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体育德尔皮耶罗的足球时空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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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德比郡是我的故乡。” 诺丁汉森林足球队主教练布莱恩·克劳夫

“我要去……”他完全被这段介绍迷住了。他有感觉,一定在哪里看到过?报纸上的这段介绍:“不只是长相。”

再侧过脸来看安妮。一边把报纸的一角掀起,另一边则含蓄表达着个人意愿。距离第一次安妮向他说起“在我的家乡有一位足球教练”一晃10年。皮耶罗答应安妮在睁眼闭眼之际就来到1983年年初,《热与尘》已获电影公映许可。皮耶罗与安妮互相确认,这正是1983年的春天。

“亲爱的,你在1983了。你可以非常质感地进入它,很多事情在1974年还没发生。”皮耶罗自己出生在1974年,所以对1974年和1983年的区分,还是蛮自然的。他向安妮介绍。

而他只是……不太好明说,害怕扫安妮的兴。“在我的家乡有一位足球教练”,这句话就是身在1974年时安妮对他说起的,他还能非常立体感知到当时的气氛。因为正是在他们聆听杰哈布瓦拉获布克奖的颁奖词时,安妮突然对自己说起了关于足球的话题,显得异常突兀。

“我正是从德比郡去的印度,亚历桑德罗。”皮耶罗对英国足球其实并不过于熟识,安妮提醒他,德比郡有一支英国的传统足球俱乐部,但皮耶罗的反应令安妮感到既专业又意外,“我原本以为你会非常兴奋。”

“可能是因为我并没有到英国踢球的想法吧。”言下之意,国内的高水平运动员和教练、足球记者都到过英国,“如果有重要球员到英国踢球,国内的报纸一般都会重点报道。因为这与意大利人一向看重的事业息息相关。”由此他从拉涅利、维亚利和佐拉等在英国足坛踢出名堂的意大利同胞处知道了有切尔西、西汉姆联这些伦敦足球队的名称。

“伦敦是足球城,这里的足球氛围一点不比都灵差。”每每从这个梦境连接到另一个梦的画面后,他总能闻到都灵德比时烟火的浓烈香气。佐拉向他说起。他看过报道,有佐拉退役后做过一支叫作西汉姆联的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足球队教练这回事。

“我不太熟悉这个队。还是关注你的至亲吧。”皮耶罗困惑的,他是1974年出生的,他怎么能上前拥抱1974年获奖的杰哈布瓦拉呢?但他多么高兴……他能‘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他能来到,安妮的身边:“你其实是我从书里读到的人物。你来印度,是希望寻找你的姨祖母奥莉维拉,在这里的奇幻故事。”他不可能,同书展里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起它……在这里,他看不到任何一个在书展那里出现过的人,包括奥兰多·费吉思,包括中国人张兵一,包括意大利驻印度德里大使馆大使。

那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他还在这个展台前对着这本意大利语书名的书‘印度之恋’发愣,想要对它的作者,说些什么……当他第一次听安妮介绍自己“亚历桑德罗,我是安妮,是印度伯爵的孙女”时,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而一转眼,他们就来到了这里——一如他从书的勒口上看到的,“作者杰哈布瓦拉于1974年因《热与尘》,荣获英国文坛最高奖项布克奖。”高红的领奖台即演讲台,他其实才熟悉不久的这段自白穿过耳际,他努力回忆,与他耳熟过的一些场合很像,但又不完全……他很模糊,因为他的思维画面里,草坪和从头顶飞过来的皮球,阿毛里与特雷泽盖、亚昆塔给他做球的画面是最多的。所以他对国家电视台——“对,意大利电视一台报道过……”文学的颁奖画面、情节,艺术奖的展览、颁奖画面与情节的印象,就远没有这么深了。毕竟他自己都是重要人物,从体育新闻中经常能听到媒体对自己的评价,有时是从家人那里,有时则是从队友、教练和球队高层中。所以这段自白,离他蛮远的,至少他自己这么想:

