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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已成云烟

那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自然就是芳洲小客丁兰芷了。

蒹葭谷外,郑诗络一念相随,一念离别。他是可以让丁兰芷留在他身边的,这一点,他知道,丁兰芷也知道。所以,一别经年,再见之时,一切都那么风轻云淡,就像,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那样,丁兰芷向郑诗络出卖他所需要的情报,换取自己所需要的帮助。

离别的时候,丁兰芷说,这样很好,人生不过一场交易。

相逢的时候,丁兰芷却什么都没有说。千言万语,只能无语,又是怎样的心境?

丁兰芷看着被关在栏笼后面的吕炙,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满面油污,风光不再的九鼎门少掌门,很淡漠的道:“是我。”

吕炙依然指着丁兰芷,他脸上写着的,分明不是恨,而是一种恐惧,喃喃道:“就是你,就是你。”

也许是郑诗络和李桐都站在身边的缘故,丁兰芷看着一脸惊惶的吕炙,脸上并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同时,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淡漠,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在她说话的声音里,李桐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丁兰芷看着吕炙道:“不错,就是我。少掌门,你花了两年的时间,来布置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陷阱,来陷害你们九鼎门的后起之秀水行舟。两年,这份用心,如果拿来好好的练功,或者好好的经营你自己份内的事情,以你在九鼎门的根基,不可能做得比水行舟要差。不过,你知道吗?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谋划着怎么算计你们九鼎门了。还有,其实在三年以前,我就已经和百花宫的人接洽,你利用百花宫的芍药花主江杳杳接近水行舟,骗取水公子的感情,并且最终实现了你的计划。可是,你的整个行动安排,江杳杳都事先告诉了我。”

吕炙默然片刻,道:“然后,你通知了烟波岛和红叶岭的人,他们早就来到了附近的海面上,等到我的计划开始实施,并且几乎就要得手的时候,他们出现了……我以为自己是个很高明的猎手,没想到,原来早就是别人网里的猎物了。不过,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丁兰芷道:“我说了,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谋划着怎么让声名远扬,实力强劲,在当今武林正派当中几乎可以稳坐第一把交椅的九鼎门分崩离析,胜败名列了。这是从我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去完成的,我的父辈祖辈都没有能够完成的事情。你堂堂九鼎门的少掌门,勾结倭寇,谋害自己的弟兄,这是红叶岭的当家,烟波岛的义士,还有桐柏、武当的少侠们亲眼目睹的事情。当然,你可以一力承担,帮你老爹扛下所有的罪名,但是江湖上的人不是傻子,从此以后,你们九鼎门的声望会降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想也想得出来吧?还有,水行舟这个人,对九鼎门忠心耿耿,人缘又很好,九鼎门中,有很多和他肝胆相照的兄弟,你怎么对他的,那些兄弟推人及己,也会去想自己在九鼎门,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失去原有的声望,失去忠心的兄弟,你说,九鼎门还会剩下什么?”

吕炙猛然扑向牢房的栅栏,面孔狰狞,伸出两手,露出森森白牙,恨不得要把丁兰芷生撕活剥了一般。丁兰芷却反而走向前了两步,走到吕炙的手几乎都可以抓到她的面门了。然后她继续不紧不慢,平静如水的道:“至于理由,其实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当年,你们九鼎门的开山鼻祖吕煌,不也是费尽心思,不择手段,才将他原先效命的天地门赶尽杀绝然后才自立门户的吗?百年一瞬,当初采用最卑鄙的手段谋取了别人基业的人,也风风光光的在江湖上做了名门大派,人站在最高点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做过什么,就总要还回去的,对不对?你干嘛那么恨我,如果你们九鼎门真的就像你们自己宣扬的那样侠义公道,我又怎么会有机会让你们声名扫地呢?”

丁兰芷说完这些话,就再也不看吕炙,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房。走到了外面,沐浴在海风中,站在蓝蓝的天幕之下,她的身影越发的显得孤单落寞。

郑诗络和李桐都跟了出来,三个人默默的走了一阵,一直走到了四周无人的海边。

海浪,一阵一阵的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变成了雾,随着轻轻的风,飘舞着,飘舞着,直到消散在空中。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偶尔,有一两只海鸟轻捷的从他们视线里一掠而过。

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丁兰芷最先开口,似乎没有带着任何情绪的道:“我心机太深了,对吧?”

郑诗络没有说话,李桐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但是觉得似乎不管说什么,其实都很无力。她觉得,从记事开始,就在谋划着怎样搞垮一个声势鼎盛的帮会,那不是心机深不深的问题,她觉得那样很可怜。李桐生在烟波岛,从她记事开始,她就开始学着怎样去保卫她的家园,怎么去消灭那些在海岸线上到处作乱烧杀的流寇。这和丁兰芷多少有些殊途同归,不过,不同的是,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在明面上,阳光下的。她需要费心去经营的事情也有很多,但至少,她从来不觉得孤单。

丁兰芷自己笑了一下,转向郑诗络,问道:“阿络,如果我不是芳洲小客,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一次在蒹葭谷的门口,你还会在我的面前退开那一步吗?”

她看着郑诗络,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没有等到郑诗络回答,她又笑道:“算了,世间没有什么如果的事情,我还是不要为难你,也不要为难我自己了。两位,我有个建议,你们不是准备拿吕炙祭旗,出击松风岛吗?现在,九鼎门和倭寇勾结,谋害自己兄弟的事情,还没有流传回中原,你们想想,吕炙这一支人马失去了消息,最着急的会是什么人?”

李桐问道:“丁姐姐,你觉得我们会以为吕炙奇货可居吗?”

丁兰芷看了看她,笑道:“我知道你们很不屑这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不呢?不管是对于烟波岛,还是对于红叶岭来说,利用这个机会,掌握并逐渐吞食九鼎门这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力量,都好过于你们杀了吕炙,然后和九鼎门来来去去的厮杀更实在。他们有钱,有地盘,有人,这都是你们需要的。尤其是阿络,你们红叶岭现在在江湖上把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尽了,你以为凭借你们现在的力量,能把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吗?”

郑诗络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人各有志吧,很多事情,是不可强求的。”

丁兰芷点了点头,转向李桐道:“你信不信其实我对九鼎门已经谈不上什么仇恨了?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从很小的时候,我的长辈就要我去做,而我也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所以,如果我说我想把吕炙带走,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李桐很想干脆利落的回答她,没有可能。也许真的像丁兰芷说的那样,天地门和九鼎门的仇恨,那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传到丁兰芷的这里,已经只是一个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了。可是,烟波岛和九鼎门的仇恨,却只是两年前的。

只有两年,烟波岛的空气中,似乎隐隐的还可以闻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

可是,这一次能活捉吕炙,可以说是丁兰芷一手促成。他们烟波岛欠着她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李桐没办法直截了当的拒绝她。她只能说:“丁姐姐,岛上的当家人,是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