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山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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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另外一种心境

天地间的事往往奇巧的很,郁锋涛躺在床上回忆先前一幕时,范卓学、杨茹艾夫妇也躺在床上则在为他的未来着想。

在他们夫妻看来,郁锋涛应该有更美好发展前途,而不应该留在闹荒那样一个贫困、闭塞山沟沟里,家庭重担压得他要拼苦拼命想干点事业养家糊口,特别是乡亲们要坑他,村干部要欺压他。

眼睛碰到电灯霎时间,杨茹艾忽地想起——郁锋涛说过他们那个村连电灯也没有,村民舍不得花钱,夜里人们都是在黑灯瞎火下聊天,谁也看不见谁,像是做见不得人苟且之事。天呐,那岂不是回到远古时代?杨茹艾心头惊叫一声。

侧过头,征询目光看着老公,杨茹艾说,要是在福州给郁锋涛找个工作,他不必回到闹荒那个贫穷落后山沟沟去,不必如此艰苦、奔波,全身心投入到石雕和学业中,他往后事业突飞猛进。能够在福州工作,郁锋涛也会激动高兴的几天几夜睡不着哟!

“嗯。”范卓学嗯一声,若有所思,盯着天花板,感叹说,郁锋涛这个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男孩,跟他学石雕的第一目的想靠石雕挣钱,还算不上他的学生,只能说是一名徒弟而已,但他的学生中却没一个比得上郁锋涛。郁锋涛的困境,他也忧虑过,思考过。她的主意不赖,在福州给郁锋涛找个好工作,郁锋涛解了生活所困,再不用回乡下种那一亩三分地,往返于闹荒、福州之间。

初恋一样,杨茹艾轻轻一拍老伴的脸,说,他以前总抱怨得不到一个得意门生,一手绝技没人继承,要成了千古绝技,做梦一般,老天爷突然眷顾他,给他送来一个打着灯笼千里难觅好后生,他再不珍惜,别事后后悔的又她面前抱怨这抱怨那哟,赶紧给郁锋涛找个工资高点的好工作。

抓住老伴的手,范卓学嗔怪一句:“你急什么,还不知道锋涛这孩子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范卓学又忧虑起来:“要是锋涛愿意留在福州,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我……”

可是什么?杨茹艾中断老公的话,轻蔑、救世主口吻说:“一个穷山沟沟里的青年,能够在福州工作,他哪能不乐意,这可是穷山沟里穷青年们梦寐以求的天大好事。农村里的孩子为什么总是梦想考上大学,一辈子跳出农村。考不上的,想尽办法到城市里打工。”

侧过头瞪一眼老伴,范卓学埋怨道:“你这话像个救世主,不是珍惜锋涛,倒是施舍一样。别看锋涛身处逆境,但他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青年,你往后在他面前千万不能用这种口气,惹跑了锋涛,我一辈子跟你没完。”

“你这死鬼,你还跟我急了。”杨茹艾冷不丁一掐老公耳朵。

痛得龇牙咧嘴,但是范卓学仍然倔得很,眉宇一蹙:“你没有看出来,锋涛这孩子不是一个贪恋城市生活的人?他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几次叫他出去玩玩,他从未肯去,一门心思学艺,学习。”

的确。双脚踏进范卓学家那一刻起,郁锋涛从来没有想过要大大城市工作。只要能跟在范卓学身边把石雕手艺学到手,他郁锋涛并不再有别的奢想。

贪婪是一个无底洞。

一旦掉进这个无底洞里,就是陷进沼泽地里,双手举着金砖,慢慢往下沉,直到窒息。

有追求,但是郁锋涛不贪婪,他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他身上凝聚一股农民的传统淳朴。学石雕,首先虽说是为他自己摆脱贫困,但是在他心底里头藏着一个信念——要利用闹荒的资源,去改变闹荒的一穷二白。

从这次查封工厂、罚巨款这件事上,郁锋涛完全看透了一伙村干部,对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已经不再有任何幻想。真要办起石雕厂,一但他一刻不在闹荒,恐怕那伙村干部都会歹毒的抄他工厂。所以郁锋涛改变初衷,他要再用两、三年时间好好跟在范卓学身边学一学,这期间他又可以利用卢水的店铺积累些资本。况且闹荒那条公路不通,他把石雕搞起了,也无人会走进闹荒。

第二天起,郁锋涛白天仍到美术学院去当旁听生,晚上跟范卓学学石雕。

三、四天后一切安定下来,心里底头所有仇恨,愤慨,恼火已经消失,郁锋涛心淡如水,全身心投入到学业、石雕中,脑子里仅有一个念头:多学知识,早一日把范卓学石雕艺术全学到手。

半个月一闪,过去了。

晚上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杨茹艾倏地把头转向郁锋涛,眼里溢出一束母亲特有的慈祥,突如其来把他们一家人想给他找个工作的心愿娓娓道出。

惊得郁锋涛石化了,转过身诧异端视着杨茹艾,些许不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喜讯会是真的,毕竟他只是一个穷山沟的泥腿子,是来学艺,不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约莫一杯茶光景,心海一团激流如若长江大坝开闸,热泪漫上眼眶,郁锋涛醒悟过来,嘴唇颤动愣是说不出话。

