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袁世凯扬威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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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海滩邂逅红颜 北京城捐官受骗3

袁世凯一个外来户,如何在陈州站住脚是个问题。这难不住他。他备上若干份不菲的礼物,逐一拜访城内头面人物。这一套并不新鲜,许多人在冷眼旁观。接下来,他却一心只与文人墨客交往,出资搞了两个文社,丽泽山房和勿欺山房,时常召集他们或在自己花园中赏花饮酒,或泛舟湖上吟诗作对,极尽文人风流倜傥之雅兴。袁世凯虽然科举不顺,但诗酒唱和应付裕如,何况他久习官场,人情练达,很快就被陈州文人目为领袖,一时名声大噪,就连知府吴重熹亦经常前来聚会,令陈州绅商刮目相看。

诗酒风流是有代价的。不到两年,袁世凯继承的家产几乎挥霍一空。当时他已经娶妻生子,妻子于氏见丈夫花钱如流水,毫无理家打算,难免天天唠叨。而嗣母牛氏、族叔袁保龄仍然督促他用功备考,他不胜其烦,一气之下只身赴沪,打算投身洋人公司当买办。谁料买办没当成,还要靠别人资助方能还乡。

所谓近乡情怯,不过从上海弄来的一大堆礼物壮了袁世凯的胆子。那都是沪上洋人商店中惠而不费的新鲜玩艺,装饰精致的小手镜,有小鸟振翅的八音盒,香气扑鼻的洋胰子,色彩鲜艳的洋手帕,一头红一头蓝的铅笔……在项城都是无从得见,每个兄弟那里都有一包,打发的皆大欢喜。给生母刘氏的一份自然特别丰厚,除了江南的小吃,还有洋人的玻璃糖、洋布花褂、老花镜,把老太太打发得合不拢嘴。袁世凯搬个小矮登,坐在母亲面前讲上海见闻,让老太太大开眼界。母子促膝谈至深夜,仍然不能尽兴。到了第二天,袁世凯要北上陈州,老太太有些不舍。袁世凯说:“娘,要不我搬你到陈州住几天,也去府城逛逛。”

没想到老太太动了心,说:“也行,我去帮着你娘管教着你,省得你再胡闹。咳,好好一份家产,让你挥霍得只剩个空瓢头。都怪你那边的娘太顺着你,要是我……”

要是老太太在,袁世凯一定不敢那样胡闹。这是袁世凯生母一直的想法。但又不想过于褒贬,因此把后半句硬咽了回去。袁世凯说:“娘,你也别怪我娘,都怪儿子。其实,您也别怪儿子,房产钱财,终究身外之物,本来就是要让人花用的,花的得当,便是物有所值。儿子虽然花了大笔家产,但在陈州何人敢小看您儿子?这就是得。舍得舍得,先舍才能得。您也不必为儿子花出去的钱财心疼了,儿子这次从上海回来,颇有心得,要好好盘算,正正经经做点事情。”

母亲没有不疼儿子的,老太太相信,自己儿子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袁世凯亲自为母亲驾辕,同乘一辆马车北上陈州。当天下午便到了城下,无论城门口的门军还是店铺老板或者公门中人,见了袁世凯无不热情招呼,有的叫袁公子,有的叫袁少爷,有的叫袁四哥,车里的老太太乐得不得了:儿子在陈州,果然很吃得开。

袁世凯四年前结婚,儿子袁克定已近两岁,正是呀呀说语。祖孙、父子相见,亲热得不得了。

当天晚上听说袁世凯老母亲到了陈州,知府吴重熹打发管家从酒店抬来了两食盒精致菜肴,为老太太接风。老太太一拍大腿说:“老四真能为,连知府老爷都送菜来,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袁世凯的嗣母牛氏也觉得脸上有光,说:“凯儿在陈州,面子那可真是大的很。他去上海后,几乎天天都有人打探何时回来,仿佛少了他,陈州城都不转了。”

袁世凯说:“两位母亲可不兴这么夸儿子,让管家传出去就成了陈州人的笑话。”

知府管家与袁世凯也是极为相熟的,哈腰说:“袁四哥这是哪里话,传出去陈州人也是都夸四哥好人缘,母慈子孝,堪为陈州楷模。”

袁世凯玩笑说:“近朱者赤,连知府的管家,也都是一肚子文词。”

