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心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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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心恋(夏栀子)

楔子

我是个末流的言情小说作者,业余性质的。

其实言情小说在大多数人眼里,已是属于末流的文学载体,噢,也许根本不应该和“文学”二字挂钩吧?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这“末流”文学载体中混得最末流的一员。

文笔?仅是普通而已。

情节?多数老套,过分一般。

人物塑造?读者评价: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是吗?我的生活仍旧在继续着——勉强算得上小康的家庭,身体健康的父母,疼我的丈夫,一份我比较有兴趣的工作,以及夜深人静时,那份让我着迷的,沉溺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兼职。

我很知足,也很满足。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在写自传吗?”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我心一惊,反应迅速地点击了关闭文档,差点忘记保存。

“怎么?怕被我看到?”丈夫笑笑,从我掌中接过鼠标,及时帮我进行了存档。

“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家看我写的。”我松了松手腕,又活动一下肩膀,长期处在打字状态,我的肩周炎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丈夫笑了,替我捏肩,“是在写我们的故事?”

又来了!我好气又好笑,自从他知道我在写言情小说,这几乎快成了例行的问候,简直比我笔下的情节还老套,“有什么好写的?只是写完上一个,这会儿脑子里没新的东西,所以写点随笔。”

“我们的故事为什么不能写?”丈夫嚷嚷,有些不平的样子,“我们的相遇那么浪漫!”

“怎么个浪漫法?”我睨他一眼。

“你看,如果不是公车上我踩你一脚,怎么可能续起前缘?咱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他敲敲我的头,“女孩子不要斜眼看人。”

我喃喃自语:“早不是女孩子了。”又冲他扮鬼脸,“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你住城东我住城西,一年最多能见一次,可不算青梅竹马,所以没啥写头。”

“老婆……”

“没得商量!”我关上电脑,“走吧,我肚子饿了,出去吃点东西。”

“你最近还挺不耐饿的!”他环着我的腰,“每次都不肯写,咱们的故事很见不得人吗?”他咕哝。

“不,是因为我不确定读者会喜欢流水账啦!”我笑眯眯地说,不理会他的抱怨。

“反正你也没什么读者,就当送给我吧!”他还挺会说话。

我不为所动,“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想你受不起啊!”

看丈夫失望的神色,我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笑了。他一定不懂为何我在这个问题上从不肯让步,实在是因为,爱情注定是不公平的,先爱的那方一定会付出多些。

尽管他在我知道他爱我时已经爱了我多年,但我却不愿意让他知道,其实更早以前,我已经倾心于他。

他一直认为他爱我多些。

那就让他这样以为下去吧。我一点都不想说破。

在他爱我之前,我已经爱他好久了。在心底。

1

念完小学一年级,我从亲戚众多的故乡重庆来到了父母所在的小城。

十五年前,父亲为支援小城建设,被调到这里,为这座城市的发展壮大贡献上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时至今日,父亲的工资里还有一项名为“艰苦奋斗”的奖金。后来因缘际会,父亲认识了在铁路局工作的母亲。

婚后,他们经历了几年的两地分居生活,父亲在小城,而母亲一直随铁路局的建设队伍驻扎在南宁。为了母亲的调动,父亲努力了很多年,差点踏破了单位领导家的大门,最后终于在我念小学那年,母亲成功调到了小城。

我从此有了一个固定的家,于是念完一年级,我结束了在外公家寄养的生涯,转学到了小城,待在父母身边。

在小城,我们并没有什么亲戚可供逢年过节走动。唯一关系密切的,也就只有住在城东的一位远房伯父,因为都姓陆,又来自同一个乡,上三辈也还算有些亲戚关系,就这么结识,来往密切起来。

事实上,因为后来二十年这样不间断的情感经营,大伯和父亲的关系虽非亲生,尤胜亲生。

第一次去大伯家的那天,正是大年三十。说来也巧,大伯母正好是那天的生日,团年加上生日,真是非常喜庆的日子。后来,我们每年的那一天基本都在大伯家度过,吃过团年饭再回到自己家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那一天,大伯家不算宽敞的客厅里坐了不少人,塞得满满当当。我跟着父母走进去,羞涩地躲在父母身后。

“哎呀!这个就是年念了?好漂亮的小姑娘!”一个身材娇小,脸蛋圆圆满脸和善热切的中年妇人将我从母亲身后拉了出来,活像商品展览一般地亮相,还上上下下打量着。

小城的春节从来都是艳阳高照,并不见得冷,那天的我编着两条麻花辫子,上面有两只用丝带绑成了粉色蝴蝶在飞舞;母亲给我套上她亲手织的粉红色毛线裙子,脚下是红色的小皮鞋,加上小孩子特有的白里透红的粉嫩皮肤,说粉雕玉琢实不为过。

