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地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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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死党

黄淮平原是黄河、淮河、滦河冲积而成的中国第二大平原,平原土地肥沃四季分明,古代称中原,历史文化悠久,号称华夏文明发祥之地。鲁西南地处黄淮平原中部,是黄河冲积扇平原扇迹,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近邻孔圣家乡曲阜,传统习俗代代相传,人文忠厚实诚,是个人杰地灵之地。但黄河泛滥,兵家必争,也是个多天灾人祸之地。自古英雄辈出,军事家孙膑、吴起,农学家氾胜之,文学家温子升,商业鼻祖范蠡等大批圣贤在这里出生,黄巢起义、宋江聚义也都发生在这里。

此地,古代黄河经常泛滥决口更改河道,多有沼泽,故,作者杜撰此地名为“泽源”,也算是出处应当。

一九九二年夏天的泽源市农村,这一年阳光充沛风调雨顺,万物生命力旺盛,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由于人口密集,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人们播种了希望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精耕细作早起晚归在自家田地里辛勤劳动,只为收货全家一年的果腹口粮,生活倒也和谐安乐。

李卫华自从逃学以后,周老师就再也没有体罚过李卫华,就连罚站也是很少有的,生怕这小子再逃一次学,或者搞出什么别的不可收拾的花样来,实在对李中海没法交代。遇到这么一个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放任自流好。

李卫华倒也自觉收敛了不少,最起码在上课时间很少再搞恶作剧,但是,那天生野性的心啊,哪能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教室能够关得住的。对于李卫华来说,教室内就是地狱,教室外就是天堂。既然上课就必须在地狱里待着,那就把天堂的东西搬到地狱里来,倒也挺有意思,于是,再书本上画画便成了李卫华最热衷的爱好。在本子的背面,用铅笔画自己脑子里的花鸟虫鱼、牛羊鸭鹅,或者是用彩色粉笔为书本上线描的黑白图画涂上颜色,图画一下子变得色彩斑斓,很是有一番成就感。

李志磊成了李卫华再也不愿搭腔的一个人。就在逃学后的第二天上午,李志磊课间回来,发现与李卫华课桌连体的两人桌登,正中间竟然都出现一道明显的划痕。分桌,只有在男生和女生同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李卫华用手臂托着着斜歪的脑袋,晃来晃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志磊只好小心翼翼,生怕越过界,让李卫华抓住把柄,招来一顿揍那就划不来了。有些事,这个世界上就是不公平,李志磊是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上课的注意力当然集中在听课学习上,哪像有些人无所事事,好像上课就专盯着桌子上的那道线,只要有一点越过界,就拿尺子给顶了过来。而那个人在玩的起兴或者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的时候,对于他来说界限根本就是不存在。没办法,李志磊也只能忍耐。

李卫华很快就结交了两位新的好朋友。这两位好朋友也算是与李卫华志同道合,一位是大李卫华一岁的曹勇军,一位是与李卫华同年不同月出生的宗堂弟李卫民。曹永军与李卫华在一起,总是显得没有一点个人主见,无论李卫华说什么,他的回答永远只是“就是,就是”,然后跟着李卫华义无反顾地实施他的计划。李卫民天资聪明,但并不是个勤学好问的乖学生,从来就没怎么好好学习,学习成绩竟然在班里排到了中上等。

无论是上学、放学、课间还是周日,三位好朋友天天形影不离,捉青蛙、摸鱼、扑蜻蜓、抓蝴蝶、掏鸟窝,还是在学校玩弹珠、打棒儿、斗瘸拐、丢沙包……都在一起玩。与别人打架,那就更不用说,齐心协力,以李卫华为冲锋所向匹敌。没过多久,又有了一位新朋友加入进来,那就是同班的“小鬼子”。

小鬼子是外村转校过来的学生,联庄小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来自其他村庄,而小鬼子是最特殊的一位,他只有九岁,人非常瘦弱,感觉比同龄人还要矮上半头,只有一双大眼珠子活灵活现,很有一股机灵劲,学习非常好,是班里学习成绩排前三名的学生。但是,小鬼子一直都没有朋友,因为他是“小鬼子”。

其实,小鬼子在学校里围观李卫华他们三个已经很久了,只是李卫华他们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小鬼子围观李卫华他们玩游戏,围观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有一次,李卫华的弹珠马上要滚出界圈外了,小鬼子突然跑到弹珠前面,拼命地吹气,才使弹珠刚好停在界线边上没有出界。这时,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才注意到正趴在地上吹起的小鬼子的存在。小鬼子抬起头,发现李卫华三个站在自己前面盯着他看,吓的小鬼子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异常警觉,有些紧张有些发抖,与他们三个对视。

李卫华盯着小鬼子突然冒了一句:“你想玩不?”

