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陋室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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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能忍方能成事》

《能忍方能成事》

作者:王泽仁

汉光武帝刘秀,汉景帝第六代玄孙,东汉王朝的开国之君,在位期间,以‘柔道’治天下,史称:光武中兴。刘秀虽是皇室血亲,但因西汉的‘推恩令’政策,到他这一代也就是个富农,有几亩薄田而已。

这里有必要先讲点题外话。所谓推恩令,乃是西汉王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各诸侯王实力所采取的一种国策。最早的构想来自于汉文帝时期的杰出青年政论家贾谊,他在《治安策》中说:“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也就是说,各诸侯王死后,他所有的财产、土地、子民等,都要根据其儿子的数量,分成若干份,由众儿子们继承,而不能仅仅传给嫡长子。读者们想想,那些王族们,能有几个好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多的如天上的繁星。长此几代下去,各大小诸侯国都化为乌有了。除非采取计划生育,否则毫无办法。

接下来,我们回到正题。刘秀一家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由皇室贵族,慢慢的变成了皇室平民了。除了姓刘,其他的和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差别。刘秀父亲刘钦为南顿令(今河南项城市南顿镇),属县级干部。按理说,刘秀家怎么也算是个基层官宦家庭,衣食无忧,但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刘秀年仅9岁时,不幸早亡了。兄弟姐妹六人,唯靠母亲,难以为继,遂由叔父刘良收养他们了。

刘秀有两个哥哥,大哥刘縯,二哥刘仲。三兄弟中,二哥刘仲,老实巴交,平平淡淡;大哥刘縯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有一副英雄气概,英伟不凡,豪爽大气,坚毅果敢,向来不屑于在家种地生产,甚至于变卖原本就微薄的家产,用以结交天下豪杰。王莽篡汉后,刘縯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提三尺剑,诛灭王莽,恢复刘氏天下!从脾气上来说,刘縯很像汉高祖刘邦。刘秀的相貌、为人、脾气等各方面都和大哥大相径庭。他生得是鼻梁高耸,额头突出,脑门两侧还微微隆起,像长了两个小角似的。从长相上来看,刘秀比他大哥更像高祖。平凡人一看,相貌确实不咋地;但有智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帝王相。刘秀也不像他哥那样,喜欢交朋友,任豪侠,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种种地,晚上读读书,日子就这么踏踏实实的过着,即使心有天下,也毫无表露。大哥刘縯经常拿他开涮,笑他每日劳作,就好比汉高祖刘邦的哥哥刘喜,有点像个窝囊废。由此可知,刘秀有高祖之貌,无高祖之风;刘縯却相反,他有高祖之风,而无高祖之貌。

按照剧情的发展,成大事的应该是大哥刘縯才对,可偏偏最后扫荡群雄、君临天下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刘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今天就分享一件事情,以窥刘秀的帝王气质。

王莽篡汉,建立新朝,大行改化,推行新政,结果适得其反,搞得国家乌烟瘴气,天下大乱;各地民怨四起,人心思汉,纷纷造反。刘縯、刘秀兄弟在老家舂陵(今湖北枣阳市)以恢复高祖之业、拯救汉室江山为名,大举起兵,声势浩大,他们的军队番号为:舂陵兵。这时候,他们身上‘刘姓’的血脉,在战争年代,是天然的政治资本,足抵十万精兵。各路义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兵威所向,王莽新军望风披靡。刘縯兄弟,更是战绩辉煌。刘縯攻破战略要地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刘秀在昆阳大战中(今河南省叶县),以不足2万的兵力,打败王莽新军43万,一举歼灭新军精锐。兄弟俩威震天下!