“哈哈,年念,年念,你爸爸妈妈年年都念,总算把你给念过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朝后一缩。

“丫头,你怎么不叫人?”母亲斥了我一声,拉着我指了指那两位,“快叫大伯,大伯母。”

“大伯父,大伯母。”我声如蚊蚋。

那两位长辈倒不介意,连声称赞着“乖、乖”,然后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到我手中,大伯母又冲着里屋嚷道:“陆元!还不出来陪妹妹一起玩?”

“来了来了!”清脆的男孩子声音先至,接着跑出的却是两个看来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走在最前方的那个,落落大方地笑着,“叔叔婶婶你们新年好!这个就是年念吗?”

那就是我的天才堂哥陆元。小小的年纪他已如此通晓人情世故,在人前能做得如此八面玲珑,莫怪以后事业上宏图大展。

“年念,来,叫哥哥!”陆元笑嘻嘻地引诱年幼的我,后来熟悉之后,这被我说成了厚颜无耻。

然而那时的我却只能傻呆呆地站着,还有几分初见生人的害怕与羞涩。

“叫人呀!”父亲在一边催促我。

我仿佛迫于*威一般,不情愿地叫道:“哥哥。”

“乖!哥哥带你去放烟花。”他并不介意,大方地拉起我。听到放烟花,我双眼放出了渴切的光芒。

大伯母连忙说:“那你要照顾好妹妹了,不准吓唬她!还有,不准买鞭炮,小心别弄到眼睛里……”

“知道了!”大伯母还没唠叨完,陆元已经拉着我出门了,同时对身后的男孩子喊道,“展阳,走了,出去玩!”

我这才注意到那个男孩子。比起堂哥的漂亮聪颖,他显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平凡普通。

后来展阳常常对我说:“人家都说小时候长得不怎样的孩子,长大后通常都不错,比如我。”

多厚颜的一句话!我白他一眼,等待“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现场版。

果然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同样的,小时候长得可爱漂亮的,长大了多半不咋的,比如……”尾音拖得老长,眼光不怀好意地朝我上下打量。

我了解地点头,“比如陆元。”

那年漂亮颀长的孩子,在二十八岁后迅速膨胀,完全不复当年翩翩美少年的风采,堂嫂常扼腕说听信我的谗言结果买错股票,虽然也是节节上涨的绩优股,可惜涨幅最大的却是体重。反观骆展阳,退去年少的青涩,在迈入成年男子的行列后,英挺之气日盛,随着军衔的增长更加逼人。

可惜,那时的骆展阳只是配角一只,按照言情定律,配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尤其又有天才堂哥的映衬。

三个人一起,陆元当之无愧是领导者。买来一堆烟花,陆元和骆展阳带着我在房子后的一个废旧篮球场上开始放。

一开始的陌生和羞怯消失后,我也很快溶入了玩闹的行列。

“年念,这个给你!”陆元将一只烟花递给我,“拿好,我点火!”

“会炸到手。”烟花的迸发是绚烂夺目,但天生胆小的我可没那个胆量自己动手拿着让它在我手里燃烧。

“不怕,不会炸到的。”陆元将烟花硬塞到我手里,我吓得退了一步,“拿好啊,我要点火了。”

“不要!”我跳开。

陆元嗤了嗤鼻,“胆小鬼!展阳,你来!”

由开始至现在,骆展阳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倒不是因为冷酷,他常笑,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

“给我吧!”他将手朝我面前一摊。

我看了他平凡的脸孔一眼,将陆元递给我的烟花放到了他手里。

“你站到旁边,不然会烧到你的衣服。”他指了指旁边,而我则干脆躲到他身后。

“胆小鬼!”陆元还在念,然后拿出火柴,“来咯!”