有时候我确实回到了欧洲……

他听不清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他对上领奖台的台阶都感到越来越模糊。他努力想要‘进去’,他看到安妮上去了,但他确定自己看不清安妮和杰哈布瓦拉有拥抱。但这时他又突然听到安妮对自己说“亚历桑德罗,你看。”顺着女伴的手指望过去,那是写有‘布莱恩·克拉夫路’字样的路边指示牌。他才想起他答应过安妮,“我会带你去1983年的。我记得……这本书在那时拍了电影,在英国。”原来是这么熟悉:“马切诺向我们说起过,在我们都还是小孩的时候,英国那边发生过一件大事,在英国一支从前不知名的足球队,在三年时间内因为一名优秀教练带队,连续在欧洲赛场击败当时的强队夺冠,后来还卫冕了。这件事,在我成为职业球员以来,在意大利足坛就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他觉得自己的模糊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但他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很清楚那名教练叫什么……

“我明白,亚历桑德罗。”因为皮耶罗确定自己还没开口,安妮就知道他是踢足球的。

“我是英国人,虽然是女人,但足球则是我们一出生就知道的,包括这个国家最有名的男运动员和最有名的足球比赛。这是要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熟悉的事。”她提醒皮耶罗,这名教练叫布莱恩·克劳夫,因为皮耶罗有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感知,他清清楚楚能意识到,布莱恩·克劳夫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里,不是因为德比郡的足球而广为人知的。

“我要去诺丁汉森林看一看。”他不清楚这句话出口了没有,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这支足球队在英国的什么城市、什么地区…….但这会儿功夫,安妮好像是从他眼前消失了……他有些慌,但他还来不及想问谁,“安妮,你在哪儿?”但他突然静了下来,因为他好像看到球场了,他看到有红色球衣的球员踢球进门,那是禁区前沿的进攻配合,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和阿毛里这样打过,最终成功把球射进了皇马的球门。他不再问了,因为他确定自己看到布莱恩·克劳夫了,他在场边。他有记得从电视新闻中凝神注视过这张高伟的脸,满头白发的,鸭舌帽的……那是2004年,新闻上介绍的是他过世了。而现在,他在1984年,他在诺丁汉森林队的现场比赛里。

‘这是什么比赛?

“诺丁汉森林足球队在主场的欧洲比赛。”他想问,但他确定自己其实没有开口,但潜意识中有一个蒙蒙的声音在回答他。

他还想问,他是怎么从印度到1984年的英格兰的。他分明记得自己来印度是踢职业联赛,而这前后的过程里与国外的足球始终没有接触过。

“你会在这里踢多久?特雷泽盖来了,罗纳尔迪尼奥来了,永贝里也来了。亚历桑德罗,我是阿森纳铁粉!”他好像很熟悉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这时,他看到老教练布莱恩·克劳夫已经与同事庆祝起来了。

“诺丁汉森林进入欧洲8强!”他确定听到了欢呼声,他看得很清楚,很浓烈的氛围。他渐渐感到了同他最好的一段踢球时光中拥簇在他身旁的相似的一些人潮。那些人大声呼唤着他和他的队友、甚至球队工作人员的名字,他们是‘亚历桑德罗、皮耶罗、大卫、皮波、鲁本·奥利维拉……’他好像还在里面,他好像能体会到了马切诺·里皮对他说起诺丁汉森林当年怎么样怎么样功名不朽,对他说起意大利国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的话时表情波动这么大的原因了。那是人对于使自己激动的事物一种克制不住的想要‘进入’的强烈欲望,他看着面前的人群,他想起了自己。

“而且很奇怪的,为什么人对不同事物的反应会有不同呢?就像一旦遭遇国际米兰和皇家马德里这样的球队时我上场比赛的欲望总比已经在场上时强烈,而调酒这事儿就从来激发不起我的激情。”周围的人在陆陆续续离开原位了,皮耶罗的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酒吧门口的影子。这会儿他已经坐在吧台前边儿了,面前的这个上了年纪的白人,不到一分钟前,还挤在那个被抛向空中的人堆里。他很清楚,这是他已近距离与布莱恩·克劳夫肩并肩坐到一起了。

