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浮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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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父子争锋【二】

赵和接了衣物,倒也识相的向一旁闪去了,心里暗道今年这冬日真冷,方才初冬便已经是鹅毛大雪,今年这冬天看来是难熬咯,也不知会冻死多少人。想到这,眼角余光瞥向那位尚且年幼的殿下,眼底尽是慈和的笑意,还好,有这位殿下在,想必那些穷苦人家,会好受些了。

寒鸠笙未曾在意过赵和的目光,他的酒劲虽然解了大半,可是自幼体弱的他还是受不了这种微微眩晕的感觉,犹似步入云中,不知轻重的轻浮,向来是做事严谨的他所厌恶的,要说例外,怕是只有那个丫头了。

生性顽劣,痴愚不堪。如今想来,真真也是不知道是喜欢上她哪一点,也许是她那一句不明真相就擅自做主的性格,也许是为了那声梦里时时响着的小哑巴。

今夜确实是冷了些,连着天边的一弯月儿,似乎也带着些许冷峭的意味。并不皎洁的光芒,照在了大地上,也是正好将一切朦胧地掩住,难测如人心。

坐着华府的马车进了宫,守着宫门的卫士多半是接到了上面的示意。并没有对华府的马车进行搜查,毕恭毕敬地给送过去了。

今夜的月色很美,温温柔柔撒了人一身,将心事,都干干净净铺在雪上,书写了过往,似曾相识,如同那年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时下的那场雪,那场雪带走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和一个一度沉溺在宠爱的孩子,一个干干净净,不善言辞的孩子。

将车帘全部掀开,看到的却是一片荒凉的残垣,烧焦的乌木或倒或立,那布满苔痕的石碑上峥嵘地刻着这座宫殿的主人昔日的辉煌。

“咳,咳咳,咳咳咳咳...”看到这幕的寒鸠笙心里突然着慌起来,开始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也咳出来,才罢休。

赵和见这位殿下掀开车帘就暗叫不好,见寒鸠笙开始咳嗽,吓得连忙不住磕头请罪:“请殿下赎罪,是老奴贪图便利,才走了这条路。”

周围的侍卫都面色不善地看向赵和,这人不是存心勾起殿下的伤心事么?

“罢了,不怪你,是孤冒失,见不得凉风还擅自掀开车帘,这才自作自受。”寒鸠笙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精致的笑意,微微的悲凉在唇角展开,犹如精疲力尽的人看到深夜远处的灯火,但是却早已无力行走。

“谢殿下饶命。”赵和这才起来,退到一旁去,不敢再说话了。

帝王寝宫百步之内不容许车马,即使是未来的储君,也一样,寒鸠笙下了马车,冷冽的风刮在脸上,倒像是刀子。

”殿下,还是加一件外袍吧。“华太医不由得轻轻地蹙眉,一边轻声对寒鸠笙好言相劝,一边替寒鸠笙加了一件玄色的外袍。

”有劳华老了,孤这身子,着实是拖累,咳咳。“寒鸠笙任由华太医替他将外袍披上,这位老人对于他像亲子侄一样的照顾,让年幼失亲的他,颇是依恋。母亲早亡,父亲权作没有,皇祖母又难得一见,说是失亲,并不为过。

在旁人看来,这是太子殿下对于老者的尊敬,心里自然对太子麾下,又是多了一份向往。

寒鸠笙在同龄孩童中生得极高,又有着更甚先后的极美的长相,一眼看上去,难免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犹似风摧即残。

步入垂帘殿,寒鸠笙不由得轻轻地皱眉,灯火竟然都熄灭了,整个大殿黑漆漆的。

眉心不由得皱起,眼底情绪略去不提,根据记忆中的位置,端的是好风骨,垂首而不弯腰,拜道:”臣参见陛下。“

垂帘后的人的脸不由得一黑,也是恼恨这孩子的不懂事,不过是当年一时气恼就问他何为君臣,结果这孩子自此就没有再唤过他一声父皇,自称也永远是臣,似乎与他并未有什么血缘。

”起来吧,赐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所以你倒是唤我一声父皇给我听听。忿忿想到。

”臣不适于暗,恳请陛下命人掌灯。“寒鸠笙并未动,突然这么黑灯瞎火的,没诈谁信?

