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五,天界一如既往的派人送来瑶池宴的帖子,不过那送信的仙婢被弱亦哄出了思净殿,那仙帖也被她丢进神农鼎里拿来当柴烧了。
苏阡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说过什么,只是在她得空的时候叫去春暖阁问话。
“今年天帝发了帖子吗?”苏阡涣慵懒的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的问道。
弱亦眼神淡淡,一点也没想过欺瞒她帖子已经被毁的事。“我拿来当柴烧了。”
苏阡涣一顿,继续翻着那书,仿佛她毁了帖子的事无足挂齿般。“你去天上天一趟,说今年的瑶池宴我会准时赴宴。”
“主子!”弱亦不解,往年都不是不参加的吗?为何今年要去?
苏阡涣不理,自顾自的翻着书,眼神虽放在了书上面,却没有看进去丝毫。
弱亦心下不舒服,那瑶池宴还不配她家主子亲临,天界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一个个虚伪至极,主子何故委屈自己去讨好他们?
越想越不是个味儿,弱亦忍不住开口道:“主子你干什么非得去参加那宴会,平白的委屈自己。”
“过去的就都算了。”苏阡涣放了书,淡淡的说着。
“算了?为什么要算了?绝言上神的遗体现在还冷冰冰的躺在青炎洞,虽说是寻到了宿体,可是主子您自己也明白,复活上神的几率非常小。这些都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天界那些个满嘴念着除魔卫道,捍卫和平的虚伪小人!”弱亦的低吼回荡在寂静的春暖阁,刺得苏阡涣脑袋疼。
“够了!”
苏阡涣忍不住吼道,弱亦气怒的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身形一闪,干脆不理她了。
她烦恼的揉揉额角,弱亦愈发的没规矩了,是得好好教教才是。
虽烦着,可弱亦的事得放一放,过不久便是瑶池宴了,她得好好拾掇一下,免得丢了父神阿爹的脸面。
“蕴起。”苏阡涣唤了一声同样是她近身侍女的女子。
“主子。”蕴起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那双冷冰冰的杏眼里不带任何感情,空洞的就像是一个任人差遣的傀儡娃娃。
苏阡涣到底是心疼她的,虽由着她去驻守青炎洞,可是对她的愧疚没少一丝一毫。她是为了保住绝言的躯体才成如今这样啊。
独自心伤了会儿,苏阡涣才收拾好心情,唤她来给自己更衣梳洗。她记得,蕴起挽发的技术可比思净殿里那些个小丫头技术高超多了。
蕴起应了一声,嘴角有点微翘,好似在笑。接了苏阡涣递来的白玉梳子,手法干净利落的给她挽了一个华凤髻,那是主子以前赴宴见客时最爱挽的发髻,她还记得。
蕴起用梳子小心的理好那长发,空洞的眼里竟也多了一抹认真。待他们挽好发,一旁候了许久的小婢女将一个长形的木雕盒子呈上。
“主子,弱亦大人交代奴婢们给您呈上这支步摇,说是主子戴着它,在宴上不会失礼。”
蕴起不待苏阡涣表态,自个儿做主将那盒子接过,打开来,一支华美的凤鸣九天金布摇好生躺在明黄色的绸布之上。
那熟悉的步摇好似勾起了什么回忆,让蕴起有了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就定下心,将那步摇拿出来仔细簪在苏阡涣的发上。
苏阡涣默了一默,抬手轻轻碰了碰那步摇,未曾说话。只是眼里那无边的温柔,让她看起来较以前那冷冰冰又慵懒的样子,好多了。
一番折腾之后,苏阡涣随意换了一身绯色华服,带着蕴起就前往瑶池赴宴。出发之前特意瞧了弱亦的行踪,发觉她正急匆匆的赶往蓬莱,怔了一怔。
蕴起抿了抿唇,想起那交出去的青南剑灵,心下了然,提醒苏阡涣道:“主子,弱亦是去蓬莱讨或灵丹去了。”
苏阡涣这才恍悟,弱亦这是怕她替歃血渡劫伤了元气,或灵丹是养元神的神药。虽弱亦跟她赌着气,却到底是担心她的。
三千年来不曾暖过的心有了片刻感动,苏阡涣收拾好心情,驾着云落在瑶池路口前,一旁蕴起递过思净殿的玉牌,表明身份。
那天兵其实光远远一瞧那云上红衣就知道是谁,完全不用查看玉牌,就放他们进去了。
苏阡涣来的算晚,九天神佛都已按神位坐好,等仙宴开始,所以当苏阡涣锦衣广袖飘飘然的走进来,吓了许多仙神一跳。
“阡涣姑姑怎的来了?”一些老资历的仙神们面面相觑,疑惑的议论着。
“以往的仙宴姑姑都未曾来过,怎的今年就出现了。”
“是啊,难得见那阎罗一面,今儿个可算是一睹真容了。”另一人不自禁的说出他们私底下给苏阡涣定的外号。
