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离负手立在诛仙台前,凝视这苍生下界,就在刚刚药君禀告他苏阡涣已经醒来,让他不自觉松了好大一口气。此刻站在这高高天台之上,颜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那时还是上仙之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如今的位置,也从未想过利用谁来得到什么。可是如今,他伸展双手,仿若看见满手血腥,恶心恐怖。
“是在缅怀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仙魂吗?”
寂静之中响起女子清越的声音,他转身,苏阡涣着了一身梨花白中衣,披了一件青色外衣,一脸冷意的看着他,嘴角是一贯的不屑与嘲笑。
“还是说,在后悔自己如今所为,想要从这诛仙台跳下去来洗清罪孽?!”
香风拂过,还在几步之远的人出现在眼前,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那琥珀色眼眸中的杀气。他垂睫,温声回答:“姑姑在说什么,颜离不懂。”
苏阡涣冷笑,抬手抚上他绝色苍白的脸,细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忽的气息一凛,五指燃着幽蓝火焰想要捏碎他。颜离下意识一掌,直击的苏阡涣退后数步,嘴角渗出血丝,幽蓝火焰瞬间褪去。
“阿离我!”颜离不知道自己一掌竟这样厉害,他只想推开她,毕竟那一瞬间,苏阡涣是想杀了他的。
“别叫我阿离,听起来真恶心!”苏阡涣厉声道。随意拭去嘴角血迹,诛仙台吹过的风徐徐撩拨着她的罗裙,青丝,以及那想要吞并他的杀气。
“我送你的雪玉滴水石好看吗?你收藏了这么些年,想必是及其喜欢的吧。”
颜离瞳孔蓦然紧缩,一言不发。
这算是默认了?苏阡涣其实一直不相信是他,就算那时候举荐绝言主站神魔大战的人是他。哪怕绝言后来神灭,在肉身旁有他的气息,她也不曾想过颜离会是那样的人。
是了,父神阿爹说过,人纵然有七情六欲,就算褪凡成仙大抵也是躲不过这些的,爱恨嗔痴本就是仙界中的禁忌。
哈哈哈哈哈,她笑,笑到眼泪落下。双手结印,祭出伏羲琴,只一句话:“把昆仑玉还我!”
颜离一怔,昆仑玉,什么昆仑玉?
“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颜离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见他一脸疑惑,苏阡涣更加气怒,一个意念,灵火缠绕上伏羲琴,原本淡白的仙琴瞬间赤红,一股火焰之气即便隔着几里之外也能感受得到。
颜离深感不对,忙解释道:“我并不知道昆仑玉是什么东西。”
苏阡涣不信,决绝的闭眼,深吸一口气,单指抚琴,一道道声刃携着火焰直扑向颜离。他难得不安,支起结界,想要再说什么,可是苏阡涣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只管抚琴。
颜离的结界终是破碎,祭出配剑,一边抵挡攻击,一边尽力靠近她。苏阡涣察觉,双眸睁开,身体腾空而起,怀中伏羲琴瞬间转变成长恨鸣,双手交叉念咒,一道金色符印从剑身渐渐亮起。
他大惊,顾不得余刃扑面,一把扑向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苏阡涣眼眸一凛,一把推开他,颜离翻滚几周停下,依剑站起,只闻得利剑穿过皮肉的声音,他心一惊,抬头,不知何时闯入九重天的魔头万千秋正邪魅笑着,手中剑稳稳的刺进苏阡涣心脏。
而那白衣的女子皱眉握着剑身,不让它再进一步,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甜腻而又难闻。
“真是个愚蠢的人。”
万千秋一席黑金战铠,神情高傲的看着剑下之人。手中渐渐用力,逼迫着苏阡涣承力不住,一下跪在地上,神情却依旧是冷傲不屑的。
颜离站起身,一声剑鸣,无数天兵从四处奔涌而来。万千秋仿若没看见般,手指轻画,撕裂了空间,里面露出一片衣角,月牙白色,绣着锦绣云纹。苏阡涣不过随意一眼,却当即怔楞。
美眸迅速染上一丝沉色,手心握着的剑渐渐发红,一道幽蓝火焰席卷而上,万千秋握着剑柄,释放冰花,同那灵火交缠,眉眼里盛了高傲,身后无数的妖魔兵将向诛仙台靠拢。
天兵与妖魔各持一边,包围着中心那两位足以毁天灭地的人。
那空间忽的震动,万千秋侧耳倾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手里最得意的一张王牌,即将苏醒。
因着两人皆是修为置顶的人,颜离只能小心翼翼的盯着,注意着万千秋的任何一个举动。
气氛诡异安静,只能听到那撕裂空间内衣服摩挲的声音,莫名的让人升起一丝害怕。苏阡涣再也等不得,双眸一凛,灵火大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退冰花。万千秋果断放手,退后几步,内心有丝惊动,他倒是没想到凤涣离要比如今厉害的多,在受了劫数身体亏虚的状态下还能与他一搏。也怪不得天家八位公主,愿意以自己神魂相祭只求苏阡涣苏醒。
“万千秋,你做的太过分了些。”苏阡涣波澜不惊的语气里藏了的杀意凌冽的扑面,侧眼看向一旁插在台上的长恨鸣,一道红光自眉心升起,那长恨鸣仿若还如从前那般知晓主人心意,剑身也缭绕着红光。
将胸一挺,万千秋的配剑携了神怒飞速退回主人手里,却因剑身滚烫拿它不得,万千秋侧身躲开,任由佩剑屠戮了身后魔将妖兵。
颜离飞身上前按住苏阡涣将要结印的手,轻轻摇头,将她拉到身后,眉眼温和的看着万千秋,一身绛紫的天帝常服也在光晕中多了一抹霸气。“九重天上可不是你任意撒野的地方,今日我就叫你见识见识,天家威严是不容辱没的!!”
