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夏赶到现世的时候,发现邪澈他们收场都收得差不多了。邪澈见她过来,不由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伤都好了吗就过来?不要命啦?!”
茗夏皱眉道:“连痕他们呢?”
“连痕他们之前都被妖魂的袭击冲散了,有些受了伤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连痕和沧墨已经去找了。”邪澈抓了抓脑袋,有些疑惑道,“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我一来木荒和雾翊带着的人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几个流寇乱窜而已,随意一剑就解决了。哎,茗夏,你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这里面啊?”
茗夏横了他一眼,“哪里来那么多阴谋?清算好人数早点回去吧。别等雪下大了,不宜出行。”
邪澈爽快点头,指点着自己带着神魄者迅速清理现场。
此时茗夏的手机正好响起,她打开手机接听,对方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便挂断了。
“邪澈,我去找连痕他们。”
茗夏回头对邪澈喊道。
“好哦,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邪澈冲她摆手,随后又埋进了自己的工作中。
雪花从茗夏的眼前的飘落,掺和着凛凛寒风,风在嘶鸣着,那声音刺耳至极,让人听了觉得悲伤而难过。茗夏微微皱眉,伸出手去接那簌簌而落的六棱雪花,可是那雪花却任由被冷风吹向了远方,没有在她的手里多停留一步。
她冷下眼,转身瞬闪而去。
现世下起了下雪,雪花纷飞而落,将这个世界变得冰雪晶莹透明。西寂在冬日的寒风中行走着,一步又一步,他的腿受了伤,行走有些艰难,只能撑着剑慢慢得走着。他对现世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这条自己行走的街道十分安静异常,两旁的店面都紧紧的关着,脚下的铁灰色的水泥地已经铺了一层白雪,那雪干净剔透,像是水晶雕琢出来的霜花一样。
他联系不上任何人,通讯器莫名其妙的坏了,而刚刚与妖魂大战之后,体力和灵力都损耗了许多,腿上的伤虽说不重,但也不轻,还在流着血,一滴一滴的,在自己身后淅淅沥沥落下一条暗红而令人心悸的血迹。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横出一道锋利的剑光迎面便朝着西寂的胸口狠狠袭来,西寂因着腿伤没能完美的避过,待瞬转到街道的一侧时,从肩头至腹部,已赫然多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瞬间有殷红的鲜血汩汩的流下来,浸湿了西寂修长的手指,在满天的雪景下,带着冷艳而残酷的色调。
“是谁?!”西寂按着伤口,体力不支单跪在地,他撑着自己维余下的仅有力气和清醒大声质问着,可是安静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六棱的雪花安静的下落着,一朵又一朵,晶莹剔透犹如艺术品,雕刻精致美丽,可却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鲜活活泼之感。
远远的有一人走近他,一身黑色服制,衬衣、长裤、鞋子……来人手中持着一柄薄长锋利的剑,鲜红色的双瞳眸光淡漠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死神俯瞰人世,无任何的感情,也无任何的怜悯。
西寂震惊,“是你……”
女孩苍白的脸上浮出一道浅默而淡柔的笑意,“是我。”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还在落,凛凛的寒风还在街道上吹着,刮着西寂的脸庞,生疼生疼的。
血落在雪地里,是冷艳而心悸的色调。茗夏收敛起唇边的笑,眼神露出锋利的寒光,“西寂,别怪我。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不这么做,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方法逼柒寻舞发疯!”
她的语气决绝,在冬雪之下更让人觉得毫无转圜的余地。
“逼寻舞发疯……”西寂惶恐瞪大了双眼看着茗夏,“你为什么要……寻舞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茗夏忽然冷笑了起来,她的笑刺耳而尖锐,落在西寂的耳朵里十分的可怖,片刻后她停止了笑,只看着西寂,漠冷道,“那你得问她啊。有很多事情,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不是吗?”她的眼底有森冷的笑意,“哦,不对,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是听不见她亲口对你说的话了。不过那也好,免得你会看见柒寻舞另外一副嘴脸,那样的嘴脸,是你一定不想看见的。”
“你……”西寂因失血而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不已的,他哆嗦着双唇,“凌澈皇殿下知道你来这里吗?”