他早就准备了给知府衙门众熟人的礼物,自然也包括这位管家。

第二天一早,陈州首县淮宁县衙文案徐世昌前来看望袁老太太。徐世昌祖上是浙江,后来迁居到天津,幼年时祖父在河南做官,于是举家迁居开封。六岁时父亲去世,家境陷入贫寒。徐母为人刚毅有志气,家教甚严,典当以延师教子,并亲自督课。徐世昌与弟弟徐世光发奋苦读,不负母望。徐世昌十六岁中秀才,当年执教私孰,课人兼自学,以经营薪米;十七岁就开始辗转多地,充县衙文案。淮宁知县赏识他的文采,尤其是他的一笔书法,极具功力,因此聘他总司文案。徐世昌时年二十五岁,青衣布鞋,文雅清秀,他衙门薪水有限,还要补贴家用,因此处处省俭,今天登门只提一包陈州王记点心。

袁世凯接过点心,为老母介绍说:“娘,这是大才子徐菊人,在首县衙门里掌文案,俺俩是好兄弟。”

徐世昌给老太太鞠躬,说:“伯母,侄子一个穷书生,只给您带来一盒点心,实在不成敬意。”

老太太说:“看你说的,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又亲热的拉住徐世昌的手,仔细打量一番,说:“这孩子不像我那四儿子,你看人家眉清目秀,一瞅就是读书人,将来少不得中进士点翰林。”

徐世昌说:“伯母,您可不要这么说四弟。我们读的是死书,四弟读的都是活书,有用的书,特别是古今兵书,无人能及。他常说,给他十万精兵,便可横扫天下。”

老太太满脸笑容,说:“可别听我四儿子胡吹――不过,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带着一拨人与人家撕打,比他大的孩子也跟在他屁股后面,乖乖的听招呼。”

袁世凯说:“菊人,你别给我娘灌迷魂汤了。快来留幅墨宝,今年是我娘五十整寿。”

笔墨都是现成的,徐世昌略一思索,写的是:“海屋筹添春半百,琼池桃熟岁三千。”拳头大的行书,笔锋凌厉,状如削玉。众人连声称赞。

袁世凯送走徐世昌后,逐一拜访熟人朋友,连忙了三四天。等忙完了,才坐下来和两位母亲商量他的计划。他要先筹一笔银子,到京城捐个前程,然后或者办洋务,或者投军,再做打算。

“儿子,哪里弄银子去,除非把这宅子卖了。”牛氏一听袁世凯又要进京去活动,一则是不舍得儿子远行,一则的确是没有银子,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袁世凯的生母说:“妹妹,先听老四仔细说说,他到底是如何打算。”

袁世凯就将在客店如何遇到阮忠枢,如何为自己出谋划策说了一遍。袁世凯的二姐袁让首先表态说:“我支持老四的想法。大丈夫就当出门觅前程,窝在家里算什么!”

袁让在袁家是个很特殊的人。她十四岁那年,母亲牛氏病重,她按照当时最盛行的办法,为母亲割股疗疾。但割了几下只在大腿上割出一道伤痕,她情急之中一咬牙剁下自己的两截手指作药引,扔进药煲中熬药。她的孝行传遍四方,项城知县亲笔题匾褒扬。十六岁她与毛家定亲,没想到还未过门丈夫就去世了。父亲征求她的意见,她咬咬牙说:“我生是他毛家的人,死是他毛家的鬼。”结果是抱着牌位入的洞房。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过,所以经常回娘家散散心。她与袁世凯年纪差不多,两人一起长大,姐弟情深,对袁世凯的想法无不赞同。袁世凯在嗣父家中,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真正是生在女儿国。妹妹尚小,大姐已出嫁,所以有事情,最愿与二姐袁让商议,自己想捐前程的事,已经向她透露过。袁让说:“老四不愿走科举独木桥,出门做事又不能没有顶戴,最可行的就是捐。”

嗣母牛氏问:“儿啊,捐个官,那要多少银子?”

