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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世事都放了,话桑麻

梅姿走进里间之后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犹豫,一会儿有有些兴奋。

“是这样的。”梅姿一边用药水救醒了李桐,一边娓娓说道:“这位姑娘中的九重黄泉散时间太长,本来是没救了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对阴医梅错的毒药动过手脚,这九重黄泉散不是那么纯。通常假货都是害人的,不过偶尔也有救人的时候。嘿嘿。后来又有人给她吃了解毒药,虽然不对症,但是多少也延缓了毒性的发作。那解毒的药是哪弄来的?”

郑诗络从梅姿的话里面听到了一种希望,回答道:“那是在下自己炼制的。”

“难怪了。”梅姿有些愤愤的对郑诗络道:“我最看不惯别人对医术学了点皮毛,就学人家炼制丹药了……啊,我不是针对你说的,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的药呢?还有没有,让我看看。”

郑诗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了梅姿。梅姿打开瓶塞,里面还能倒出三五粒晴雪渔舟丸来。她捡起一粒放在鼻子下问了问,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雪峰前尘草和小镜秋霜鱼都是极为难得的药材,让你找到也就算了,还两样都让你找到,你的运气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可是大哥啊,你知不知道这两种药材都是极寒极阴的,你把这两种药混在了一起,不但浪费,而且药性过寒,容易伤及肺腑的。错上加错的是,你还用天蝎尾指的指力封存穴道,这就变本加厉了。我给你说,九重黄泉散本也是阴寒的毒,被你这样一弄,毒性的发作倒是缓了,却也浸染得更深。更难以救治了。”

郑诗络被梅姿这么一顿奚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喜。因为梅姿一看他的药,就能说出药物的名字来,不光是药物的名字,药理也说得一清二楚。其实他也当初在给李桐服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可那时候是救命,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梅姿能把一切都说清楚,说明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听她的语气,也不是完全没救。

郑诗络没有生气,李桐倒有些不乐意了。她吸了一口气,感觉头脑微微有点沉,不过梅姿的话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等梅姿一说完,她便道:“救不了就算了,你就是真的医术高明,也犯不着这样对别人指手画脚。”

李桐这么一说,不说是郑诗络,就是芒芽也有些担心,她要是把大夫给得罪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是她自己知道,能不能治好她,本来也是很渺茫的事情,为了一点渺茫的希望,让郑大哥受一个小姑娘指指点点的,她宁可不治,也不想让他委屈了。

梅姿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是嘿嘿一笑,道:“我这个人说话是有点不知分寸,师父以前也总是说我来着。这个,也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你也别生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的毒不是解不了,不过因为这位大哥这么一弄,你是注定要落下病根了。往后只要刮风下雨,你的骨头里就会阴痛难熬。还有,今后生了孩子,你那孩子打小也会落得这病根。痊愈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办法调养。”

梅姿这是在医言医,不过说到以后生孩子什么的,李桐一听,那难得的血气,可全都涌上脸上来了。

梅姿笑道:“你这下气色倒好,不过也只是虚火。哼,阴医梅错欺我师父过世,妄想来夺我的蒹葭谷和师父留下的医书,他下毒把谷外的村民全都害死了,就是明着欺负我年纪小,没本事解他下的毒。我就把他最得意的毒给解了,看他还敢不敢来兴风作浪!这么的,诊金我也不要了。药我蒹葭谷里倒也有不少,独缺一味最重要的,我拿不了。这位大哥你好本事,去采了那药来,我给姑娘解毒之后,剩下的你留给我好不好?”

郑诗络点点头道:“这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怎么采?”

梅姿走到草屋外面,仰头指着门前那棵巨大的古树,道:“这棵树有几百岁快一千岁了,它在这里吸取日月精华,你到树梢上去采一些向阳的嫩叶来,记住,每片叶片的大小不得小于一个铜钱,也不得大于碗口,要那种形状最规整,而且红得最亮堂的。采一百片来。”

郑诗络仰头看了看树梢,树梢虽然离地数十丈,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有些怀疑的问:“就这样?”

