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未道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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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6.星诺

米妮在许知非这里住了几天,张炀就住了几天。这家伙每天大喇喇地进出许知非的房门,没到半天功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公子哥夜宿许知非房间的消息,而且还是大床房。一时间,谣言四起,故事编的有声有色。

“听说了吗?米妮来找许知非了,估计是吃了陈潇潇的醋,过来盯梢的!结果,许知非的金主也过来了,天天宣誓主权一样住在许知非屋里,谁不知道,他那屋是个大床房……”

“真有意思,你说,他们这种人怎么这么乱,这情节狗血的,编都编不出来!”

……

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这哥俩倒是坦然,毫不掩饰彼此的亲密,常常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挤兑,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地抱打在一起,让麦冬也大开眼界。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许知非也不例外,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温文尔雅,和煦如春风;在麦冬面前,他既像一个保护者,又像是一个流氓,很多时候甚至像一个耍赖的孩子;可是在张炀面前,他嚣张得简直快要上天了,分明是一副大爷的模样,可那位整天摆着一张黑脸的海尔哥偏偏就爱吃他这一套,被支使得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另一边,米妮很少出房间,出来也是跟麦冬待在一起,或者跟着她与陈潇潇她们一起说话聊天。麦冬眼见着她对自己的依赖越来越强,看着自己时眼神里经常流露出小猫一样的神情,娇小的身体也常常贴在自己身上。麦冬并不习惯与他人亲近,当然,除了陪伴自己长大的杜鹃老师和给了自己莫大安全感的许知非,但是她并不讨厌米妮的依赖。有时候,看着米妮对着小娃娃的图片掉眼泪,她的心会突然间疼一下,确信米妮虽然有些贪心,但内心其实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人。她想,大概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这一点,许知非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她那些恼人的小动作吧。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四个人相处地还不错,经常晚上叫外卖一起吃饭。黑面神在接受了现实以后,对米妮也没有那么凶了,有时候,还会特意把自己的水果留给米妮――是呀,不管她多么的可鄙,毕竟是个孕妇,肚子里怀的也是个生命。

“多吃点!这孩子吧,活一天,就得享一天的福。”

“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见见这个世界。”

“书上说,你这个孩子,现在估计还没有这个苹果大。也不知道长出手脚没”

……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的这些话,百分百会让米妮痛哭流涕,当然,也会百分百招来许知非的白眼。

许知非在宾馆没机会跟麦冬亲热,在片场也不敢表现得太亲密,眼看着发烧那天好不容易升华的革命感情就这样再次冷却下来,心中急得像猫抓一般。终于,米妮下定决心拿掉孩子,跟金主一刀两断,开始新的生活。张炀出面为她在SH找了一家稳妥的医院,送米妮和麦冬上了火车以后,也飞去了BJ。

没有麦冬在身边的日子,许知非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六神无主。他发了四次短信,她们竟然还在火车上!

到了SH许知非又开始担心她穿得暖不暖、住得好不好,是不是要没日没夜的伺候米妮呢?他想想就觉得心疼。

其实,作为一个从小在大城市独自生活了十年的人,麦冬穿行在陌生的马路上,简直如鱼得水。她很快便找到了医院的地址,并在附近有吃有喝交通便利的地方订了一间宾馆。不出半天,便已经将自己和米妮的居所收拾得舒舒服服,还给小孕妇加了一床柔软的毯子。

“冬冬姐,你真好。”米妮从背后抱着她,用软软的小脸在她背上蹭。“你身上真香,像我妈妈。小时候,她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喜欢这样蹭她,她身上香香的汗味儿,混着洗衣粉的清香……”

米妮沉默了,麦冬回头一瞧,她嫩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抽噎得说不出话来。麦冬也不知还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于是默默掏出纸巾为她擦拭眼泪。

“冬冬姐姐,我好后悔。妈妈知道我怀孕堕胎,一定对我失望透了。”

“她会说,你没结婚就怀孕,真是不要脸,不负责任。”

“她会说,你年纪轻轻就堕胎,多伤身体。她一定会一边骂我一边心疼我。”

麦冬心里也难过,问道:“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就留下它。”

米妮摇了摇头,说:“不行。他并不是我跟我爱的人生的孩子,他只是一个交易。等他长大了,问起他的爸爸,我要怎么回答?到时候风言风语的,他要怎样面对这个世界?就算我想留下他,我要怎样照顾他?一旦被发现怀孕,我就自身难保了。”

麦冬知道,米妮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几天之内,她接到了无数质问的电话,对金主撒的谎,已经快要圆不上了。一旦怀孕的事情的暴露,她的安危首当其冲。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如果人没了,什么都成了云烟。

第二天一早,麦冬领着米妮走进了诊所,所有的医生都没有发现米妮的身份。

素颜是明星最好的伪装。没有人能将这样一张单纯悲伤的脸同那个总是浓妆艳抹、神采飞扬的新晋女明星联系在一起。

“谁是家属?”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走了出来。

麦冬走了过去。

“你是她什么人?”

“姐姐。”

“签字吧!”