“小声点说,若是让姑姑听见了,有你好受的。”旁边一位青衣小仙忙扯了他的袖子提醒道。
“怕是妖魔那边动的狠了,惊动了阡涣姑姑。”有人联想最近几日妖魔两界的大动作,小心猜测着。
其他仙神一思忖,倒也有那么几分可能。
苏阡涣也不管自己出现带来的哗然,淡定的走到万衍紫府身旁,轻甩广袖,姿态优雅的坐下。
“每回出现都要轰轰烈烈一番,姑姑可是好大的面子。”
刚一坐下,万衍紫府就开始冷嘲热讽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味,听得苏阡涣黛眉一挑,眼底浮现一抹嫌恶。
“比不得万衍上神金光闪闪,尔等只是无名小辈,何来轰轰烈烈一说,只怕那些个哗然冲动都是为了万衍上神而来。”苏阡涣轻理衣袍,淡声说道,眼角余光还瞧了一眼万衍紫府那一身骚包的紫金色天衣,直皱眉嫌弃金光闪到了眼睛。
万衍紫府邪魅一笑,拿着紫金乌龙扇的手上下一挑,斜眼睨着她那身招摇到不能再招摇的红衣,似笑非笑道:“比起姑姑每日里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我万衍紫府自认是穿着得体,优雅不失礼仪。”
噗~
下座仙神之中,不知道是谁闻到了这句话,直接笑出声。苏阡涣嘴角勾起一抹寡淡笑意,不再跟万衍紫府说些废话。
等了一会儿,闻得苏阡涣来参宴的天后娘娘提着厚重礼服小步跑来,身后跟了一群仙婢小心的护在左右。
天后年轻天真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一气儿跑到苏阡涣身前,行了一礼,“御家见过姑姑。”
苏阡涣一抬手,一道气浪扶起她,不做任何表情,周围的仙神们见天后起身,忙站起来齐声道:“见过天后天帝。”
这些仙神里独独没有苏阡涣,连万衍紫府那个唯一的上神都神色恭敬的行礼去了。
天帝踏风而来,行至天后身旁,也不去理会苏阡涣,只揽了天后的肩,温声数落着:“就这样慌张跑过来,也不怕摔倒了。”
御家是三生界的小公主,不谙世事,天真可爱,所以也没察觉到夫君对苏阡涣故意的无视,拉了苏阡涣的袖子,欣喜道:“御家终于见到姑姑真人,心里高兴。”
天帝这才恍若看见那一袭扎眼的红衣绝色,随意行了半礼,客套着:“难得今年瑶池仙宴得姑姑赏脸,颜离不甚荣幸。”
苏阡涣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难得闪过一抹冷冽,而后掩在了一贯的清冷之下。勾唇拉出一抹淡淡笑意:“到底是一个人在思净殿无聊,想着无事,便来凑凑热闹。”
颜离呵呵一笑,也不作回答,道一声仙宴开始,便拉了天后于上位坐着。
好定力,我还以为你会先揍他一顿的。
万衍紫府刷的一声打开紫金乌龙扇摇着,细长的的桃花眼里是惯有的邪魅笑意。用了只有两人才探查到的神识交流着。
苏阡涣执着白玉酒杯把玩着,闻言也只抬了抬眼皮子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回:他欠我欠绝言的总有一天会拿回来的,不着急这一时。
万衍紫府暗自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颜离终归是天帝,哪怕做了那样不为人知的错事,苏阡涣也不好在人前落他面子,毕竟如今的仙神两界还是一盘散沙,若真起了内讧,伤的也是他们自己。
想到此处,万衍紫府无奈的皱了皱眉,继而又恢复成放荡不羁的模样。勾魂夺魄的桃花眸随意扫了一眼下座的仙神们,立即惹来女仙们的花痴惊呼。
他呵呵冷笑,看着那些个仙风道骨的仙神们,眼神里闪过一抹鄙夷。如今可还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却总有那么一些人以为自己能安然渡过仙神两界的这场大劫,殊不知已经成了苏阡涣手下棋子。想弃便弃的棋子。
“紫府。”
上座之上的颜离突然出声,万衍紫府马上收回差点神游的思绪,满面微笑的看向高位之上那一袭月牙白衣,等待吩咐。
颜离清俊立体的五官安静美好的看向万衍紫府,似星辰浩荡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水雾,像透过他想起什么回忆来。
“我记得,神界曾有一舞,名唤奇云?”颜离在众神等待中缓慢开口,说完后,眼眸似不经意的扫过苏阡涣,虽然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颜离却还是见到她瞳孔紧缩。
万衍紫府待听到奇云这二字,不待脑子反应就看向苏阡涣,捕捉到她那细微变化,暗自皱了皱眉,思考着要不要按颜离吩咐的做。
“嗯?”