袁世凯说:“我也说不好,进京见了四叔再说。怎么着,也得有千把两。”

千把两不是小数目,大家都不说话。

袁让把自己腕上的一只手镯退下来,放到桌上说:“这只镯子四弟去卖掉好了,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袁世凯说:“这是爹娘陪送你的嫁妆,怎么能卖掉。二姐快快收回。”

袁让赌气说:“你不要我就扔到阴沟里。”然后拿眼睛去扫屋子的每个人。

嗣母牛氏、两个姨娘都找一样首饰摆到桌上。袁世凯的生母说:“老四,我走的慌张,啥也没带。你放心,我也帮你想想办法。”

看看桌上的首饰,也就几百两银子。袁世凯的妻子于氏说:“要不,你去和我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向他借点。”

妻子于氏娘家是项城富户,有地千顷,几百两银子算不了什么。袁世凯第二天就骑马去岳丈家,先去与大舅子商量。大舅子对袁世凯两年间败光家产十分不满,认定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连正眼也不瞧他,说:“你要有万贯家产,去捐个总督巡抚也没人拦着你。自己要是没有,那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没本事,到北京也没用。”

袁世凯二话不说,连茶也不喝,拨马而回,进门就对妻子说:“我要是再登你们于家门,我就不姓袁!”

于氏连忙问原因,袁世凯把马鞭扔到她脚下,连理也不理,钻到屋里生闷气。生母和嗣母都跑过来相问。听说儿子被人如此羞辱,生母为儿子不平,说:“借有借的说法,不借有不借的说法,哪能这样不近人情?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袁家还没败亡。老四你别急,不用人帮,老娘给你想办法。”

牛氏也说:“就是,千把两银子,咱把屋子里扫扫也扫得出来。”

见两位母亲如此表态,袁世凯反而有些不安了,说:“你们也别急,让儿子再想想办法。”

次日一早,袁世凯出门想办法,生母则打发人去项城,请老三袁世廉到陈州来。袁世廉排行老三,是刘氏亲生的四个儿子中的老大,有事当然要找他商量。

第二天袁世凯正要出门,下人来报,二爷等兄弟四个都来了。他们怎么都来了?袁世凯迎出去,二哥袁世敦、三哥袁世廉、五弟袁世辅、六弟袁世彤都站在前院,个个拉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

袁世凯说:“哥哥弟弟都来了,快进屋,我让人备饭。”

四个人都不动,老五看看老六,老六时年十五,正是莽撞无忌的年纪,他指着袁世凯说:“四哥,你不要装糊涂。怪不得你屁巅巅的把咱娘接到陈州来,原来是为了谋夺她的养老田。亏你做得出!”

这把袁世凯弄糊涂了,他问袁世廉:“三哥,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你来我连面也没见上你就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老娘把袁世廉叫来,是商量要把她名下的财产变卖,给袁世凯捐官。袁保中分得十二股中的一股财产,临死前交待,家产分成五股,四个儿子各一股,另一股属刘氏养老。袁世凯因为已经出嗣,因此并无他的财产。

老五袁世辅说:“四哥打得好算盘,把咱娘那份养老田卖了你去换红顶子,然后把老娘推给我们养。”

袁世凯指着老五,气得说不出话。他转脸问老三袁世廉:“三哥,你最知道我的脾气,你说,我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娘找你来说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袁世廉说:“咱娘也说,这事你不知道。可是兄弟们不信,都觉得你给娘灌了迷魂汤。”

袁世凯看袁世敦一眼,见他把脸扭到一边,心里就有气。袁世凯兄弟四人与袁世敦同父异母,两人脾气性情相去甚远,互相不对付,他说:“两个弟弟都还小,他们信不信全看你们这当哥的怎么说。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在拿我当小人。我给你们四个说,娘的养老田我绝对不会让她卖,而且我还告诉你们四个,我虽然是过继了出来,可老娘我还认,将来老娘的老我一样养。”

袁世敦撇嘴说:“你拿嘴养!不到两年你把万贯家产都霍霍光了,你到袁寨问问,哪个不说你是个败家子。”

“家产我是花掉了不少,可那不叫败家。给你也说不明白。”袁世凯说,“我还告诉二哥,我袁世凯只懂花钱,不会做抱着钱匣子睡觉的土财主。袁世凯有没有本事,会不会给袁家丢人,咱骑驴看唱本。我在这里事先声明,将来我袁世凯就是穷的光屁股讨饭,也不会讨到二哥门上。”又对袁世廉说,“三哥,娘是找你商量的,你去告诉他老人家,她的养老田不能动,真要是卖了银子,我扔到阴沟里也不会用。你们愿吃饭、喝茶,有人侍侯,我还有正事要办,没闲工夫陪你们。”说罢扔下四兄弟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