“嗤”的一声,火柴划燃,烟花点亮,七彩光芒夺目而出,骆展阳更是刻意将手中的烟花挥舞着,随着他手腕的上下不规则翻飞,烟花越发灿烂美丽。

“好好看呀!”我高兴又羡慕地自他身后跳出来,一边拍手跳着一边笑嚷。

可是,烟花的美丽总是短暂且寂寞。

“要不要自己试试?”待骆展阳手中的烟花燃尽,披着羊皮的陆家小狼又朝我发出邀请。

我犹豫了零点零一秒。

“这么好看的烟花,你看骆展阳也没炸到手,你真的不自己拿着试试?”狼外婆的邀请极富诱惑。

“好……好吧。”我下决心回道。

陆元递了一根烟花给我,我握住,只觉得手里现在这根好像和陆元拿给我那个不是同一类,但疑惑只在脑中,还来不及成形发问,陆元已经划燃了火柴将它的引线点燃。

我屏息等待那绚烂的火花迸射出来。谁知,手里竟传来一股强烈的向前拉扯之力。它想跑?我死死捏住不放。

“松手呀!”骆展阳急得叫了一声。陆元也跺跺脚。

我被骆展阳的话一惊,手里的力道自然松开了些,回头看那两人的时候,手里的烟花才一溜烟地蹿了出去,冲进了篮球场边的一棵大树枝叶里,“啪”的一声惊天巨响后,悠悠然地落下几片树叶来。

一时间,四下一片沉静。寂寂的篮球场上,似乎还回荡着那一声爆裂的巨响。

“哇!”我大哭起来,因为受到惊吓,也是因为被恶整。

陆元也慌了手脚,出于孩子恶劣的恶作剧情绪,他本意大概也只是想吓吓我,不想惊吓来得太过突然,加上我本来就胆小,竟将我吓哭起来。本来是想看我出丑自个儿再得意一番的美意被我的泪水弄成了恼羞成怒,陆元拉不下脸来哄我,反倒冷冷地说:“胆小鬼!”

这样的一句话奉送出来,在当时的景况下,自然也就不必指望八岁的我太懂事,我拧身就走,一边委屈地用力哭着一边打定主意要回去好好告陆元一状。

过一会儿,只有骆展阳追了过来。

“妹妹,他不是故意的。”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拉着我,“走错了,走左边才能回家。”

只顾着哭的我根本没认路,若不是骆展阳带着我,那天我估计要迷失在小区里。后来的年月里,一再印证,就算我认路也没用,因为路痴是天生的,与后天的培养全无关联。

回到伯父家,看我脸上挂泪,又加上陆元没有跟着回来,熟知儿子脾性的大伯父大伯母自然明白发生什么事。问我,我却抽抽搭搭地哭着,一时也讲不清楚,还是骆展阳主动交代了犯罪经过。

大伯父动了气,扬言要等陆元回来好好收拾他一顿,若不是我父母拦着,他当即就要冲出去将陆元揪回来。父亲甚至斥责我“小题大做”,我被吓得缩进母亲怀里不敢再哭。

一旁的骆伯父见状,也帮忙拦住伯父,转头对骆展阳说道:“展阳,还不快去找陆元回来。”

骆展阳看了看窝在母亲怀中的我,那一眼,我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含义,是觉得我可怜还是可恶,抑或是无奈?

他们很久之后才回来,这不得不说是相当高明的举动。小孩子毕竟记性好忘性大,那时我已经仗着大伯母的护佑,开开心心地偷吃着刚炸好的一种叫做“酥肉”的东西,那个年代,这是每逢大的节日请客串门必准备也是必能吃到的一道食物。

大伯父的火气已过,又因为过年碍于众多宾客在场,只狠狠训了陆元几句,然后勒令陆元向我道歉。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最重要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陆元小小年纪懂的道理显然不少,他拉着骆展阳一起到厨房找我。

“妹妹,对不起。”

我咬着酥肉,冲他一个鬼脸,算是和好。

所谓不打不相识,从此后,尽管和陆元只保持着一年几次的见面机会,然而拌嘴、互相挖苦、以取笑对方为乐,成了我们堂兄妹最特别的相处方式。

而骆展阳则更像一道润滑剂,在中间无形地为我们缓解着有时因拌嘴而导致的肝火上升。

他和陆元同龄,也是同班同学,家就住在陆元家楼上,更深的渊源是,他父亲和大伯父拜同一个师傅学手艺,也算同门的师兄弟,又是同年从老家出来到小城工作,这份情谊使得伯父家每年过年,都少不了算上他们家一份。

那时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抵如此。而如今家家户户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关门,回头再去看那时楼上楼下可以从上吃到下的岁月,倍觉怀念。

我就这样认识了陆元和骆展阳,并保持着每年见一到两次面,既不必刻意地制造见面机会,也不必过于期待。

我们必然见面,在每年固定的那几天里,就像一座在河流上架起的桥,静静地等待在那里,到了时间,必然就在桥头相聚。

下午的时候,酒足饭饱的大人们分为三批,一批组成洗碗大军,负责打扫和清洗,战斗场地在厨房;另一批凑成一桌麻将,为“长城”维护事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兼职传承几千年的国粹;剩下的就是看电视聊天,家长里短。

“去学校玩吧?”