茗夏的笑意明亮,“他知道,二皇子殿下当然知道。”
“二皇子殿下……”西寂受不住跪,索性靠着街道旁的墙坐下,按着伤口,“凌澈皇殿下已经不是二皇子殿下了。”
茗夏嗤笑一声,她笑意深深,虽冷,可是却在冬雪之下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无奈:“凌澈皇殿下也好,二皇子殿下也好。反正都是同一个人,都是夜凌澈。我是在自欺欺人,我以为叫着旧称,那个人也会是以前的人。可是西寂,你不也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吗?柒寻舞的所作所为,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话到最后已经是厉声的质问了,其实茗夏都没有奢望会从西寂这里听到有关柒寻舞所做的那些肮脏事情,只是刚刚卿仪才死在自己的怀里,法师族的领地在下雨,现世在下雪,雨雪都是那么的冷,那么的凉,混杂着此刻西寂身上的鲜血,都是那种会牵扯出人心中悸痛的颜色和感觉。
“你如果杀了我……”西寂艰难道,“茗夏,你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是啊,茗夏当然知道,自她成为魔使以后,杀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杀得也都是罪有应得的妖魂。杀人这种事情,放在以前她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可是如今做得那么得心应手,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改变。
可是西寂是第一个她所杀的无辜的人,她恨柒寻舞和白祭将镜沫离、凉瑾、卿仪变成和自己之间战斗的牺牲品,可是马上自己也要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不由轻轻的发颤,连着目光,都暗淡了下去。
“不,”不过只是黯淡了几秒,茗夏的神色又恢复了如同死神那样的坚冷和漠然,或许是对着西寂这样活不了太久的人,她将自己所有的恨意都倾诉在了此时的纷飞落雪之下,“她们也杀了很多的人……镜沫离、凉瑾还有刚刚死去的卿仪!都是她们杀的!我不过只是杀一个你而已,就可以赔进去一个柒寻舞,我觉得这笔买卖简直划算的很。”茗夏的瞳孔闪烁着冷冽的寒意,“西寂,要回头的话我早就回不去了。杀了你不过手上又多条人命而已……当初凉瑾自尽而死,我想如果不是我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她也不会当晚就自尽而死的吧?无所谓了西寂,真的无所谓了。要怪,就只能怪柒寻舞做错了那么多事,失去你也是她的报应,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可是……”西寂看见自己说出的声音化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消失在这满天的白色雪花下,他的眼瞳静寂的近乎落寞,“可是,如果不回头,这样子你会失去自我的不是吗?”
安茗夏更加的不屑一顾,她的冷笑渐渐的越来越深,冷艳而锋利,她扬起什么的剑,剑锋直指着西寂的身躯,“自我?这样的东西我早已经没有了。西寂,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变成神巫女,再从神巫女变成叛逃的神魄者,最后从神魄者变成游走在正义和邪恶之间的魔使,你说自我?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的体内还存在这样的东西吗?”
她话音一落,那剑锋便直直捅进了西寂的胸口。
西寂的眼眸一震,只看着面前的女孩,穿着黑色的衬衣和修身的裤子,清瘦的身子笔直而纤长,面孔苍白冰冷,漆黑的眼瞳里什么感情都不存在,像一个黑洞,能把周围所有的气氛和感情都吸进去,然后弄碎了,化成灰丢进那里面最深的一个角落里。她依旧束着马尾,可是再也没有了当年那阳光而善良的气息。反而整个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冷漠血腥的味道,这些味道像一柄柄锋利而泛着阴冷寒光的剑刃,插进人的胸口里,殷殷的鲜血会瞬着刀刃流下来,一滴一滴血珠子会掉落进人的胸腔里,那种感觉,冰冷刺骨到了极致。
“西寂,”茗夏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像是有什么已经漫延在了她的眼瞳深处,阴沉的天空下,雪花渐落而下,苍白的了无生息,她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那锋利的寒刃上渗着暗红的鲜血,映衬出少女微微有些惨白的脸色,“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求你,”西寂的声音单调而乏力,“我求你不要伤害寻舞……”
茗夏的神色清漠,笑容薄薄的,像穿不透雾气的阳光,“她的手已经不干净了,我杀了她,是给她早点去赎罪的机会。”
西寂的眼瞳漠然,他看着茗夏,“我一条命足够了不是吗?”
“不够!”茗夏咬牙切齿,她的声音在风雪里贯穿,如锋利的刀刃一般,捅得茗夏体无完肤,她觉得身边的冷风扑在身上好冷好冷,犹如凌迟一样,有滚烫的泪从她的眼底流下,在寒风里颤颤发抖。
茗夏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一点都不够!”
西寂的唇角含着一缕将死之人看透一切的浅然笑意,“茗夏,别逼自己。我知道寻舞跟你以前是很好的朋友,纯薰死后你们才变成这样的。可是茗夏,如果你真的要亲手送走寻舞,你真的能承受得住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的这种痛苦吗?”
“为什么不能?”茗夏冷笑,“她早已经没有当我是朋友了!我跟上倾的照片不就是她贴的吗?!凉瑾敢诬陷我,不就是受了她的指使吗?西寂,为什么……为什么她做错了那么多事……你还可以包容她,原谅她?你难道不觉得她很恐怖,她很蛇蝎心肠、心狠手辣吗?!”
“因为我爱她。”西寂笑了起来,少年清澈的笑容在雪中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茗夏的双眸依旧漠然,她的手指和眼瞳甚至连颤抖没有颤动一下。可是她在那一刻几乎犹豫了,真的要杀他吗?真的除了这条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事实告诉她,没有。
思绪的千四百转以后,告诉她,没有。
西寂,是必须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