随着刘縯兄弟威名益盛,这时候,起义军内部开始暗流涌动,派系之间相互争斗,有些人心里不爽,暗地里劝义军盟主更始皇帝刘玄除掉刘縯兄弟,免生后患。他们三番五次的在刘玄面前煽风点火,造谣生事。刘玄本人对刘縯兄弟也是日益忌惮,生怕取而代之。他也是皇室之后,刘秀的族兄;但此人懦弱无能,昏聩不明。绿林军将领们当初拥立盟主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因为这些草寇们,个个贪图享乐,忌惮刘縯的严明,故立刘玄为帝,欲将其当成傀儡。刘玄登基时,见群臣朝拜,场面浩大,羞愧流汗,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秀是一个非常心细稳重之人,敏锐度极高,他早已感觉到了更始帝刘玄及大臣们的小算盘,遂提醒大哥刘縯要提防小心,格外注意,以免不测。但刘縯向来豪爽惯了,加上自己实力强大,料想刘玄就算有心谋害,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于是,对刘秀的告诫没有放在心上,并笑着对弟弟说道:“他一向就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日,刘玄召开大会,诸将领列席。会上,刘玄借故夸赞刘縯的佩剑,乃是世间宝器,遂命刘縯拿给他看看,把玩观赏一番。此时,绣衣御史(秘密警察,特务机构,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申屠建向更始帝呈上玉珏。古人沟通是非常有意思的,经常有话不直说,玩行为暗示。珏(jué)者,谐音‘决’,亦可谐音‘绝’。申屠建的意思不言而喻,那是希望刘玄当机立断与刘縯断绝关系,将其诛杀。更始帝懦弱的本性再次暴露,他偷看了刘縯一眼,见其威风凛凛,气势逼人,遂心里有些害怕,犹豫不决,不敢下令立即将其逮捕。刘縯的舅舅樊宏可是个聪明人,读过不少书,知道些典故。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也曾向西楚霸王进呈过玉珏,力劝项羽宴会上杀了刘邦。于是,提醒外甥道:“申屠建和当年范增一样,大摆鸿门宴,意在图谋你啊。”刘縯不应,心想就刘玄这怂包,见血都会晕的种,成不了什么大事。

刘玄手下有位大臣,名叫李轶。此人起初曾协助刘縯兄弟起兵举事,和刘縯兄弟关系可谓相当的铁。但古人讲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随着刘縯兄弟处处被人压制,李轶奉行‘人往高处走’的做人原则,识时务的投靠在了有权有势的新贵门下,依附刘玄。刘秀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李轶此人乃墙头草,大不可靠。但哥哥刘縯至今还和他走得很近,遂再次提醒大哥道:“李轶这人,千万不可再信任了!”刘縯大大咧咧,没太把弟弟的话当回事,估计他打心里也不认为李轶会背叛自己。

刘縯有个部将,名叫刘稷。此人脾气耿直,勇冠三军,是难得的一员虎将。刘玄被拥立为帝的时候,他正在前线作战,闻知消息,怒从中来,火冒三丈,大骂道:“当初起兵图谋大事的,是刘縯兄弟。如今刘玄却做了皇帝,这算哪门子事啊!他不过就是个无能鼠辈,何德何能身居帝位!”刘稷是位好将军,但不是一个政治家,缺乏最基本的政治素养,他连隔墙有耳都给忘了,只顾着性子,一吐心中不快。这事可给他的领导刘縯惹大祸了。

刘玄听到有人对他如此大骂,倍感羞辱;但克制怒火,若无其事的封刘稷一个‘抗威将军’的名号。这一招,手段可谓极其歹毒。刘玄虽懦弱,但玩弄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抗威将军,顾名思义,那是明摆着告诉刘稷,你以下犯上,亵渎天威。这道圣旨,简直将刘稷往火坑里推。假如刘稷接旨,那就是承认自己对抗天威了;如不接受这个名号,那就是不尊圣旨,也是冒犯天子。

