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3年7月
南极沿岸地区
弗罗斯特·詹森下士
登岸后过去一个多月,罗联军队向南联发出最后通牒:只要他们无条件投降,包围南极的罗联军队将会第一时间撤军。然而南联迟迟没有表态,到最后杰诺将军收到了类似“自家后院进了头狼”的消息,也就没有了下文。
弗罗斯特本以为将军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便继续处理事务去了。他询问艾克西娅敌人是怎么做到,让NB-90如此庞然大物摸到近北极的地方去,得到的答案也不是很意外。
南联在半年前就开始行动,动用安插在罗联内部所有的米德特工,控制了北极周边的坍塌粒子干扰器,为NB-90的传送作业铺垫,提前准备好降落的环境。等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也到了今天你死我亡的地步。
今早八点,杰诺将军在赴南极的军队内发表了演讲,严寒与无尽的黑暗折磨着每一位出征的军士,但所有人尽可能保持着自己最良好的状态。同样,杰诺将军雄浑有力的声音丝毫不显倦意,反倒令人振奋,身临现场的他很充分地体会到这点。
弗罗斯特庄重地挺立在杰诺将军的右侧,后者正脸对着漆黑的摄像机,端正地坐在讲席前。确认话筒的情况,摄影师发出倒数信号后,演讲开始了。
“各位一同奔赴南极的勇士,我是杰诺·卡什列奥上将,进行最后的演说。经历过无数的战役,目睹了无数的牺牲后,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南联的家门就在我们的眼前,我们时刻做好准备冲进去,将人类这块伟大画布上唯一的污点抹去。我们停在这里,是给他们自我纠正的机会,然而他们给我的答复是顽抗到底。知道吗?南联的空中巨兽正在地球的另一端向我们的家园逼近,他们认为我们会束手就擒,因为在去年,在二十年前,我们曾两次损失上百万条性命。”
杰诺将军说出这骇人的数字后,停顿了一下。
“但实际上,我们不会屈服,现在的状况完全改变了。过去,我们是蚂蚁,他们战胜我们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如今,我们一路高歌勇进,一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走到了这里。我们才是胜利者,该跪地求饶的是他们!既然最后的劝告不听从,我们亦仁至义尽了,所以明天开始,南极沿岸全线的罗联军队,向南极空洞城市进军!这是保护我们家园的唯一方法,各位,请献出你们的生命与热血,为了家园的明天,为了人类的未来!”
他们听到了人群的沸腾,听到了血液的沸腾,听到了生命的呐喊。同时,弗罗斯特也预见了哭泣,人类史上悲伤的战争将又添一则,而这带来的变革依然未知。
杰诺将军离开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个小时过去,抬头还是同样的夜幕,只不过注定会斗转星移,不懂天文的弗罗斯特也看不出来区别。
走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寒冷彻骨的空气疯狂地嘲笑着他心中出来透气的想法,刮起凛冽的风鞭策着他。弗罗斯特感到一股莫名的哀伤,战争分明接近尾声,可他却难以释怀。他就要撑过去了,就要活着回家了,然而......
“弗罗斯特长官。”
听到呼声,弗罗斯特装过头去。少女银色的秀发随风飘荡,面无表情的直视他,雪白的鼻尖因为寒冷泛红,贴身的雪地装备在保暖之余,最大限度的避免影响她的动作。
“我并没有什么要报告的,只是......尤纳金长官为国捐躯之后,一直没能好好跟您确认一下。我现在是您的直属下官,所以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弗罗斯特沉默着,打算把头转回去。
“果然,即使我这样说您也不打算命令我吗?”温迪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请求。”
弗罗斯特的动作停止了。他讨厌人类高于人工配体的价值观,所以他不会给温迪下达强制性的命令,他一直认为他们的地位是对等的。
“请您还像以前一样,和我并肩作战,因为我......身为人工配体可能说这话太任性了,但......”温迪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想和长官一起活下去。”
是吗......真是讽刺啊,尤纳金士官长,你死后,区区的一名人工配体竟然说出难以想象的话。她有了愿望,而且坦率地说出来,在这个本该因你而低迷的时期。
弗罗斯特转过去,背对着温迪摆了摆手,缓缓朝灯火阑珊的地方走去。
“那么,我先回去了,长官。”温迪说道,“请您一定要好好休息。”
温迪离开后,四周一片寂静,广袤的冻土上连一声虫鸣也无法听见。弗罗斯特拿出打火机点着,成为这附近唯一的光照。他知道身后就是繁星般的光带,气势如虹的罗联军队不会在任何方面输给任何人,然而他暂时不想回去。
他不感觉到悲伤,他也不觉得尤纳金的死有什么可悲的。就如他临终时所说的,他献身的英姿映入了他的眼中,深深地刻入脑海中去。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之前是我帮助尤纳金士官长摧毁的炮台。”
即使艾克西娅这样说,即使尤纳金的日记本到头来都没到他手上,他也觉得没关系了。未来他们的故事会不会有人知道,有人相信呢?弗罗斯特觉得无所谓,因为有没有这样的未来他也不知道。
尤纳金选择了这样的结局,恐怕他自己受不了了吧,在复仇的烈火中燃烧,夺走了不计其数的性命后方才发现,自己早就被烧得一无所有,唯独留下的是承担不起的罪行。
他了结了自己,以英雄的方式。他逃避了罪孽,以罪人的姿态。
然而这对弗罗斯特·詹森本人来说,都无足轻重了。即使他能活到最后,他也不能看到未来的轮廓,这大概就是惩罚,作为没有愿望的工具,是看不到的。
他现在唯独害怕,自己失去被光明的未来拥抱的资格。
合上的防风火机,熄灭了火焰。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有作为行尸走肉活下去的本能,稍微见证一下人类的未来,还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