一声将落,万千秋不屑的嗤声,不过是刚当上天帝的毛头小子,有何能耐同他叫板。
颜离也只是笑的文雅,全不像是将要上阵对敌的模样。祭出天子剑,银白铠甲已然穿戴整齐。左手招印,右手划指取血,那一瞬间,九重天霞光大胜,直叫苏阡涣都经不住捂了眼睛看向别处。
万千秋睁圆眼,不敢置信,熟悉的恐惧迅速爬满整个心间。
记得也是上次神魔大战,天帝以此血祭封印了他,虽年岁不久,却到底是唯一能制住他的法子,而且那****深刻记得,天帝气息奄奄之际是有位少年,在其身后帮助天帝完成血祭,而他好似没有出力一般,封印了他,还能稳稳当当的扶着神魂已去的天帝驾云离开战场。
万千秋到底是魔帝,只勾唇一笑,待阵势还没完成,便收了撕裂空间如来时那般飞速撤退了。
苏阡涣不顾神力损耗过多,支着意念,让长恨鸣追着万千秋而去,刚要自己也跟过去时,便见颜离咚的一声瘫倒在地。
几步上前,他的脸比来时更加苍白,就如同还年少时,那样病怏怏的样子。手指的血不知为何没有停下,苏阡涣拧眉,抬眸看向诛仙台下,终是召回长恨鸣,吩咐仙婢扶着他回霄云殿。
药君早早候在殿前,见天帝气息奄奄的回来愣了一愣,回神后忙同两个药膳童子上前帮扶着,见到苏阡涣亦在后面,不方便的行了一礼。
待在殿前喝过一盏茶,药君从内室退出,苏阡涣手指摩挲着青玉茶杯,低垂着眼睫无意识的看着云霄殿地砖。
“颜离之前受过什么伤吗,体内气血亏窥,神力倒转,隐约要走火入魔。”
药君先是行了大礼,恭首立在殿前,支吾道:“数日前天帝从人间游历归来便受了重伤,瑶池宴时大抵因为动了气,紊乱了体内气泽,所以呈逆转之象。”
“有无大碍。”
“并无。”
手指留恋的在暖玉茶杯上停了片刻,优雅放下,扯了扯将将掉落的青衣,踏莲离去。药君诚惶诚恐的看着那尊大佛走远,拭了额上冷汗,忙吩咐药童前去捣药。
银河月桥之上弥漫着令仙神都抵挡不住的寒意,到底是嫦娥的恨还是爱,还是别的什么。极冷极寒的转换着,也无定点。
万衍紫府着了一身月牙白中衣,披着绛紫色的斗篷,墨发未挽。苍白的脸上是不动声色的情意,一双勾魂桃花眼定定的瞧着那桥上青色的影子,仿若就这样痴痴的看了万年。
“你还受着伤,站在这月桥做什么。”低沉的声音携着病中的颓废之气。
她凝眸看着桥下蜿蜒而去星光灿烂的银河,桥下的风吹的衣裙啪啪作响,苏阡涣却觉不冷般,扶着万年寒玉的桥栏。
她知道背后那双眼睛是万衍紫府,所以也不意外他的出现,低低叹息。也不多说一句,裹紧了外衣,将要离去。
万衍紫府突的拉住她的手腕,眼眸瞧着胸口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你受伤了。”
苏阡涣顿住,低头看了一眼,甩开他的手,无所谓道:“不过小伤。”说罢也不再留恋,腾云离去。
他张张嘴,准备喊住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万里白云的九重天。
颓然的低头,侧眼看着自己如玉的手心,那道丑陋不堪的疤痕。
他是万衍紫府,天界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的爱颜面的仙神。总是穿着干净的衣裳,梳着整洁的冠发,浑身上下不允许有任何一点脏污,一点不妥。可是,却从没人知道,他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有着一块被烧灼的伤痕,他没有用任何仙药消去它,就这么留了几千年,无人知晓的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