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卑贱的人类——!我岂能由你随意侮辱!”她一甩手,血液从她瘦长的指尖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她缓缓斜过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看着我,没来由的我居然被她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夜风寒凉,似乎是要变天了,那透着彻骨的冷风从天上疾速掠过,我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从耳旁蹿过,像调皮的兔子,姿态轻盈,连眼神都无法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踪影。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她面庞的神情扭曲到了极致,令人惊恐的眼神表情在她那张不同于人类的面孔上如寒冰裂去一般,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我本能的退后了一步,握剑的手开始发起了抖,连着剑身都在寂静的夜空下都发出奇怪的响动。
如果樱落雪可以杀人,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试一试吧,安茗夏,试一试……
我抬起头,只见数道黑紫色的毒光已经朝我劈了过来,身后响起所有人的惊呼,连着小比那哭喊的声音都直震我的肺腑。
我颤颤开口,手指用力的近乎泛起了苍白的颜色,我站在原地,没有躲避那迎面劈来的毒光,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低眸开口,脑海里疾速的掠过封祭之术所有的招式,我不断的去寻找着最能够发挥杀人威力的最好招式。
“樱落雪最终式……”我的脑海里闪过宁欣最后对我笑的样子,还有我们四周落满了温柔而灵动的光点,那光芒是温暖的浅黄色,大小如同公园里小孩子口中吹出来的五彩泡泡,那么漂亮,那么梦幻。
我的眼眶忽的一润,终于还是落下一滴泪来。
宁欣……
你真过分……到死都要人家伤心一回。
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有一次让大家都欣悦一点儿的谈话啊?
我不想总是对你疾言厉色的,我不想总是沉浸在你和宁禾那有些哀伤的故事里,我不想……
我真的不想。
“茗夏——!”
身后传来夜凌澈似乎用尽了此时胸腔内所有力气的叫喊声,宛如利剑要划破天空一般。我眼眸一震,剩下的几个字已经本能的从我的嘴边脱口而出,连一下子的滞缓都没有。
我听见我吐出来的那些字音在清冷的夜风中被撕碎开去,
“碎月天残,解——”
无数樱链忽然从地底下生生的钻了出来,如一条条结实而又生硬的铁链一样伸上天空,所有的毒光全部撞击在我面前的数条樱链上,发出刺耳的铮铮声,妖魂的所有攻击全部折在了我的樱链上。她的双眼里满是惊愕,似乎已经惊疑到了连反应都不会反应一下了。
狂风不知道从哪里袭来,吹起我的头发和衣角,眼前的樱花被风吹的迷乱,一团团的樱花花瓣从樱链上散了下来,齐发发的冲着妖魂就刺了过去,如一柄柄掷过去的飞刀利刃,没有给妖魂任何一下停歇和喘息的机会。
只听一阵阵破空传来的割裂皮肉的声音和妖魂因痛而抽气的声音,还有身后传来邪澈的那不知道是含了惊异还是别的什么感情的声音,“我靠,这是什么……”
妖魂的眼睛几乎要沁出血来,“你这个卑贱的人类……”
我抬手,樱花的花瓣便疾速冲了过去在她的脸庞和嘴角上划破开一道道伤痕,疼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将剩下的话全部说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她,声线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不再那么颤抖了。
她狠辣一笑,“我的名字,岂是尔等无知之辈所能过问的!”
“你……”看她还这么嚣张,我居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是总不能连宁欣是死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
“算了,我回头去问星御。现在你就安心的去死好了!”
“卑贱无知的人类!我要杀了你——!你才应该去死!”
我和她在樱花旋风里对峙着,如刀刃般锋利的樱花擦过四周的树木,割裂下的树叶和枝条不断的从半空中落下,到处都是剑气割断东西的声音,在夜幕下,听起来尤为惊心不已。
妖魂的全身早已经被樱花割裂的不知道有多少伤口,一声又一声利器穿透皮肉的响声在我耳畔不绝的响起,我看见妖魂的污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却不知道过了究竟有多久,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总之当那妖魂终于因失血过多而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才瘫软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臂。
我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已经快要没有了。
心脏狂跳着,几乎要顺着喉咙跳出来,那妖魂倒在自己的污血中,一口一口的还不断的往外吐着她那乌黑的血液,四肢抽搐,连着胸口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不少樱花落在她的血液上,浅白色柔粉的樱花看上去凄伤无比,似乎是在祝祷,那早已经死去的宁欣的亡魂。
成为宿主,必死无疑。
我挽回不了什么了,所以只能杀了这妖魂,让她给宁欣陪葬,让她再也不能害人。
我用剑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的朝那妖魂走了过去,随后腿脚一软,瘫跪在她的面前,弯着腰费力的喘息着。
“你……”她看着我,眼底全是惊惶不定的神色,可是却再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扫视着她的身体,只见她身上的黑紫色长裙早已经被樱花割裂成一块破布一样,里面露出来的皮肤,表面上早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口。
这是宁欣的身体……
我伸手掩面,泪水划过脸庞,透过指缝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声又一声的说着对不起,不知道除了这个以外,我还能用什么来表达我对宁欣的歉意。
是我让她即使在死后,也不能留有一副完好的身躯。
妖魂的声线被伤痛截碎成一段一段的,根本没有人能听得清楚她此时想要表达什么。
她的神色,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是恐惧,疑惑,惊异,不甘,愤怒而组成的复杂神情,谁也读不懂,谁也看不透。
我拿过一旁的银剑,却不抬眸,双手握住剑柄,剑首朝下,对准了那妖魂的胸膛。
“只差一步了……”我低喃着说道,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给自己?还是给已经死去的宁欣?亦或者,给现在已经离死不远的就躺在我面前的妖魂听?