麦冬犹豫了一会儿,出于对生命的尊重,签下了一个几欲陌生的名字。

米妮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下,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再抬头时,眼中竟然噙着泪水。

“别害怕,医生说两个月不到的胚胎,拿掉很容易,不会有危险。”麦冬安慰她道。

“我不是怕,”米妮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是舍不得。希望他能原谅我,等等我,下一次,再来做我的孩子,我一定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给他一个爱他的爸爸。”

米妮还是进了那间手术室。麦冬坐在长椅上,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心中满是悲伤。隔壁诊室走出来一对年轻的夫妇,脸上满是幸福的憧憬,与米妮那一步三回头的泪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走廊里阳光最为充足的那一边,坐满了一排排大肚子的孕妇,安详得连时光都温柔起来。

麦冬不禁想,妈妈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曾这样的幸福过吗?

她也会抚摸肚子,为自己轻轻地唱歌吗?

还是,担忧和恐惧更多呢?

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她一定会害怕吧!

如果拿掉自己,她的人生会有所不同吧。

至少会更加有尊严吧!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自己呢?

……

麦冬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滚落。

她曾经偷偷埋怨母亲为何要不负责任地生下自己,可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她生下自己,是多么勇敢的选择!

麦冬想,纵然有那么多的危险,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她还是选择生下了我,也许,对她来说,我生存的意义比我生存下来所要面临的挑战和苦难更加重要吧!

这个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

妈妈,我好想你。

……

手机“滴”的一声,打断了麦冬的思绪,她拭去眼泪一看,原来是许知非。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莞尔一笑,马上回复了一行字。

“Myeyesarethestarsoveryourwindow,gazingaffectionatelyatyoueverynight.”

写完才发现自己回复的竟然是妈妈临终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觉笑了,轻点发送。

三天以后,麦冬将米妮送上了回京的飞机,自己也回到了横店,回到了许知非早已焦急展开的怀抱。

当天深夜,按照许知非的指示,麦冬悄悄爬上了天台。11月的晚风有些刺骨,寒冷的天台上除了许知非也不可能还有别人。麦冬上来的时候,这家伙正在摆弄着一架望远镜,冻得直跳脚。

“宝贝,快来!”

麦冬给他披上大衣,躲开了他使坏的嘴唇,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许知非指了指天空,眼睛晶晶亮。

偌大的横店,除了零星还在工作的影棚,已经没有了多少灯火。漆黑的天幕上,没有月亮,只有闪闪的繁星。真是一个看星星的好天气!

“今天有流星雨。”许知非兴奋地像个小孩儿,“记得8岁那年赶上过一次,许过好多愿望。”

麦冬饶有兴趣地问:“都实现了吗?”

许知非笑呵呵地点点头,道:“实现一些了!”

“比如呢?”

“比如,找个好媳妇。”

“8岁就想媳妇!”

“那怎么了!”许知非还愤愤不平的,“得亏我许愿许得早,不然被我爸抢了先,现在没准当数学家了,还能遇见你?”

正说着,几颗流星同时划破天际。

“快!快点许愿!”许知非叫着,发现麦冬早已十指交叉,虔诚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抖动着。

许知非不由得看痴了。

“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好啊,不告诉我!”许知非的坏劲儿涌上来,拦腰抱住麦冬就狠狠地吻了上去。这一次,一时缠绵一时深刻一时霸道又一时温柔,直吻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补够了前几天亏欠的,麦冬已经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你那些愿望,与其告诉流星,还不如告诉我。我来帮你来实现愿望。”

他将头埋进了麦冬的颈窝儿,深深嗅着她的气息。

“这几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都快要疯了!”

麦冬耳边是呼呼的气流,也不知是许知非的喘息,还是暗夜的风声。

“真怕你不回来了……”

麦冬扯了扯他的耳朵。

“……傻不傻。”

话刚说完,麦冬就觉得周身一冷。原来许知非退后了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枚宝石戒指,然后凝视着麦冬的双眼,深情地说:“这是一枚月光石戒指,代表我对你的承诺,天上的星星可以作证——我,许知非,会用我的生命来爱护你、保护你——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从母亲的呓语中,麦冬曾听到过类似的故事。

极光闪动下的誓言,星空作为见证。

那必是她人生最难忘的一段回忆,才成了她死灰般的双眸中唯一的星光。

她确实曾被深深地爱过啊!

她必须要生下自己,勇敢地生下了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她爱情的结晶,是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

“宝贝?”

麦冬回过神来,许知非还举着那枚染着月色的戒指。

“你要求……婚?”

“别紧张,我知道你没有准备好,不会逼你的。再说,如果是求婚,我会好好筹划一下……这只是承诺。”许知非清了清嗓子。

“我,许知非,会用我的全部生命来爱你,呵护你、保护你,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难道不是两个人的承诺吗?”

“没错,这是契约。”

“毁约了会怎么样?”

“我会把你抓回来,重新定上一遍。”

许知非认真极了,仿佛这是关乎天地命运的大事一般。麦冬伸手拿过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她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在极光的闪动下,有一个女孩儿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

“这个戳儿不能我一个人戴,”她略带挑衅地说,“刚好我也给你买了一个。”

在许知非灼灼的目光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限量版钢笔,戳到了他的心口上。

这是她从SH特意买给他的礼物,花掉了将近两个月的收入。

“给你签字画押用。”

许知非展开大衣,将她整个裹在里面,抵着平台的围栏,笑着吻了下去。

“刚才我表白得挺好的,你怎么走神儿了?到底想什么呢?”

“我呀,我在想,‘星诺’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