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塞在床上躺着,由于外面太冷,安格一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艾瑞瓦曾经要付给冰人们钱,但他们拒绝了。艾瑞瓦让人告诉卜塞,明天一早他们将出发继续前往冰齿屿。自从上次他不小心对她无礼后,艾瑞瓦对他的态度就一直淡淡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艾瑞瓦了。”他这样想,自从艾瑞瓦披上首席魔法师的白袍,胸前别上亮闪闪的徽章,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说爱笑,喜欢把衣服和头发搞的脏乎乎,喜欢和小约温玩捉迷藏的艾瑞瓦了。她变得像冰一样冷漠。他感觉鼻子酸酸的,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滚落下来。是眼泪吗?他苦涩的笑笑,艾瑞瓦和自己之间根本毫无瓜葛,她高高在上,是帝国的首席魔法师,而自己只是一个草原游骑兵,是她的随从,仅此而已。
门开了,安格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卜塞,你哭了吗?”他问道。卜塞笑笑:“我思念我的家乡。”安格把汤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力搓着通红的手。“你也想家吗?我想家的时候心里也是酸酸的,但从不流泪。”少年的眸子里流露着一股坚毅,这种坚毅让他羞愧。“安格,战争结束了,我带你去我的家乡,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安格勾住他的手指:“一言为定。”
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子冷风吹进来。卜塞抬头,看见赫迦手执弯刀,身后跟着一大群冰人族武士。”
“赫迦,你干什么!”安格叫道。赫迦冷冷一笑:“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他手一挥,两名冰人武士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望门外推。“放开我!”他抗议道,“你们想对卜塞怎么样?”赫迦用弯刀指着卜塞的鼻子,蓝色的眸子绽放着冰冷的光。“族人们,复仇的时刻来了。”冰人们高举着弯刀,齐声呼喊:“冰后万岁,冰后万岁!”安格皱着眉头,他知道五百年前冰族的帝国在冰后艾芙尼娜的统治下曾经称霸整个北疆,但后来冰帝国和草原王国之间发生了战争,冰帝国打败,从此一蹶不振。他看见两名冰族武士把弯刀夹在卜塞的脖子上,便往地上啐了一口:“万岁个屁,那老太婆早死了一百年了。”他只觉寒光一闪,头顶一凉,心里直想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掉落的确是一缕头发。“再敢胡说八道,掉的就是你的脑袋。”安格一缩脖,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冰人们自动往两边分开,门口又进来大批的冰人,为首的披着蓝色的披风,头戴银色尖角盔,手腕上的黄铜圈数也比其他冰人武士多。
一名蓝披风武士大步上前,单膝跪倒在赫迦面前。“冰护卫约冬见过族长大人,草原狗们已经被完全控制了。”说完他一挥手,立刻有冰族的武士押着与他们同行的草原汉子走上前来。“跪下!”约冬命令道。草原汉子们冲他怒目而视,约冬抬起拳头,寒气在他手周围嘶嘶聚集,他的手掌变成透明的蓝色,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草原汉子们就觉得膝头一麻,低头看时发现膝盖上已结了厚厚的冰块,重量逼迫他们跪倒在地。草原汉子们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但却动弹不得,冰把他们膝盖冻在地上。
安格惊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推开抓他的两个冰族武士,跳到一边,拔出长剑。“放开他们,”他说,“否则……”“否则什么?”赫迦放下长刀,步步紧逼,一直把他逼墙角。“草原狗们毁了我们的帝国,他们杀死冰后,把她的尸体扔到**让野狗吞掉。”他握紧拳头,安格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寒气。“可是……”他结结巴巴的说:“这已经过去一百年了。”赫迦突然哈哈大笑,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百年……”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对你们无耻而卑微的人类而言,一百年太长。而冰人的寿命有几百年……”他又往前逼了一步,散发着寒气的脸孔介乎要贴上安格的脸,“而且对于冰族来说,纵使几千年的时光也不能把耻辱从我们冰族人心头抹去。”
他抬手指着身后的冰族武士:“他们有的人,在那场战斗中失去父亲,有的则失去儿子。残忍的草原狗把我们的婴儿挂在树上,任老鹰啄食。”“报仇!报仇!”冰族武士们把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大声吆喝。安格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说我们是无耻的人类,”他说:“那么冰人难道就不是人,同是冰齿屿移民的后代,同是生灵骑士播下的种子,你们难道不是人,草原人难道不是人?”他感觉到赫迦的眼光不再像刚才那么锐利,又说道:“战争乃是掌权者挑起,士兵们又有何罪可言?你们在战争中死了父母,死了兄弟,”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停留在几个草原汉子身上。提起战争,他们也是满脸悲戚。“难道他们没有?”
他口气缓和下来:“戈雨工的侵略之火扫遍整个埃塞利亚,我们不但不联合起来协同作战,反而为了一百年前的仇怨相互杀戮。等我们变为戈雨工的刀下鬼,谁又为我们报仇?”赫迦神色暗淡下来,他嘴唇哆嗦着,身体站立不稳,约冬见状要来搀扶他,被他一把退开。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银色项链,紧紧攥在掌心:“母亲啊,儿子无能,不能为您报仇。”安格这才明白原来赫迦就是冰后艾芙尼娜的儿子。
约冬叹了口气,挥手削断草原汉子们身上的绳子,同时用刀背敲碎他们膝盖上的坚冰。其他冰族武士也纷纷把弯刀从俘虏们的脖子上收回。眼看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安格长出了一口气,他看见卜塞冲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门再次被推开,艾瑞瓦带领一群生灵骑士冲进屋内,“长青”银色的光芒在她指间闪烁。“发生什么事情?”她问道。“没事了。”安格回答,说完他用手去拉赫迦,却发现他的手异常烫人。他猛地抽回手,只见赫迦的身上的蓝色逐渐变稀,直至透明,安格听见一阵冰块开裂的声音,他惊恐的抬头,只见赫迦的皮肤上已布满大大小小裂缝。“你……你怎么?”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赫迦向他露出惨淡的微笑。“如果一定要有人来背负一个后果……”他说道,同时伸出拳头猛地击向自己的胸口,大块大块的冰渣散落下来,他的胸口出现一个空洞,像打碎了一块玻璃,寒风立刻呼呼灌进来。
“族长!”约冬早已泣不成声,他一下子跪在赫迦身后。屋子里响起一片武器坠地的声音,冰族武士们纷纷跪倒在地,哭声由小到大,最后由断断续续的抽噎变成满屋子人的嚎啕大哭,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屋子。雪花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落在冰族武士的身上,也落在屋内所有人的心头上。街上的男女老少听见哭声纷纷走出来,默默跪倒在屋外。来自北疆的烈风,无情的吹刮在他们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但他们毫无知觉,就这么长时间的跪着。赫迦早已化为一尊透明的水晶雕像,然后逐渐碎裂成一堆冰块。约冬沉痛的上前解下披风,把冰块裹进披风里。
“他背弃了冰之誓言。”他一边哭一边说道,原来在冰族有这样一种习惯,凡是死了父母或兄弟的人,就得在冰坛面前立下冰之誓言。一旦有一天发誓者放弃对仇人的复仇,那么他将遭到诅咒,浑身碎裂成一堆冰块。
“他是一个伟大的领导者,”卜塞缓缓道:“为了整个埃塞利亚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