“想玩。”

“但是,你是‘小鬼子’!”

曹勇军应声道:“就是!”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下,小鬼子那双大眼睛里微微波动的液体发出了散光。愣了一会,小鬼子撇着嘴大声说道:“我爹日小RB八辈祖宗,我也日小RB八辈祖宗!”

“那不把你爹也日了吗?”李卫华说道。

“不日我爹!”

时间好像又凝固了一下。过了一会,三人散开,找回各自的弹珠继续玩游戏。李卫华转身对小鬼子说:“你有弹珠没有?”

小鬼子慌忙从衣兜里掏出弹珠,亮给李卫华看,说:“有。”

“那咱们重新开始吧。”

小鬼子成了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的好朋友之后,在学校里就再也不受欺负,就连王进辉也不再欺负小鬼子。之前,小鬼子只要遇到王进辉就吓的赶紧躲的远远的,因为王进辉是最能整治小鬼子的人。曾经,小鬼子在厕所里正在蹲大便,被王进辉看到,一手抓住小鬼子的上衣,一手抓住裤裆,给提溜出来仍在地上,嘴里说着,去你们小RB拉去。小鬼子光着还没来得急擦屎的屁股哇哇大哭,但没人管,也没人问。有时,在厕所门口相遇,王进辉一个飞脚把小鬼子踹的打了几个滚,引得周围学生连连称好。人人见到小鬼子都可以随便踹两脚,大多都会骂:“妈的,滚你小RB去!”就算老师管,但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小鬼子形影不离,更不能告状,告状,过后挨揍的更厉害。小鬼子的父亲就是因为小鬼子在原来的学校受欺负,才转校到了联庄小学。到了联庄小学小鬼子照样受欺负,因为小鬼子和他爹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小鬼子的爹叫“小RB人人都知道“小RB是RB人的种,抗战结束,RB人走了,被抓去的小RB的娘却已经挺了个老大的肚子。小RB的娘天天哭啊,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但肚子已经很大,她想着办法乱折腾,可是,乱折腾实在疼的无法忍受,更怕没了命!无奈,小RB最后还是出生了。

一出生,小RB哇哇大哭,小RB娘的亲戚看到小RB都说,这不和咱中国人的娃长得一模一样吗,也不是个什么怪物,好歹是个人,哪能下得了手弄死他呢!就这样,小RB又躲过了一劫。

小RB一直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因为小RB的继父不想让他随自己的姓,怕他玷污了祖宗。

小RB一天天长大,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街坊邻居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叫他“小RB的,“小RB就成了他正式而又唯一的名字。

人是敏感而又心思细腻的生物,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异样的环境里,当然都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无缘无故就可能被人飞上一脚,或照着脑袋狠拍上一巴掌,还经常被别人骂:“狗日的,滚到你小RB去!”小时候,小RB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小RBRB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又到底在这里做下多大的恶,结下多大的仇恨!小RB经受着无处不在莫名其妙的伤害,生存本能的反应,从小就变得很是机灵,歇尽全力讨好周围每一个人,这么多人如此仇恨自己,说不定哪个人冷不丁的就敢要了自己的命!

鉴于小RB是RB人的孽种是个不争的事实,成年的小RB根本不可能有人给提亲。小RB从小很是机灵,很会讨好周围的人,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觉得小RB这个人倒也不错,但要给他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直到小RB人快四十岁的时候,邻村有位刚死了丈夫的寡妇胡氏,都快五十岁的人了,生的两位女儿也都嫁了人,剩下一位孤零零的寡妇没法过日子,所以,就有好心人撮合胡氏与小RB成了两口子,这样的女人生儿育女那是不可能了。正当大家安心过着太平日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一年之后,胡氏的肚子竟然一天天鼓了起来,不久,小鬼子便诞生了。小鬼子一出生,所有的街坊邻居都恨得牙齿吱吱响,恨不得一刀抹了这小孽障!但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又有谁真能下得了手。整个世界,只有小RB看到刚刚出生的小鬼子乐的上蹿下跳,一会抱着胡氏狠狠地亲吻她的脸蛋,一会抱着小鬼子哇哇大哭,一会又跑到院子里猛磕响头,对天啊啊直叫:谢谢老天爷——

