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有仪和老刘头这一路行得甚是辛苦之极,此时正值雨季,暴雨连连,到处山洪不止,河水暴涨,桥断路毁。许多地方根本就已经无路无迹,只得东绕西拐寻道而行,几百里的路程他们竟走了千里不止,是以用了整整一月有余才到了州府所在。
到了州府,先寻了家客店住了下来,胡乱点些东西填饱了肚子。两人出门沿着各条街道溜达起来,熟悉下州城环境趁便想寻那监狱的所在。可两人都是头次进城,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倒是见着了州府衙门,可监狱在哪却是遍寻不着。
两人心有不甘,又沿着来路重新寻找起来,行来行去整个城区都逛了三四回了,满眼瞧去,房子楼层是叠叠嶂嶂一栋挨着一栋,可就是没瞅见哪家样子似个监狱。一望天色已是残阳西沉将黑未黑,两人暗暗心焦,老刘头不由叹口气道:“算了!先回去吧,估计这大狱不在城内,咱两明日起早些,出城外瞧瞧。”阳有仪心知这么找下去只怕寻到天亮也没个影子,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
回到店里,两人寻了张靠里的桌子,点了几样下酒菜,又叫来五斤白干,对斟互饮起来。正吃喝得香中,只见店门外风风火火闯入四名官差打扮的汉子,后心上书着个大大的衙字,应是本地州府的衙役。四人一进来便占了张桌,大呼小叫使唤起店中伙计来,七嘴八舌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名,然后又叫了四坛老酒。那伙计虽然嘴上应了,可脚步却是不动,其中一个瘦高个的衙役见状怒道:“你这伙计,怎的不去张罗?难不成还不做生意了?”
那伙计小心翼翼道:“我说张爷,你也先把头几次的帐结了吧?您都赊了好多次了,再这么吃下去小店非得关门不可了。”
这伙计话刚说完,其中一个衙役逗笑道:“张猴子,瞧你这付身板,想不到那么能吃,都要吃穷人家了。”话毕和另外两个衙役一起哈哈笑了起来,瘦衙役面上一红,有些发窘道:“去去去!你们也没见着少吃到哪去?”转头对那伙计喝道:“怎么?还怕我赖账不成?我不是说了吗?月底清算,这不?还没到月底呢?快去快去,尽管端上就是,总之一个子也少不了你的。”
那伙计苦着脸道:“张爷,小的可做不了主,掌柜的都吩咐过了,打今儿起,只要你张爷一个子儿不付,就一滴酒都没,要不?你去和掌柜的说说?”
瘦衙役啪的一声拍桌厉声道:“你怎地如此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快去,月底一块清算,爷身为公门中人,还怕跑了不成?”
那伙计陪笑道:“倒不是怕张爷你跑了,只是怕张爷到时还是不还怎么办?爷你是官,咱们平头老百姓的,你要是真的不还,谁也不敢去催帐是不是?”这伙计言外之意很是明白,你要是不清完帐,对不起咯,酒菜今日恕不招待。
瘦衙役火从心起,站了起来快步冲到那伙计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我瞧你这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要不给爷练练?”
伙计吓得脸都青白了,急急摆手道:“张爷张爷,你可不能冲着我来,这都是掌柜吩咐下来的,我们这些做跑堂子的哪做得了主啊,你要找,就找掌柜的说去啊!”
瘦衙役呸了那伙计一脸碎星唾液,骂道:“你个奴才,别以为我不敢找那郑麻子?先揍你这小子一顿,再寻他去。”说着举手就要朝那伙计脸上搧去,忽觉手一紧,已被一人抓住,气力之大,竟是挣脱不了,那掌自然也是打不下去了,那伙计趁机一扭身挣脱开来,一溜烟跑到后堂中躲避去了。
瘦衙役当下转头一瞧,只见抓他手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喝道:“你这贼汉子,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另外三人见势不妙,赶忙持刃围了上来。那汉子笑眯眯的松开了手,抱拳道:“这位小哥莫气,你怎么能和那伙计一般见识?若是诸位兄弟不介意的话,今儿这酒算我的,怎么样?”
那瘦衙役一听不是寻事的,而且还是个可以白吃白喝的主,面上缓和了下来,但嘴里仍骂骂咧咧道:“那小子若不逃得快我非抽死他不可,什么玩意?”
那汉子笑道:“也别难为人家了,不过就是跑堂的嘛,也真不好做主,消消气,喝酒是乐子,可别是来寻气的。”瘦衙役哼的一声,也不言语了。
那汉子把他们几人引到自己桌席旁,那几人见席上仍坐着个枯瘦老汉,双眼翻天,对他们是不理不睬,不免有些惊疑。瘦衙役有些迟疑道:“这……?”