没午睡习惯的小孩子在家自然闲不住,我偷偷听到陆元这样对骆展阳建议。

“去干吗?”骆展阳正在翻看小人书。

“去踢球啊,在家多无聊。”

骆展阳同意了,两人拿了足球出来就要偷溜。

“我要去。”我在门边挡着路。

陆元朝我龇牙咧嘴,“不带你玩,你是小气鬼,等下又哭着回来和我爸告状!”

我顿时委屈,不甘心不服气地瞪着他。

还是骆展阳打圆场:“妹妹,学校大门关了的,我们要翻墙,你进不去的。”

“我会翻墙!”我辩解,委屈地道。

“那把你衣服弄脏了怎么办?”陆元一针见血,戳中我的死穴。

我眉头蹙起来,有些为难。

“你们吵什么呢?”大伯父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过一会儿,他又探头出来,“陆元,你和展阳出去玩也带上妹妹啊!”一切顺理成章。

陆元瞪我一眼,“怕了你了!”

我就这样跟他们走了一站路的距离来到他们的学校。学校建在半山之上,四周没什么其他建筑,看起来孤零零的,实在和一般的小学不同。不过大概那时治安好,谁也不会觉得这样有安全问题吧。

那天的运气也挺好,我们到的时候,学校的大铁门也不知被谁打开了,我们不需要翻墙就顺利进入了学校。

穿过教学楼,就看到操场,有四百米跑道的标准操场在渺小的我面前极其宏伟地展现,我所就读的小学只有两个篮球场供我们上体育课。

“哇!好大的操场啊!”我不由惊呼,又惊又羡。

陆元像是听到我在夸他一般的得意,“肯定啦!我们学校的操场可是附近所有学校里最大的,连七中的操场都没这个大!而且我们学校也是最漂亮的。”

哥们,你忘记说,你们学校也是最荒凉的。

“真的吗?”年幼的我哪里想得到这些,只好奇地四下环顾。

“走吧,展阳。”陆元也不和我多说,放下足球,一个大脚开到场中央,自己“咚咚”地先跑过去。

还是骆展阳厚道些。他指了指主席台,“你到那边坐着等我们吧!”他转头跑出几步远,又折回来,塞了个东西到我手里,然后朝陆元跑过去。

我低头一看,竟是本小人书。我记得很清楚,书名是《射雕英雄传之江南七怪》。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我坐在通往主席台的楼梯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江南七怪和丘处机在书中斗法。

那时年纪小,没学会感动,只知道欢喜。

过一会儿,我又多个任务,帮陆元和骆展阳看守外套。我望了望远方跑动的两个身影,用两根手指拎起其中一件,拉到鼻子旁一嗅。

唔……一股汗臭。我立刻将衣服放到一边,看也不要看了。也从那以后,我对男人的衣服有了恐惧,就算冷死,也绝对不接受男**好出借的外套。

识字不多的我再度埋首到小人书中,连蒙带猜地看完,又回味了一遍后,无事可做的我爬到主席台,坐在水泥台的边缘看陆元和骆展阳为争一颗不怎么好看的球跑得不亦乐乎。

而我,昏昏欲睡。

事实上,我也就这么真的睡了过去。等陆元和骆展阳叫醒我的时候,太阳已经悄悄地藏起了半边脸。

“回家吃饭了。”陆元麻利地拿起衣服擦汗,然后再双手一拉伸,那件吸满汗液的衣服就穿回他身上了。

我那时还不甚清醒,只朦胧中皱了下眉。后来拿这事抨击陆元时,他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而骆展阳就好多了,只拿袖子擦擦汗,左手挂着外套右手抱着足球,“走吧。”

一起出到校门口,刚才进来时开着的校门已经关闭。

“要翻墙了!”陆元反倒兴奋起来,似乎对即将要采取的行动充满期待和向往。

骆展阳看了看校门旁的白色围墙,高大俨然的样子——那时世道宁静,加上寒假,学校连个守门大爷也没有,也没在白色围墙上装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如尖刀一般耸立的玻璃渣子,只一把铁将军把门。

“那你妹妹怎么办?”他问陆元。

陆元看着我,“年念,你能爬上去吗?”他这样问,自然是代表并不信任我之前在他家说过会翻墙的话。

而我也的确不会翻墙,“我……我不知道。”我怯懦地不敢多说。

那时已是黄昏,四下光线朦胧,远处间或传来一声鞭炮响。

他们两个人对看一眼,很快围着白色围墙开始想办法。最后陆元指了指大铁门的条条栏杆,“有了,年念可以从这里钻出去。”

骆展阳看着栏杆间窄小的缝隙,“这么窄,行不行啊?”