小鬼子慢慢长大,幼小的心灵很快就能区分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心爱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爹,周围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一点也不友好,在学校里,经常被其他孩子群殴。孩子们都听家长们说过小鬼子爹的故事,也被告知,当年RB人打过来的时候,RB人一个个都像疯狗一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自己很多祖辈都惨死在RB人手里,而小鬼子爹却是RB人留下的一个孽种!小RB去学校,在讲台上面对一年级小学生跪下使劲磕头,请求孩子们不要欺负小鬼子,什么时候想打人我就过来让你们打,请你们不要打我的小鬼子!小RB哭啊,鼻涕眼泪甩一脸,额头在水泥砌成的讲台上磕出血。小鬼子走过去,把自己的书本垫在父亲磕头的地上,抱着父亲的腰哇哇大哭。但是,不管用,小RB一走,小鬼子在学校照样受欺负。最后,小RB只能让小鬼子转校,送到了离家更远一些的联庄小学。

自从小鬼子与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成了好朋友以后,在学校里,小鬼子几乎寸步不离开他们三个,连去厕所都要跟着一起去,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意思,有那个意思的时候,他们不去自己也会憋着不去。在家里,小鬼子得到好吃的零食不舍得自己吃掉,也要拿到学校与他们三个分着吃。小鬼子慢慢地改掉了见人就显得有些神经兮兮,全身发抖的毛病,与李卫华他们三个天天玩的都不想回家。只有周日,在家孤零零地待着,成了小鬼子最难熬的时光。而对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来说,周日那才是神仙般的一天。

这个周日上午,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早早吃了午饭,顶着炎炎的烈日要去村后赵王河里洗澡。东西走向的赵王HN北两边相距二百多米各有一道宽阔的河堤,河堤上面有一条笔直的小道,是邻近村庄走亲访友的一条捷径,小道两边生长的是各种高大的树木。两边河堤往里各有一段长满庄稼的河滩地,中间是河道,清澈见底的河水自西向东缓缓流过,水里的小鱼小虾活蹦乱跳,经常会看到各种不知名字的水鸟在水面上飞来飞去。没人打扰的时候,青蛙、甲鱼开始在水边沙滩上出没,最先到的一批人往往能捡到刚刚破壳而出的小甲鱼。

李卫华、曹勇军、李卫民穿过一片生长着玉米的河滩地,来到河边。河里还不曾有人,于是嘻嘻哈哈,在河岸草丛里先追赶一阵子青蛙,然后寻甲鱼、找蝈蝈、抓蝴蝶、扑蜻蜓,玩过瘾之后,脱光衣服,哗的一声,一个猛子便钻进了河水里。河水清凉宜人,蛙泳、仰泳、潜泳,在河底踩河蚌,摸小鱼,捉小虾,钻进水里,摸到谁的屁股,把他往上顶到半空,哗的一声来个仰面朝天落进水里。

玩过一阵之后,大家正在游泳,李卫民突然提议:“咱们弄点吃的去不?”

曹勇军说:“这河滩上也没见有一家种瓜的呀?”

“没有种瓜的,有花生和红薯,你们看,北面河滩地就有。”

李卫华站起身向北探望,只见不远处,棉花地旁边有一块花生地郁郁葱葱,说道:“不知道那花生熟了没有?”

“管它呢,咱先弄点尝尝不就知道啦。”

“就是,就是,弄点尝尝。”

“走。”

三人光着屁股上了北岸,蹑手蹑脚来到河滩地头。四周打探了一下,这里属于北岸河堤外村庄的田地,在这正中午时候,除了鸟飞虫叫,再也没有半点其他人的影子。三人进入花生地,原来,这花生地里露出一片片空白地,是早有人偷去了花生裸露出来的地皮。

“应该熟了,要不然别人也不会偷这么多。”李卫民小声说道。

“就是,就是。”

“嗯,肯定能吃了。”

三人不约而同抓住花生秧一把一把往上拔,拔出的花生秧根茎上多少都能带些花生出来。不一会,每人都拔了一捆花生秧,抱着花生秧往河里跑去。

沾满泥土的花生用河水一冲洗,一个个鼓鼓的花生就现了原形。真是熟了,刚摘得花生吃起来比晒干的更有滋有味。三个人拍打着水面,每人抱着一捆花生秧,边吃花生边打闹着嬉戏。

过了好一会,三人的花生都快吃完了,正在嬉闹玩耍,李卫民不经意好像在北岸看到了什么,用手指着西北方向,一脸惊讶地说:“你们看,你们看,那里有个女的在偷看咱们洗澡!”