一般人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势必难以抉择。可刘稷没这个烦恼,因为在他的眼里,刘玄的圣旨,那就是狗屁,一钱不值。当即撕掉圣旨,拒不接受。刘玄可算逮着理由了,当即派数千兵马突然袭击,围困刘稷,将其逮捕。刘稷的上司刘縯听闻自己的爱将被抓,赶紧进宫,据理力争,恳请释放。这时,曾经拥立刘玄的大功臣朱鲔联合李轶火上浇油,极力劝说更始帝刘玄机不可失,可借此一并杀了刘縯。在皇位面前,再胆小的人,腰杆子也可能挺一回。刘玄这次壮着胆子,不再犹豫,立即将刘縯一并逮捕,为以防万一,当日遂将两人一起诛杀!

刘縯估计进宫前,都没预料到自己回不去了,他向来没把刘玄及其党羽放在眼里,以至大意被杀。刘秀此时正在父城(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宝丰县)安民,听闻大哥被杀的噩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隐痛如针,强忍着眼泪没让掉下来。部将们群情激愤,纷纷劝他起兵报仇,一雪耻辱,刘秀此时并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他对自己目前的实力心知肚明,尚无完全胜算,可以搬倒更始政权。此时虽心如烈火,却面如平湖,立即快马加鞭赶往宛城,面见刘玄,跪拜请罪。他大哥的部属们见到刘秀,知道他们兄弟情深,一一登门吊丧,刘秀一概拒绝,从不与他们私下交谈,回避嫌疑。平日里,刘秀反复陈说兄长犯上,自己也有过错,除了自责忏悔之外,从不夸耀自己昆阳大战的功劳。大哥去世,也不穿丧服尽孝,饮食如常,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言谈举止毫无悲戚之感,谈笑之间,一如往常,跟没事似的。可每日晚上,单独卧眠时,泪流满面,枕巾沾湿,心痛如绞,只能掐指忍痛。

大臣们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有兄长去世,自己却每天谈笑风生的。更始帝刘玄更是被刘秀整晕了,本来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也给杀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鉴于刘秀认罪如此诚恳,态度如此谦逊,反而觉得自己理亏,有点惭愧了。遂拜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刘秀心里明白,装孙子这招,能骗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得赶紧想办法脱离虎口才行。此时王莽虽灭,天下并未太平,黄河以北赤眉军发展迅速,各地武装争夺地盘,战乱不息,他们各自为政,并未归附更始政权,刘秀敏锐的感觉到时机来了,遂请愿北征;刘玄此时的野心也早已膨胀起来了,欲一统天下,思来想去,身边也唯有刘秀是最佳人选了,其他人的军事才干哪能比得上刘秀,遂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纵虎归山,派刘秀北渡黄河,行大司马事,镇慰河北州郡。

刘秀如鸟飞天空,龙入大海,纵横驰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剿灭群雄,安抚民心,遂定天下,开基立业,终成一代帝王!

可贵的是,刘秀在实力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并没有被仇恨所吞噬,当他联合赤眉军灭掉更始政权后,听闻刘玄被赤眉军所杀,很是悲伤,念在更始帝为自己族兄,同祖一源,遂将其厚葬于霸陵(今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角)。至于杀害他兄长的两位主谋,刘秀在攻打洛阳时,守将恰好是朱鲔和李轶这两位仁兄。李轶反复无常的小人本性再次暴露无遗,写信想要重新投靠在刘秀麾下,刘秀哪里容得了这种人,遂用反间计,公布李轶的投降信,朱鲔一怒之下,将其刺杀了。刘秀对朱鲔则不计前嫌,采取招抚的策略。朱鲔自缚投降,刘秀亲解其缚,待为座上宾,拜其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其心胸宽阔如此!

泽仁曰:“光武帝少时不显锋芒,及至随兄举事,大放异彩,岂非大智若愚耶?其兄豪气有余,稳重不足,遂有杀身之祸,哀哉!光武当其兄之亡,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圣人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光武是也!及其平定天下,不以强权而泄愤,不以私仇而征伐,可谓圣王之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