“试试就知道了。”陆元热切地推着我到铁门边,“年念,你试试看能不能钻出去?”

我先跨过一条腿,小半个身子先出去之后再一点点地挪动,一前一后的铁栏杆夹得我的身体有些发疼,我忍住没有叫,不想再叫他俩认为我是个麻烦。一半身子过去后,似乎就再也挪不动了。

陆元还在将我往外推。

“哎呀!”我叫了起来,实在是被挤得疼痛难当,感觉有个身份尖尖的东西扎着我的背部,顿时眼泪就留了出来,“哥哥,好痛啊!”

陆元吓得停了手。骆展阳连忙说:“赶快出来吧,看来过不去。”

我试着动了动,却完全无法移动,“我……我出不来了!”我哭起来。

陆元和骆展阳过来扯我,这下不止身体,连手臂也痛起来。

“别拉了,好痛啊好痛啊!”

这下,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八岁那年的大年三十,我成功地用眼泪作为庆祝,迎接新年的到来。

陆元和骆展阳停了手,陆元跺跺脚,这次倒没说类似“早说不带她来”之类的话,这句话他隔了很多年在算旧账的时候才说出来,没憋出内伤只能算他功力高强。

陆元灵机一动,“我到外面去推她,你在里面拉!”

他说做就做,转身就朝白色围墙跑过去。而骆展阳套上外套,安慰我:“别怕,很快就好了。”

我泪眼迷蒙地点头。

陆元很快翻过墙,到门口边,伸手用力将我一推。

“啊!”我又叫起来,背上被刺的感觉更严重,“痛!”

这下是完全动弹不得。陆元和骆展阳试着去拉扯铁栏杆,可惜人小力弱,铁栏杆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办?”骆展阳也吓着了。

陆元隔着铁门和卡在铁门上进不去也出不来的我,“展阳,你在这里陪着年念,我去找人!”

“这……你去哪里找人?”

四下一片寂静,此刻又是合家团圆的黄金时间,陆元能去哪里找人?

“大不了回家找我爸来,顶多挨顿打!”陆元一副认命的表情。

骆展阳掏了掏口袋,拿出仅有的两块钱,“这个给你,你坐车回家!”

陆元摆摆手,“我有钱!”说完,一溜烟跑了,剩下状态尴尬的我和骆展阳大眼对小眼。

“你疼不?”骆展阳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没刚才那么疼了。”

“噢!”他搔搔头,好像要找个话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陆年念。”我十分配合地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白色的东西出来,有点像粉笔的样子,蹲在地上,在水泥地上写了三个字“陆莲莲”,“是这么写的吗?”

我摇摇头,“不是,是过年的年,想念的念。”

“陆年念。”他一边写一边念着,“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要叫年念啊?”

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朝我笑了笑,又转了个方向,在我的名字旁边写上三个字“骆展阳”,“这是我的名字,骆展阳。”他说。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字恰好是倒着写的,要看明白是哪三个字还是有些困难,“我看不到啊!”

他又转了个方向,重新写了一次,以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而言,他的字算相当正统的,方方正正,无论点横撇捺还是字形结构,看来都很工整漂亮。

我不由得羡慕,遗憾的是,那三个字我认不全。

“第一个是什么字啊?”我虚心请教。

“是骆驼的骆。”他听我这么问,回答时似乎有些高兴,也许是觉得比我懂得多,所以有些孩子似的得意。然后他详细给我解说了骆驼这种动物是如何厉害和伟大。

我果然被那番解说征服,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解说完毕,他又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陆胜远。”

他这次倒是一次写对了,又在名字旁边写上“骆国刚”三个字。

“这是我爸爸的名字。你妈妈呢?”

……

就这样,在陆元带人来解救我们之前,借着校门口的路灯光,他就用这种方式成功帮我转移了注意力。

校门口的水泥地上,满满写上了许许多多的人名,我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同班同学以及他的。每次我提供一个人名给他,他就相应地提供一个。

所以,后来我看书时对人名特别敏感,甚至,我不确定那晚他所写的名字里,有没有被我借用到小说里。

以这样的开始而言,我和骆展阳的故事还算浪漫吧?

可惜,我们开始在很久以后。

久到,我的心都因等待和渴望而发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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