”皇儿可是怕黑么?“声音里传来几分戏谑。

”臣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必是避免祸事,黑处易行诡事,故臣恳请陛下掌灯。’

“皇儿读经书当真是读死了,惧怕危险岂是大丈夫所为。”寒君和很是得意地笑笑,自以为这下可以难为住他这位不懂事的孩子了。

“陛下·为君,所言之事自有道理,臣心中赞同,只不过若是说与太傅听,太傅也赞同,”说到这里寒鸠笙突然朗声,“臣愿替天下人弘扬陛下的高义。”

寒君和默然。

良久,才听得一句:“来人,掌灯!”这句活里面包含的怒气,是个明白人也听得明白,可偏偏寒鸠笙像个没事人似的,就等着掌灯。

宫人前来点烛,烛亮了,整个大殿的全貌这才展现在寒鸠笙面前,寒鸠笙没抬头,因为从余光里,他早已看见了当年随寒子清征战四方的元帅。这些元帅平日在朝堂里是不怎么在别派受待见的,但是在太子党,这些被文人们歧视的武人才感到平等与尊重。

还好。

“还愣着干什么,来人,赐座!”寒君和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臣谢陛下。”这一话开头说得颇是轻佻,有些无奈的意味,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见寒鸠笙坐下,寒君和的脸色这才好转,沉声道:“开宴。”

这开宴也是有讲究的,必须是帝王所喊,一来昭示宠信,二来则是语同“开言”。

寒鸠笙在长公主府上所吃的吃食不多,就是喝多了酒才醉的,故而此时也是饿了的,等在场的猪人都动筷之后便夹起桌案前的一块鱼肉细嚼慢咽,以示子侄辈的谦顺。

寒鸠笙自是时不时的动一小筷,自然就招致了一些性格豪爽的元帅的不满,直接给他夹了一整条鱼,弄的寒鸠笙微微蹙眉,却仍是沉默不语地吃着。

这样的宴会很少见了,要说上次,应该是在重阳宴上,皇祖母搂着他直喊乖孙,还嗔怪他不常来陪她个老婆子,还问他是不是嫌弃她这老婆子唠叨他了。他脸上难得的被弄出没病态的红晕出来,着实叫朝臣大吃一惊。可是这样的宴会,留下的回忆却很少,甚至于成了惯例。幼时父皇来母后宫里,母后早已经备了饭菜,而父皇备了准备抽他的功课,却从来不准备戒尺,因为总是没处用。那时他与父皇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而母后一边替他们备饭一边催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默然放下碗筷,已经是想无可想,再好的佳肴,此时也吃不下去了。

别人都还注意到他,他怯生生地看寒君和一眼,那一眼里有着疑惑,疑惑人心易变,有颤巍巍的恐惧,恐惧自己刚才想的时候,唤他是父皇。

寒君和的感知力敏锐的,察觉到自家皇儿在看自己,是他自那年以后,从未看到的脆弱眼光,不由得对他心生慈爱,温和地对他笑笑。

“父...”皇。寒鸠笙刚说出的一个字被寒君和的惊讶和诸位元帅的笑意中戛然而止,左手似乎想要伸出去,却又犹豫的缩回来,像一只曾经遭到伤害的小兽,畏惧于与人接触。

寒君和心里面对于寒鸠笙喊自己父皇已经有多年的期待,好不容易他就要喊了,却被自己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吓了回去,不由得懊悔的要死。但是心里也有庆幸,至少有机会了不是吗?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诸位元帅一眼,朕的儿子要喊朕父皇了,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诸位元帅回了个白眼回去,稀奇呗。

寒鸠笙看着这一个个叔叔辈的人如此不正经,不由得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