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一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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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深感愧疚

每日里子张除了睡觉,就是看电影,───不看小说,他更没事做。一如走后他爸就不让他出去工作。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决定写小说,关于他母亲的回忆录,此外还要看驾考宝典,就在昨天,他报名学驾照了。除此以外他很少动过笔;也很少在社交账号里跟人发信息闲聊;怎么说呢对于隐私,他向来很注重,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踪迹。

况且子张的性格,也有几分变换了。本来是多愁善感的,常常沉思空想,现在几乎没有思想:过去的,他不愿去想;将来的,他又不敢想。人们都是命运的玩具,谁能逃避命运的掌控?谁敢说今天依你自己的愿望安排定下的计划,不会在明天被命运的毒手轻轻地一下就全部推翻了呢?过去的打“击”,实在太厉害,使他不敢再自信,不敢再有希望。现在的他只是机械地生活着。

近几日,子张一直在追《儒林外史》,虽然他自幼就喜欢读小说,并且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写小说,他相信他自己有文学才能,他应该做这件事。但是这句话“正如一个嫌疑犯说自己没杀人一样不可信。所以信不信由你吧。”

直到去年动笔写小说发表在某文学网站,才改变了他的看法。“在不知不觉之中,小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代小说和古典小说的区别,就像汽车和马车的区别一样大。现代小说中的精品,再不是可以一目十行往下看的了。为了让读者同意我的意见,让我来举一个例子”,流金岁月写的一系列世情生活小说,令他看了欲罢不能,心之所至。他对现代小说的看法,就是被流金岁月写的《猎男季节》这一系列小说固定下来的。现代小说的名篇总是包含了极多的信息,而且极端精美,让读小说的人狂喜,让打算写小说的人害怕。在当代作家里,他很敬佩流金岁月,必须承认,现代小说家曾经使他大受惊吓。子张读过的流金岁月的那篇小说,叫做《猎男季节之迷情》,它只是一系列惊吓的开始。

放下书,他揉了揉太阳穴,抓起身旁的手提电话,按了下,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了,“父亲去梅录有段时间了,大概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吧,”这样想着,心越发得不安了,桌上的书已不能让我彻底心静。子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把前前后后细想一遍,哪怕想完只能哭一场呢,也好知道哭的是什么;事情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本以为讲大话能随心所欲,可现在我脑子已经追赶不上了。

上哪儿去呢?这就成个问题,先不用想到别的了!可是去了又能怎样?逃避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越这样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窘迫之中。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爸喜气冲凉地跑进门,劈头一句话,就是:

“嗬,能有什么事。”说着扬起手里的体检单晃了几下。

那时一如也坐在屋厅里坐着看电视,听到脚踏声,转过头看,是她丈夫回来,便想问体检的事,可被他爸抢先去说。

“没事就好,”一如兴味地问,“那荔枝怎么说,”

“荔枝说她全看过了,一切正常。”子张他爸显然是十分兴奋,“当时我去拿体检单时,以为咱儿子身体真有事呢。”他满意地握着手。

子张信手接过妈手中的体检,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五张体检单,“至于吗,这么多,”他心想。细看后才知道如此,现分门别类如下:

保健科,肝功能(两张);蛋白质(两张)

儿科普儿区,血常规五分类(一张)

其中又分血清,血液两大类检查,想不到小小的抽血检查,居然能查那么多东西。在血常规那里,他找到问题所在,───淋巴细胞百分比超标了,达到百分之四十一点三(41.3%)。这算什么?默默回房。

子张躺在床上,“呼,”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地了,可是之前讲大话的事呢,不就穿帮了吗?既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被炒,那又因什么事呢。子张能想到这点,他爸妈也同样能。

门外有些声音,难道她们出去干农活了?

子张轻轻地爬起床,挪着碎步走去开门,裂开个小小门缝。左右看,没人,他的心顿时放松极了。大摇大摆地走岀去,到窗外望了望,屋内咳嗽的一声,一如的声音!

“出来了,给妈说说怎么回事?”一如躺在凉椅上,没看我,“XX,该不是上班玩手提电话吧?”

子张一听到这话,觉得天都塌了,心想:“糟糕!”子张不敢接话,只觉得嘴里虽有千言万语为自己辩解,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觉得喉里堵着一团热气。

“这是怎么啦?”一如像是要哭的样子,“当初你有工作,我不知有多高兴,还每晚打电话给你说长道短叫你安心下来工作,就连家里的外甥和你通话,我也叫她们不要问‘阿舅几时回”之类的话。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四十天都不到,你又跑回来了,是不是上班常玩手提电话,人家才不要你哩!”

子张还是一言不发,呆站着。

“你倒是说话呀,愣着算得了事吗?说,到底怎么回事?”

子张知道自己有口难言,照实话说吧,那只会更令母亲伤心,何况他已经不想再骗她了。他好容易找到一句话:

“妈,我知错了。”

“你看你爸,这次回来又不知什么时候再有工作,”一如瞪了他丈夫一眼,又说:“你去年是这样,今年又是,你想吊儿郎当到哪时?就算不为我们想想,也该为自己将来考虑啊,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是啊”。他爸接过一如的话,“男人嘛,要有一点事业,没工作就没饭吃,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手长长向家里人要呢,就算你现在打工赚了点小钱,可迟早会坐吃山空啊!”

子张万分惭愧的低下头。

“再说了,年轻时不赚点钱,难道想等老了喝西北风吗?”

───

不知什么时候他爸妈离开家出去干农活儿,等子张察觉时泪眼如雨,双脚麻木,他无力拖着双腿回到房里。落在地下的体检单也没心情捡。

子张躺在床上,回想起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只觉得她们的话让他刺耳,令他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初次尝透恋爱后遭遇失恋的心情——痴钝而且无感觉。过些时,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刚才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岀深深没底的回味。”

卧室里的书桌,卧室窗外的树木和草地,天天碰见的人,都跟往常一样,丝毫没变,对自己伤心和对自己父母讲大话的惭愧事全然不理会似的。奇怪的是,同时他觉得天地惨淡,至少自己的天地变了相。他个人的天地忽然从世人公共生活的天地里分出来,宛如与活人幽明隔绝的孤魂野鬼,瞧着阳世的乐事,自己插不进,瞧着阳世的太阳,自己晒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