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女儿错女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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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儿错(八)

父亲要去广州,他们昨夜不知絮叨到几点才入睡,我和妹妹在他们的这种催眠曲中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大早就被刺眼的灯光弄醒。窗外黑蒙蒙,什么也看不清。父亲在收拾行李。一个紫色的尼龙布旅行袋,他正往里面塞衣服,还塞了一床早两年在广州带回家的小蚊帐。父亲见我醒了,回过头望着没睡醒的我说,“老大!爸爸今天要去广州,找到事就做到过年才回。你们姐妹在家要听话,好好读书。等我结到工钱,就寄回家,赶不上开学,到时让你娘去学校找班主任代言先领书。”

“嗯,嗯!”我也跟着起床。

母亲在上屋灶房里煮饭。我拿过铁火钳坐在小马凳上,帮着母亲给灶膛里添柴,灶膛的黄豆秸秆烧得真旺。三角铁架上铁锅里的米饭已熟。一阵熟悉的饭香飘进我的鼻子。母亲右手拿着一只鸡蛋在铁锅边轻轻一嗑,两手一掰,黄白的鸡蛋液就滑溜进微微冒烟的铁锅,连续三个。母亲麻利地翻炒鸡蛋,用铁铲赶到一边,然后把砧板上切好的辣椒也倒进锅里。香喷喷的鸡蛋伴着辣椒在锅里不停翻炒,浓浓的鸡蛋香味混杂着呛鼻的辣味呛得母亲一边炒一边摖眼睛,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晶莹剔透像荷叶上的小露珠。这辣椒真辣,我的眼泪也被熏出来了。

热腾腾的米饭,香喷喷的辣椒炒鸡蛋都已上桌。父亲也提着旅行袋上来了,简单洗漱过就坐下大口大口的扒饭。天色慢慢变亮,母亲端着一碗煮好的圆鸡蛋塞进旅行袋最外边的那个小口袋,这是要留着火车上吃。父亲刚吃完一碗米饭,就听见邻居舒花的爸爸和叔叔在屋后的小路上喊父亲的名字。正想去灶房添饭的父亲搁下碗筷,随即应,“来了。”父亲背上旅行袋就走。

他们一行人有四五个,赶着去八九里外的王塘公社那乘坐七点半的早班车。我和母亲立在灶房的屋檐下目送脚步匆匆的父亲,那个匆忙背挎着紫色旅行袋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眼中。我在心里默默地祁祷:观音菩萨一定要保佑他们顺利赶上去衡阳的公共汽车,一定要顺利买到上午的火车票,平平安安到达广州顺顺利利有工做。

想到HY县城,我就忆起七八岁时的我,那也是一个忙碌的双抢季节:爸妈在田里忙收割,爷爷带着我和二妹在晒谷坪筛禾屑。我也学着爷爷那样做,学得像模像样。一不小心那碎碎的禾屑飞进左边的眼睛里,小手不停地揉眼睛,感觉睁不开眼,爷爷停下手中的活,过来帮我吹眼睛,用他搭在肩上的毛巾帮我轻轻的摖拭。几天后的左眼越来越红,还时不时的淌眼泪,感觉很不舒服。父亲只好放下农活带我去衡阳大医院看医生。那天清晨,父亲抓一只母鸡,带一两筒刚收的绿豆和十几个鸡蛋去衡阳大伯父家。父亲像抱起一只布娃娃一样拦腰把我抱上公共汽车。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到他们说的县城——HY县城和乡下就是不一样,宽宽的马路两旁竖立着高高的白杨树,扑鼻而来的像沟渠水的气味夹杂着小店里冰桔子水的味道。大伯父的家就在街道边一排排两层式的土砖房子那,墙面糊着又薄又白的纸。他们很高兴地接待我和父亲,袋子里的绿豆漏了些出来,大伯父弯着腰在木板楼梯那仔细的一粒一粒地捡。头发花白的大奶奶很慈祥,捉着我的手笑眯眯的问我这问我那,晚上还拿着毛巾帮我洗澡摖身,羞得我头都不敢抬。

大伯娘领着我们去医院,医生给我开了一胶袋的鱼肝油,鱼油丸和眼药水。衡阳在我的记忆里有些模糊,但还记得父亲带着我到一家很大的百货公司,买了两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和两根小帆布皮带给我和二妹。大奶奶扯了一块红花布给我,后来母亲让裁缝给我做一件上衣。我在想衡阳火车站是什么样子呢?大伯父的家变了吗?火车又是什么样呢?火车是一节一节的铁箱子,一节车厢坐的人比一辆公共汽车坐的人还多得多。火车有火车轨道,不像马路这么多弯弯。这是母亲在小河边洗衣服时讲给我听。她以前念中学时见过。好新奇的火车,我几时也能坐呢?

潮湿阴暗的鸭房今年似乎更湿。泥砖下的基石滴出水来,后面的外墙看得到滑滑的青苔。像个孤岛似的房子,四周的小小排水沟每逢大雨就成了小溪流。一天傍晚,我拉亮睡屋的电灯,突然间发现谷仓下脚的三四层土砖都潮得像湿泥,有两块砖湿得崩土。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跑上灶房叫来母亲。母亲见了也恐慌,找出家里所有的蛇皮袋,打开仓门下方的竹筒口,拉开袋子装稻谷。一袋又一袋,母亲忙得衣服都湿透。剩下仓底层的谷子放不出来。母亲没多想,跨上高凳就爬进谷仓继续装袋。袋子都装满了,仓底还剩两三百斤。装好袋的稻谷又要挪到上屋阁楼的大木柜里。就在我们往上屋运粮的時候,听到“轰”的一声,惊到隔璧的王婆婆,她惊呼,“是哪里的房子塌了?”

母亲喃喃的说,“肯定是谷仓塌了。“

“好险哪!还好你出来了。”

能存放两三千斤稻谷的大土仓就这样轰然“坐”下。母亲说,太潮湿导致软脚。混着泥土的稻谷也装了些,只能喂鸡。一大堆的土砖占去半间屋,母亲就地用锄头梳平在鸭房的地面上。没想到,后来居然长出黄黄的细秧苗。鸭房只能空置。上屋阁楼的大柜也只能容纳一千斤稻谷,剩下的一袋袋封好口排排放在两条长凳上。

父亲去广州,母亲就带着我们姐妹睡。另一张床上堆满衣服和被子,一到转季,我们几个就在小山堆似的床上翻找要穿的衣服。袜子找不着,只好一红一蓝的穿着上学。

母亲养的那十几只鸡也特别烦人。门口外的木栅笼它们偏偏不进去住。一到天黑就飞上飞下,木栅笼上的水车架,楼上的木梁就成了它们的乐园。臭哄哄的鸡粪也随处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