范家三口人殷切目光一个劲儿端详着郁锋涛,郁锋涛澎湃的心一波强一波,眼里波光荡漾,说,他不过是一个山沟沟里的穷人家孩子,素质低劣。大城市竞争太激烈。留在福州工作,万一竞争不过人家,他郁锋涛反倒给他们一家人丢脸,他还是窝在山沟沟里吧,看看利用跟范老师学到的一技之长,能不能混口饭吃。

天下还有这种榆木脑袋的呆鹅,杨茹艾很难理解也很困惑,那么一个要扼杀他的穷山沟,到底有什么值得他郁锋涛这么留念?不是她杨茹艾夸他郁锋涛,他目前水平至少也是大专,素质不低。人才市场找工作的人天天爆满,几乎全是乡下的,有几个素质高,又有几个找到一份理想工作?有她一家人帮他在福州找个工作不是太难的事,他们一直把他当作自己亲人,真的不希望他待在乡下里受苦受难,还要遭受恶人的坑害、欺负。

拳拳爱心震撼郁锋涛,他心海的情愿犹如划着竹排在黄河与浪涛中搏击。

深呼吸一口,气沉丹田,平静了一下心,郁锋涛慨叹一声,说,自从他一脚踏进这个家,他们一家人视他郁锋涛是亲人。夜深人静,躺在床上他时常翻云覆雨的将他们一家人与闹荒人作比较,心底里头总是涌起无限感慨又感激,也不知道日后怎样才能报答他们一家人的恩情!

慈母爱心澎湃,杨茹艾视线模糊凝视郁锋涛,他郁锋涛这样说,倒是叫他们一家人惭愧了。他的到来,给他们这个家带来了无限乐趣,也去掉了他范老师多来的一块心病;没有他,他们一辈子也吃不到刚收割的新米,有钱都买不到那么叫人食欲大开的嘴馋泥鳅干。几天来,他们一家人一直在想,要是他郁锋涛在福州有个稳定、工资比较高的工作,他就不必如此艰苦又受人欺负……

杨茹艾的话未说完,郁锋涛眼眶里的热泪已经没商量滚出眼角,嗓音哽咽,千言万语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是啊,能够在福州有个稳定工作,对他郁锋涛这么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泥腿子,无疑是进了天堂。至少呢,他不必再为日子苦苦奔波。

说句内心话,自从下决心独闯完全陌生的福州跟范老师学石雕那日起,他郁锋涛目的只有一个,利用村里漫山遍野全是石头优势,学会石雕,回到村里搞起石雕,使自己摆脱穷困。做梦也未曾想到的是,他现在鬼使神差真的爱上了石雕这门艺术,同时更坚定了他要开发村里石头资源的信心。他们一家人没有在闹荒生活过,连想象都想象不到闹荒到底究竟穷到什么地步?正是因为太穷了,他阿爸没钱治病。

——贫穷太可怕了!

连他郁锋涛在贫穷压迫下,当初差些走上了不归路。正是因为贫穷太可怕了,他郁锋涛才想留在村里,利用跟范卓学学到的一技之长,看看能不能把石雕搞起来,带动乡亲们富裕起来,把村子拉出愚味、无知、落后、自私、势利的漩涡里。

世间竟然有这样榆木疙瘩脑袋瓜的石心憨包,范雅诗一肚子气愤,气咻咻责备郁锋涛,他怎么不用脑子想想,那些土匪村干部老是要欺压他谋害他,乡亲们也坑害他对他落井下石,他真办起了石雕厂,还不知道那些王八蛋往后又要下什么毒手整他。如此歹毒没良心的人,他还去帮他们干什么,他们穷死了,活该。

惊讶的,郁锋涛眼珠子要瞪出来,没想到与他无亲无故的范雅诗也会是这般义愤填膺,他真的是感动骨子里去了。

感动之际,郁锋涛心底里头又叫苦不迭:范老师,师母,阿姐,我晓得你们全是为我好,为我的前途着想。但是我不能留在福州工作,我要叫闹荒人瞧瞧,特别是那些坑我害我的人看看,我——锋涛是顶天立地男子汉大丈夫一个,不会在贫穷面前倒下,不会在魔鬼面前退缩。只要我——锋涛不再穷得家徒四壁,有钱了,闹荒就是我——锋涛的天下,谁还敢动我身上一根寒毛!

深邃的眼睛,像一台摄像机慢慢地从三张亲切脸上移过,最后停在范卓学脸上,一团浩气直袭天庭,郁锋涛金戈铁马,声析江河,锵鸣金石,气吞万里如虎:

“阿姐,你说的对!”

“每当想到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时,我一肚子仇恨和愤怒。”

“但是每当睡觉躺在床上静静想想,没有几个好伙伴相助,我不会这样踏实安心在你们家,专心跟范老师学石雕;没有几个好伙伴相助,我卢水的店铺也开不起来。”

“我觉得做人嘛,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又何必跟恶人争一时的胜负。”

“范老师、师母,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