李卫华与曹勇军顺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河滩棉花地头草丛里,一位身穿红黑花纹上衣、扎着两个麻花辫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高也就与棉花枝高矮差不多,正面对这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注意看还真不容易发现她的存在。

三人同时盯着那位小姑娘怔怔地看了一会,那小姑娘竟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没有显露一点不好意思。

李卫华对着那位小姑娘大声喊:“你一个女的,为啥总看着俺们洗澡?”

对方没反应。

难道对方没听到!李卫华又提高了嗓门,大声喊:“你一个女的,为啥总看着俺们洗澡?你一个女的,为啥总看着俺们洗澡?”

“就是!你一个女的,为啥总看着俺们洗澡?”曹勇军应声道。

对方还是没反应。

这下李卫华急了,更大嗓门喊:“你一个女的,总看着俺们洗澡,真不要脸!”

“就是,一个女的总看俺们洗澡,真不要脸!”曹勇军喊到。

李卫民也跟着喊:“真不要脸!真不要脸!”

三个人一起在水里跳着喊:“真不要脸!真不要脸!你这个女的真不要脸……”

那位女孩终于受不了了,对着三人大声回答了一句:“不是俺想看的,是俺娘让俺看的!”

三人一下子慌了神,四处查看,哪还有其他人的影子,分明就只有那位小姑娘一人而已。

李卫华对着小姑娘大声问:“我不信,你娘为啥让你看着俺们洗澡?她怎么不出来?”

对方又没有了反应。

“你娘怎么不出来?是你瞎说,就是你想偷看俺们洗澡,真不害臊!真不要脸!”

“真不害臊,真不要脸!真不害臊,真不要脸……”三个人又在水里跳着齐声喊起来。

“是俺娘让俺看的!你们偷俺们家花生,俺娘已经绕到对岸堵你们去了,让俺看着不能让你们跑掉!”

话音刚落,三人齐刷刷拍打着水面就往南岸跑。李卫华跑到岸上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光着屁股先跑到河滩地头,往南边河堤上查看。刚巧,玉米地正南面河堤上一位中年妇女慌慌张张下了自行车。李卫华大惊失色,一边回跑一边喊:“坏啦,她娘已经来到河堤啦!”

三个人乱作一团,拿起衣服跟着李卫华弓着身子沿着河岸向着东方边穿衣服边跑。

看那三个家伙要跑掉,对岸的小姑娘右手当在嘴边扩音,左手指着东方,在原地一蹦一蹦对着南方拼命大喊:“娘——他们往东跑了——他们往东跑了——娘——他们往东跑了——他们往东跑了……”

曹勇军与李卫民慌了神,不过李卫华还是往东跑,李卫民对李卫华说:“华子,咱们别往东跑了,她都告诉她娘了!”

“咱们继续跑,让她喊,咱们跑到玉米地里再往西跑!”

曹勇军与李卫民觉得有道理,河滩地有一大块玉米地,河岸离河堤也足有一百米远,在河岸上跑,小姑娘能看到,她娘看不到,在玉米地里谁也看不到。

三人往东跑了一段便钻入玉米地,在玉米地里折返往西跑,跑了约莫差不多的距离,再往南河堤方向跑。跑到河堤上正好经过一辆躺在地上的自行车,在河堤上的东边,远处,那小姑娘的娘正全神贯注紧盯着河堤下面的一片玉米地。

三人跑过自行车,李卫华突然又折返回去,李卫民小声问:“华子,你咋回事?”

“把她的车胎气放掉呀,要不然她会骑着自行车满村找咱们!”

“对对对,放掉,放掉。”

三人跑回去,把两个车胎气全放掉,然后下了河堤,一会功夫就跑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