见万衍紫府半天不吭声,颜离威严的轻嗯一声,威压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连下座窃窃私语讨论奇云舞的仙神们都经不住暗自用了仙术护体。万衍紫府却只是淡然的挥挥衣袖,便将那威压弹开。
苏阡涣自颜离说出那话,便冷着脸不再开口,原本还想跟她说几句话的御家都被吓得乖乖坐回夫君身边。
“呵呵。”万衍紫府先是笑。一道密语传给颜离。
你会不会做的太过了。
颜离挑眉,不在意的回道:又如何?如今我是天帝,难不成想看个奇云舞都不行。
万衍紫府眉眼依旧暖如春风,却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愈发摇的优雅缓慢的紫金乌龙扇承受了多大的怒气。
“正巧呢,我听说三生界七言长公主最擅长此舞,天帝想看,何不叫七言公主跳上一曲。”万衍紫府声音温润却冰凉无比,说完眼神看向苏阡涣,桃花眸雾气缭绕,看不清情绪。
坐下仙神们并不知道其中纠葛,只纷纷附和着万衍紫府说的那番话。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似的,天帝哈哈一笑,道一句请七言公主,便听掌丝乐的仙子素手轻拂,奏起一曲《奇云离殇》。
那偌大的空地之上,弥漫着瑶池终年未散的白雾,分坐两旁的仙神们,只见雾气朦胧间,一道红裙伴着铃声叮咚自远方踏步而来,一顶碧色纱帽遮住了来人容色,可从那曼妙身姿中,众仙们依旧能看出是如何倾城绝色的一位佳人。
颜离满意之余不禁看向苏阡涣,却不想她突然瞧过来,直直的盯着她,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心突的一紧,眉眼立马凝起,一旁发觉夫君神色有变的御家,忙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弯眼一笑,轻声道:“夫君可不能皱眉哦”
颜离像是真的被安慰了一般,眉目舒展,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意。抬手握住她放在眉间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放心。
然而他这笑并未持续多久,便见苏阡涣优雅起身,左手抬起,指尖环绕着一抹红色光芒,直直指向场中正尽情舞蹈的精灵。
那七言公主正努力演绎着奇云舞,却只觉一道强劲的术法袭来,没待她躲开,便被一张血色大网困住。七言脸色大变,看向施术者,这下却是连挣扎都忘了,只是隔着碧纱看着那同样绯衣如火的女子,神色复杂不已。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颜离从来没想过,苏阡涣竟恨他到了如此地步,竟公然在众仙神面前挑战他的威严。眼见着七言随着她缓缓收紧的手指逐渐被那红网勒的喘不过气,忙厉声质问着。
苏阡涣不回答,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人,都知道她那笑代表着什么。
“姐姐!”御家是七言的妹妹,见自己曾崇拜不已的人想要杀了姐姐,着急的唤了一声,甩开颜离的手,双手捏诀就要救她。
“滚开!”
苏阡涣冷声喝道,一挥袖子,轻飘飘的将那不痛不痒的攻击打了回去,那气浪甚至还冲的御家飞回了颜离的身边。
坐下众神们惊吓的个个张大了嘴巴,瞪眼看着那场中被红网要勒死的七言公主,没有谁敢轻易出手救下那传说中美到惊天动地的仙子,因为,他们谁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上古神祗的对手。
“颜离,你还记不记得绝言被困神罗网勒到三魂没了七魄?”苏阡涣轻飘飘开口,声音是再温柔和煦不过的,可是听在颜离耳里却不亚于九天荒雷。瞳孔紧缩,眸光明明灭灭,却终究没有出声。
苏阡涣哈哈一笑,渐渐收拢的五指忽的松开,缓缓将掌心转上,噗一声,一抹蓝色火焰跳跃出来,悠悠燃烧着,映着她那冷到极致的瞳孔愈发诡异。
在众神那不明的眼神中,苏阡涣笑的极为冷酷,樱唇轻启,声音像地狱的阿修罗般,直教人身后丝丝的冒着冷气。
“你说,让她也试试没有三魂七魄的感觉,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