梅姿笑了一笑,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也只是其中的一味,我平时很难得上去采,正好劳烦你多采一些,这树的名字叫古拉茵罗,师父都不知道是那一族的语言了,意思是太阳树的意思。树梢的嫩叶是解寒毒的极品。”

郑诗络心想这姑娘是趁机把他当作苦力来用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能救李桐,做点苦力又有什么呢。

梅姿似乎看透了郑诗络的心思,又道:“除了古拉茵罗的树叶之外,我这山谷之中还有很多种草药要采,你从最外面的红颜草采起,然后是珠泪花、小频藤、菩提根、佛笑花、披风草、凤凰竹的根,金樽草……还有,池塘里面的碧眼鳌,北冥锦鲤也一样弄两只上来。等你把这些东西都采齐了,我再告诉你最关键的那一味药上哪去弄。”她一口气的说出了二三十种药材的名字来,好多都是郑诗络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却都十分动人。他既然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药,也就不知道药理对不对症,感觉不全都是解李桐的毒用得上的,他看到梅姿乐呵呵的给他找来了一大堆背篓,就知道自己这个苦力是要做到底了。

李桐气不过,想要不治了,却毕竟是性命攸关,只能气呼呼的,拉起了背篓,要和郑诗络一起去采药。梅姿却道:“你不能去,我给你准备了一桶热水,先好好的洗个澡吧。”

“我不洗!”李桐想也没想就道:“没那闲情逸致!”

梅姿呵呵笑道:“你看不惯我叫你这位哥哥做苦力啊?我跟你说吧,蒹葭谷里草药有上万种,其中就有不少是有毒的。你一条命都去了七八成了,再跟着去,那就铁定不能活着回来了。你放心,我也不会白叫他做事啊。你们又不肯出钱,就当给我干活抵你的诊金咯。怎么说也是关乎你一条命,说到底还是你们赚了。”

芒芽见自己没有事,有些无聊的问道:“那我做什么?”

梅姿看了她一眼,道:“你呀,给我打下手咯。这位姐姐,你以为我平白无故要你洗什么澡啊?你看你这一身的伤,有的都已经化脓了。一个姑娘家,学人家打打杀杀做什么,再说就是打打杀杀,也不一定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啊。我既然要给你解毒,顺带着把你这些外伤处理干净了,怎么说你也该是感谢我才对。你看你凶巴巴的,哎,好人真难做。”

李桐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姑娘说起话来满口的生意经,好像很市侩的样子,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的话,发现这似乎是她故意的。掩饰吗?还是一种防范?这么一想,她也就不那么生气了。当她按照梅姿的吩咐泡进了那只充满药香的木桶里时,身上那些伤口一种空前的剧痛险些让她哭出来。可是在一阵剧痛过后,四肢百骸似乎都被一种淡淡的温暖包围住了,隐隐的,竟也有种舒服的感觉。甚至连体内的那种阴寒之气,也稍微的减弱了些。

对于郑诗络来说,采药并不是很难。蒹葭谷里的药材成千上万,但是凭着他自己所学过的医术,再按照梅姿给他的药材单子上简单的介绍,基本上他也都能识别梅姿要的草药。费点力倒也没什么,不过有点费时。他背上背篓走到外面采药的时候差不多还不到正午,采了不过七八种药,太阳就有些偏西了。这时候他腹中空空,才发现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想到李桐的时间不多,也只能坚持。

采到天黑,才采到了不到一半的药,郑诗络回到大树下面的草屋。草屋里点亮了一盏油灯,李桐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那里等着他了。

当郑诗络放下背篓走进草屋的时候,李桐便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饭。中间的方桌上摆着几个小菜,还是热的。突然有那么一瞬,两个人感觉都有些异样,这样的场景有些微妙,也有些温馨,而在他们相识以来,这绝对是第一次出现。可是,为什么,那一瞬,他们对这样场景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李桐给郑诗络盛了饭,微笑道:“郑大哥,你一定饿了,趁热吃吧。”不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说过之后,脸上却飞起了好大的一片红晕。她甚至不敢再停留,转身跑到里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