“这是皮耶罗,克劳夫爵士;亚历桑德罗,这是克劳夫。欧洲冠军诺丁汉森林的主教练。”只有在这里,这一切,才有可能是真的。他问自己,1984年的英格兰,他对《热与尘》的那个电影的氛围的感知已有些模糊,那个热潮似乎已经退了,安妮已经从身边消失很久,而且是突然……消失。甚至于,还有一个现场,他更模糊了,他拼命想要想起来那里是哪里,想要问谁,“那里有、有……《印度之恋》,有、有……好像有人在向我说些什么……”他看清了,是扎着蝴蝶结的服务生在为他们介绍,一手还擦拭酒杯。而且他模模糊糊看到……这个服务生穿扮的人分外眼熟……但他来不及问他是谁。

“这是4年前的照片,这则是之后一年的。”直到醒来以后,这都是皮耶罗同费吉思,再同印度的催眠师分享过的——“仍然很清晰,在里头(指梦里)有两张旧照片”。他对对方递给他的两张属于那个年代的彩色照片记忆犹新——对,就是1982年,他从小看过的,意大利足球队获得世界杯制胜进球时,民族英雄塔尔德利高举双臂、忘情庆祝的画面,深深的,印在他和每一个同年龄段意大利少年的脑海里。他们似乎都是那个时候坚定了这个梦想,“再有10年,我们20岁了,也要像他们(指1982世界杯意大利国家队)那样,再为祖国赢回一座足球杯。”这两张照片,与他所熟悉的那种背景颜色,与他所熟悉的那种决心,似乎在一个模子里……他弄不清为什么自己无法接近那个服务生,而布莱恩·克劳夫,已完全占据了此时他气息中的所有发生——而且,像是一种油然而生的默契,尽管他确定这位上了年纪的英国人与他,并不在一个时代。

“布莱恩·克劳夫,上了我两代人。你能给解释一下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是醒来以后,奥兰多·费吉思建议他咨询催眠师时,他问印度人的话。

“因为你们的生命中有同样重要的一种事物:足球。你因为对书的迷恋而进入了1984年的梦境,而1984年足球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我想,应该就是离创造奇迹还没多久的诺丁汉森林足球队了。我不太懂足球,但您同样是我的偶像。所以你的梦境结合你的潜意识,自然而然出现了这个人物。而那一年里,还有很多角落里的体育声音中,都少不了它。”当然,他在梦里,没有对克劳夫说到这些。醒来以后再回想,他感受到的,大多数都是快乐的氛围,都是职业契合,“我感觉他还在我眼前似的。”当他向催眠师问起的时候,又补上一句。

“而且……”这是躺下以后了,这是……他向催眠师说清了情况后,要求催眠师帮他能做一个回到1954年的印度的梦时说出的。在印度踢满两个月后,直到书展到来前,他都沉浸在担当形象大使的快乐中:“梦中的那位姑娘,好像也对我交待过什么。我感觉得到她的神情,现在都还看得那么清晰。那不叫爱,是对朋友的信任。”但他就是想不起。

“那么皮耶罗先生,我能帮助你催眠到1954年,但在催眠状态下,你会遭遇什么,都属催眠学中理论会出现的情况,不包括之前在你潜意识中对自我的约束。”催眠师耐心解答的同时,也做好了工作准备。2015年1月快要结束的时候,皮耶罗实际上已从联赛中基本抽身,他有了动身回一趟都灵的打算。

“对!还有安德烈,安德烈·舍甫琴科。是跟前苏联相关的一些内容中带到的。我记得跟克劳夫相遇这段很近,紧挨着的。”这就是与他同一时期、而且是唯一一个在现实中与他联系最紧密的人!

“那应该是——书展的那一段。凡是梦境都有来源,来源于人在作业状态里的深刻活动。您在进来之前就向我说起过同一个英国人谈写前苏联的一部书的事。”皮耶罗点头,但似不是那么美好。他虽不是亲历者,但他从职业生涯中遇到过的最主要的竞争对手的口气中,获得了同等程度的心灵撞击。所以即便清醒了,他都还能感到梦中的舍甫琴科,向他说起时的伤心语调。无论在职业成就上多么不可一世,经历了共同的民族灾难的个体,每每议及仍有无助之时。

“哪怕‘电话门’影响的只是我所在的国家最好也最大足球俱乐部的声誉……”停顿一下,皮耶罗躺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好了,我准备好了,请开始吧。”哪怕体育事业多么伟大,但相比于民族灾难,仍可挽救——这一段,他记得是在机舱里进行的。一个跨度很大的梦,一个他渴望记述下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