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罗克韦尔公司生产的物质穿梭舰,Cop NB-90,第一次南极战争的梦魇。是它的耳目,给南极的多轨低空导弹指明屠戮的目标,也是它敲定战争最后的结局,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战场上出现过的最超前的遗迹技术产物。
然而最令人畏惧的不是它的恶名,而是创造这些成就的只不过是它的一半,并非它所有的本事。那未知的另一半才是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方,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苍穹的巨兽,更何况是四只。
仿佛是人类染指神明的安居而唤醒的恶魔,弗罗斯特只知道这玩意只会带来毁灭,尽管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东西,所知的百分之八十也是从艾克西娅刚刚的报告中得知。抬头看天边的云,是黑色的,比乌云还要更阴沉。
“对最近的两艘Cop NB-90持续观察中,”艾克西娅说道,“建议立刻开始避难,我会全力协助你们计算出逃生路线。”
“逃生?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他们什么都还没做!”尤纳金说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如果现在不逃命,就太迟了。”
“这里可是新西兰,南极联邦的成员国之一!难道他们敢毁掉整座岛吗?”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艾克西娅发出寒冷的叹息,“实际上他们已经做了。”
弗罗斯特和尤纳金吃惊地说不出话,同时转头看向天空。
“NB-90搭载的XK-冥王3空地远程弹道导弹已经发射升空,预计总共八枚携带战斗部的导弹落在新西兰,席卷全境,死亡人数至少达三十万。”
不用说了,已经不用说了。弗罗斯特已经看见了,数不胜数的弹头刺穿云层,如同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港湾区域,转眼间,那里传来的人声被地狱的咆哮淹没,火焰烧尽了一切,爆炸的冲击挤压着空气,将生命一点不剩地全部带走。
箭雨在接近,再过个几十秒,他所站的地方可能也什么都不剩了吧。一切都太迟了,和十六年前一样,他们就这样草率得死去,像是垃圾一样,因为战争的消耗被抛弃了。他们的破命根本就一文不值,对置身事外的人来说,只是统计总数中的一个一。
“弗罗斯特!弗罗斯特!”
他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朝他大吼。
“弗罗斯特!”尤纳金士官长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在发什么呆!快跟上!”
他还是愣了一下,他们到底能逃到哪里去?但是潜意识地行动起来,跟着尤纳金跑了起来。
爆炸声持续不断,充斥着整个耳朵,使得他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爆炸的冲击和身体的震动使他脚步踉跄,差点摔跤,抬头看到一大块建筑物的残骸,估计是弹头爆炸之后飞出来的碎片。他连忙闪向一边,一大块碎块就落在他刚刚待的地方,灰尘渐渐没过他的头顶,如同死亡的阴影,一下子盖过了他们。
弗罗斯特快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勉强观察到尤纳金的轮廓,以此跟随他的脚步。
“穿过前面的废墟,就到入口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倒塌被埋......”
“少说这种天杀的,”尤纳金吼道,即使如此,在通讯器中也显得十分小声,“告诉我们往拿走就行了。”
踩在破碎的废墟上,弗罗斯特必须爬上颤抖的碎石堆,艰难地翻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这连续不断的爆炸中破裂,骨骼之间的摩擦发出无声的呻吟,嘴里隐隐约约尝到了血的甜腥味。
该死的,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能逃到哪里去?弗罗斯特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想,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啊,为什么他要逃呢?
他看见了,那是地铁还是地下通道的入口,怎样都好,进入地下生还的几率就高出不少了吧?尤纳金跑到地铁口的旁边,回头朝他挥手,嘴巴夸张地大开,似乎在叫他跑快点,使出浑身解数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弗罗斯特向前迈出了一步,突如其来地冲击使他感觉身体都要整个碎掉了,恍惚之中再次抬起头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地铁口了。头顶上一团赤红的火球驱散了周围的灰尘,让他可以稍微看清楚一点了。额头流下的血染红了左眼的视野,他的头脑一时间还十分混乱,分不清状况。
尤纳金不见了,大概是被风压卷进隧道里了。他不知道下一枚导弹弹头何时会来,所以他应该立马躲进去。
想是这么想,一架AAX-08战术歼击机从近在咫尺的火球中冲了出来,向前方坠落。
所以本该落地爆炸的弹头在空中被击毁了,弗罗斯特自己本该被甩出去,被废墟中的钢筋刺穿,钉死在死地看着死亡降临,然而他还好好的,只因为刚刚飞过去的一架飞机。
该死、该死!弗罗斯特咬紧牙关,他已经不去理会抬头显示器中一堆的警告,不去理会自己的身体现在有多糟,也不去理会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剧痛折磨着他,然而他拼尽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向战机坠落的方向。
拖着坏掉的外骨骼一步一步地前进,忍受着火焰的炙烤和身体伤残的痉挛,弗罗斯特义无反顾地踏出去。或许都崩坏了,这个世界,他的身体,还是别的其他东西。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尽力去触碰,尽力去拯救,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还不想死,还不能死。混账,最少再看一眼吧。
他挣扎着走到战机的残骸旁边,在不同方向吹来的狂风中稳住身体的重心,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世界,一边双手拍在了驾驶舱上喘息着。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挡板变形产生的缝隙,拼上自己浑身的力气向上抬,终于将驾驶舱掀开。
坐在里面的银发少女,仍然用波澜不惊、冷漠地表情回头看着自己。还很是过分,明明自己都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弄得浑身是血还来救几乎完好无损的你。
温迪的嘴巴动了几下,但是弗罗斯特已经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了。他只好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蛮不讲理地把她拉起来,扛在身上。
往回走的路程似乎比来时更远了,遥远到弗罗斯特相信,他永远无法到达。每走一步,他的意识就更模糊,睁大的双眼所见的只是一个个光点,暧昧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不知道有没有走到地下的入口,不知道有没有进去,他只知道自己在走。
意识消失前,他还看见有东西在动,或许那是死神挥舞镰刀的姿态。他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