动，血还在涌出。
吕双兄眼中却忽然现出一片温柔，第一件事情，帮我找到我的妻子和女儿，妻子的腰上有颗红痣，女儿是十三年前出生的。接着便开始说他的故事。
第六章 江湖故人几人回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怎样一种开始？是不是会忍不住总是想起她，是不是会忍不住想和她说话。是不是会想弹琴的时候，作首曲给她？
然而，我不会那种温柔的曲子，我的手上有很多伤，撩不动纤细的音。
我会练习那种三弦，只是因为那是藏刀弦，是我新练习的一种兵器而已。
而我的手会受伤，不是因为刀，是因为经常和他对打，而他的拳头一贯比我的拳强，他是我的弟弟，他叫吕双。
我也叫吕双，我们有一样的名字。
他是吕双弟，我是吕双兄，我们是被人遗弃的双胞胎，师傅说，也许，我们还有个哥哥才对。
在西北的山里，总是有生了多胞胎不吉利的说法。
于是往往留下其中一个，把另外一个抛到山里，让山神决定他的生死，据说他们会被山神收养，或者变成杀手。
我知道那只是因为山里太穷，人们无法同时养起两个孩子的风俗衍变罢了。
而我们两个是一起被扔进山的，恐怕只能因为我们是三胞胎。
师傅是个捕快，在当捕快之前是个破戒僧，他说拣到我们的时候，正在追捕一个江洋大盗，后来弟弟问，那个大盗有多江洋？
师傅只是耸耸肩，填报告的时候，说是江洋大盗，才能多报销些川资路费，本来师傅在山外的镇子就有把握抓住他的，但是，他小时候是在这山上长大的，想回来看看，就先由得那个所谓的江洋大盗逃进山来，最后击毙在一个山洞附近，那山洞是狼窝，我们是狼妈妈捡回去的弃婴，那是为什么没有被它吃掉，才是怪事。
换句话说，我们没有被他拣到的话，我们可能会被狼抚养长大而变成狼孩，可能遇到他时，被他作为有可能袭击村民的怪物捕杀。而我们被他拣到，就会受他连累，从小就被那些真真假假的江洋大盗攻击……
几年后，我们看到了我们的哥哥，一个普普通通的见习郎中时，我们更加确定了，我们是因为婴儿时被狼饲养而有了奇特的力量。
弟弟他对于我们是被抛弃的这件事很介怀，介怀的结果就是他太善良，他真的不肯杀生，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可惜了他那双好拳……只能经常在练习的时候，用来打我的脸……
所以，后来我更喜欢用兵器，我的拳头只打过我的弟弟和师傅，身体接触，那是我们间的某种亲密，就像小孩子只是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而男孩子往往是用拳头建立友情一样吧？
不过，那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许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存在，除了彼此伤害来表达感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作。
还是，我从小就感情比较扭曲？
三个男人待在一座深山的庙里，难免都是感情粗狂。
更何况其中两个满身血腥气。
因为我对于被抛弃的这件事也很介怀，所以，我喜欢杀人。
是的，我也曾是捕快，除了抓人外，我更喜欢杀人。
要知道有些人被称作杀手，他们的使命就是杀人，而且往往真的是手上的功夫很厉害，师父那种性格，对付些盗贼还好，对付真正的杀手，却不够狠悍，而我主要负责出手杀这些人。还有一些人是出钱雇佣那些杀手的人，有时杀手死了，死无对证，没法定罪，有时他们会贿赂官府，我们虽然是捕快，但是官府总是有潜规则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后来，我干脆直接杀了他们，事后说他们拒捕就是了。
用各种兵器，每练习一种兵器，至少要杀一个坏人。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敌人有身体接触。
师父并不会阻止我去杀人，因为他也知道那些人该杀，但是他下不了手。
他总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
所以我成为他的捕快搭档前，他都是打断那些杀手雇佣者的四肢，就算了。
虽然之后那些混蛋也多数会因为重伤不愈而死。
但是师父总觉得这样对于恶人还是太残忍了……明明就是他亲手作的，这个糊涂的古怪老头啊。给我们起名叫吕双，是因为我们是拣到的双胞胎兄弟，如果是一起见到三个，可能就是叫吕品了……拣到四个孩子再加一条狗呢？吕器？
然而，在我们之后，那座山里，只有婴儿是尸骨，再也没有狼饲养的孩子。
于是，我们就是这样奇怪的组合，一个抓人，一个杀人，一个吃素练习肌肉修禅宗和打扫寺院，顺便烧香拜佛，替我们两个满身血腥的人求老天宽容。
顺便在我们负伤归来时，帮我们处理伤口，我只说了我从来没有和敌人身体接触，但是杀手也有用兵器的好手，我身上也是经常中招的，唉，人在江湖飘……
后来他还是开了武馆，教村民和有心习武的人练武，也多些捕快的人来分担我和师父的担子，而且可以让徒弟帮我们包伤口，他总是笨手笨脚的，看血眼晕。
后来，我就很少负伤了。
我第一次杀人是十四岁。
用琉球飞镰刀，我刚刚学会的第十三种兵器。
我第一次杀人失手是二十一岁，因为她。
许菲，同样是捕快。
那也是我第一次被我弟弟之外的人用拳头打中脸。
很疼！
但是有某种快感。
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脸。
我忽然断定，吕双弟会喜欢她。
因为，我现在就喜欢上她了。
虽然我们是双生兄弟，我们平时都在刻意与对方区别。
他留了僧人的短发，穿寺庙的僧衣，而我则是长发披肩，作书生的装扮。
但是，我们喜欢东西的品味绝对是一致的。
我想，他现在也一定在心跳加快。
后来我才知道，许菲也是因为另一宗连环杀人并洗劫豪门的凶案追到这里的，她那里还有线索的活扣，需要解蛊的药，才出手阻止我。
然而我当时不知道，我只知道挡我杀人的人就该杀。
虽然，我很喜欢她。
而且，现在我已经会用长短兵器一百多种，真的是很需要一个对手，试试招数。
许菲的功夫真的是很棒！
她也只是用拳脚体术，就破了我许多兵器。
然而，那时她终究也不是天下第一，到底还是中了我的暗器。
我可以劈出最后一击的瞬间……
我犹豫了，这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不能杀自己喜欢的人！杜华羽惊呼，只因为吕双兄的故事讲得很动情，杜华羽忍不住担心起那个女人的安危来，想这狂客若真的杀了那个女人，那么后来的妻子又是谁。
吕双兄微微一笑，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从怀里掏出两本小册子给杜华羽，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我的兵器砍出一半，我却眼前一黑，我知道有人打中了我的脸……
很痛，但是有快感……
多年以后，许菲阻止我和弟弟加入虎魄的时候，我坐在树上，偷偷地看着许菲和弟弟在决斗，这两个别扭的人啊……
扭曲的人只有我一个，你们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心里话？
在吕双弟的拳即将杀死许菲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种想出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