那汉子赶忙笑道:“哦!这是鄙人的一位长辈,素来脾气古怪,不大爱搭理人,我等不必理会他就是了,各位兄弟尽管点菜吃酒,无需客气,管够。”那几人听这汉子如此一说,皆喜得眉开眼笑,哪顾其他,坐下也不客气,自行持碗拾筷就大吃大喝起来。
不消说,这老汉和那汉子正是老刘头和阳有仪,自打那几个衙役一进来,他们两人就心中有了计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这几个衙役,还愁找不到监狱?
酒过三巡,那几个衙役已是有些醉意,瘦衙役拍着胸脯道:“我叫张无垠,咱哥几个在这镇安州城内也算是叫得起号的人物,日后兄弟你有了什么麻烦,尽管来找咱哥几个就是,一定帮你摆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阳有仪道:“哎,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能认识几位兄弟当真是荣幸之至,不就区区一顿酒饭么?莫说这一顿,只要几位兄弟看得起,吃多少顿都没关系。”
那几名衙役一听这话皆双眼放光,一人大着舌头道:“此此此话当当真?”
阳有仪也拍着胸脯道:“当然是真,初到镇安州城就认识了你们这几位兄弟,岂能拿假话诳你们做耍?”
瘦衙役拍着阳有仪的肩膀一嘴酒气道:“兄弟,你够意思,还没请教?”
阳有仪笑道:“兄弟我姓陆,其实说起来呢,我和你等四人吃得也是同一碗饭,只不过混的道不同罢了。”
瘦衙役一愣,惊疑道:“兄弟也是公家人?不知是在哪州哪县任职?”
阳有仪轻轻一笑,从怀里取出那张官凭,递给瘦衙役,那瘦衙役接过一瞧,立马神色大变,酒意立醒,忙忙拉起另外几人往下就跪,极为惶恐道:“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胆敢烦扰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之极,望大人恕罪恕罪!”衙役无官无品,本就是小卒,而百夫乃堂堂从六品职位,虽说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比起衙役来又要高上许多,难怪他们无不惊恐万状。
阳有仪伸手扶起他们,笑道:“哎!怎么又变得生分了?不是说好是兄弟的么?兄弟就不要如此多礼了。”
四人低首连称道:“不敢不敢!”
阳有仪硬扯着他们又坐回座上,举杯道:“来来来,我们继续!”四人畏畏缩缩,哪还敢再喝。阳有仪眼珠子一瞪,不怒自威,四人一阵哆嗦,忙忙举杯陪笑着喝了下去,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阳有仪瞪着他们把酒全喝光了,猛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来,来,再来。”起身就帮他们斟酒。
那四人哪敢让他斟酒,忙忙也站了起来,瘦衙役颤声道:“大人,您就莫要再戏耍我们几个小的了,小的知错了,只盼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几个的狗命吧?”
阳有仪不理他们,自顾斟满了酒,笑道:“饶?我又没说要杀你们,何饶之有?我不但不杀你们,而且还有天大的好处让你们去做,当然,也算是我拜托你们帮忙办事吧!”四人不知他肚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以为说得是反话,心中忐忑不安,一时间竟不敢回答。
阳有仪笑容一收,冷冷道:“怎么?不想帮忙?”眼睛朝四人扫去。
四人心里一凛,急忙跪下,瘦衙役急道:“愿意愿意,大人只需言语一声,小的们火里去水里来,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就是,就是……就是拼了性命也得帮大人办妥当了。”另外三人随声附和不止。
阳有仪淡淡道:“没那么严重,你们都丢了性命了还怎么帮我办事?我所托之事不是要你们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的买卖,其实很简单,对你们来说是轻而易己的举手之劳罢了。”四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阳有仪道:“你们起来吧,起来说话,老跪着不嫌累得慌?”四人谢了站起身来,让在一旁俯首躬背听阳有仪说话。
阳有仪心知他们现在就算有九个胆也是不敢坐下喝酒了,是以也不再勉强,自己斟酒喝了一杯后,笑道:“我此次来州府是有军务在身的,这个是不能和你们明说,哦,先给你们看看这个。”又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张监狱出入官谍,一一给他们四人过了目。
那瘦衙役似乎明白了点,小心陪笑着问道:“大人莫不是要去监狱里办事?”
阳有仪收好了官谍,闻言拍掌笑道:“正是正是!”瘦衙役不解道:“大人手里有这张出入官凭,进出大狱没有任何问题,这和小的有什么关系?”
阳有仪扰扰头不好意思道:“其实不敢相瞒几位,我这是第一次来州府公干,哪跟哪都不熟,别说这州府大狱了,我连撒泡尿都找不着坑,所以只有劳烦各位给带个路,指条明道,当然,不能让你等白帮忙,这几日的酒水我全包了。”他这么一说,反倒把那四人给逗乐了,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再那么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