可是杀了她,宁欣也会死……
不,宁欣早就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只是被妖魂占据了的一副单纯的肉体而已。
要不要下手?到底要不要下手……
下了手,我就杀人了,可是不下手,我又不能为宁欣报仇……
握剑的手指越来越紧,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我到底该怎么做?就算她是妖魂,可是这副身体,终究还是宁欣的啊,我没有办法,再给宁欣的身体致命的一击了。
“茗夏……”
手背有一阵温意传来,我惊惶抬眸,却看见有一双手正跟着我一齐握住我手中的剑,那人的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有温暖而安心的感觉落在此时微冷和颤抖的心脏最深处的某一个角落,然后慢慢的扩张,最终占据了整个胸腔。
“凌澈?”我有些不确定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来的,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我,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突然一颗悬着的心脏就缓缓的落定在胸腔某一处地方,原本说要坚强临危不乱,迎接劲敌的我,突然又在这一刻不禁啜泣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依赖吧……
“为什么你要跑过来啊……”我边哭边问,“好好待在结界里不行吗?”
“傻瓜……”像是有什么滚热的液体滴到我的脖颈里,我听见凌澈的声音,不比以往那般的正常,可是却比以往要轻柔许多,甚至还夹带着浅浅的笑意,“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来承受这么多吧?不是说过吗……结果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摆平的……”
我震惊的抬起眸,我松开一只手,颤抖的去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再将手伸到自己的眼前,赫然发现手指指尖上,沾染着鲜红的血液!
“凌澈你……”我的声线失去了刚才的冷静,胸腔的气息几乎凌乱的不知所以,“你的血……”
“我没事……来,我帮你,我们一起杀了它……”
要一起杀?
要一起吗……?
我不禁垂下头,几乎本能扯着身体所有的力道,喊道:“可是这是宁欣的身体啊……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茗夏!”他的声音透着坚决和严苛,“宁欣她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有剧烈的酸痛从喉咙泛出,我几乎撑不住的要大哭起来,眼泪滚滚流下,滴在自己的衣服上,还有地上。漫天的樱花从墨色的夜空下不住的落在我和凌澈的身侧,落在地上,落在血滩里,落在妖魂的身体上。
“是,宁欣早就死了,”我挣扎着颤抖的伸出手重新放在了剑把上,说出了自己一直都隐藏在深处的期盼和希望,“凌澈,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的泪从眼眶里不断的涌出来,有划破脸庞的冷意,寒凉的夜风吹过,有轻微的冷痛在脸颊上泛起,我轻轻开口,听着自己的声线都已经有些颤抖的不清楚,终于我从哭腔里,憋出了话来,“我们两个……可不可以无论生死,都在一起……”
凌澈没有立即就回答我,相反沉默了几秒,随后才微笑道,
“好啊,我 答应你,无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我们的双手一齐向下用力,锋锐的剑首刺透了妖魂的胸口,不……应该说是宁欣的胸口……
妖魂凄厉的叫了起来,凌澈抱着我迅速站了起来,连退数步,那灵剑似乎像是得到了什么感应一样,从妖魂的身体里疾速抽出,自己绕了个弯又落入了凌澈的手中。
原来我用的一直都是凌澈的剑?
有尖锐的嗓音在夜空下杂乱的响起,嘶嘶拉拉的牵扯着人的五脏六腑,难听至极,我看见妖魂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扭曲的表情恐怖至极,一双黑瞳到死都瞪着我。
只听一声怪响,那妖魂忽然爆散成一堆黑色的烟尘,被夜晚的狂风一袭,在城市的一个小小角落,终于散得无声无息……
凌澈抱着我的手忽然松开,直直的倒了下去,一声闷响,我侧眸看见他昏倒在地的模样,双眼也一黑,不由的跪了下去,倒在了他的身侧。
天空上旋落的樱花我依稀还能看见,在墨色而沉重的夜空下,那些浅白色,柔粉色的樱花,再没有了刚刚那分噬人的戾气,我能感觉到,落入我手中的樱花花瓣,是依旧温软和柔丽的。
是不是那个梦境就象征着此时?
只不过,梦境中的那一片片羽毛变成了此时此刻一朵朵的樱花……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只是这样……
那就太好了。
我的手无意识探到了凌澈的手指,他的手有些微凉,我轻轻的一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不用再表白说什么我喜欢他了。
只要能无论生死都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视线愈来愈模糊,连耳畔那些呼声都有些听不清楚,樱花还在不断下坠着,只是渐渐的,再也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