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生交易
一
两个月过后，萍姐的儿子从疗养院回来。她没有时间带华生出门打牌，他开始跟着贵姐熟悉业务。他发现公司根本就没有钱，贵姐表面光鲜的生活，其实来源于借贷或融资。表面上贵姐有四十多家店，其实每家店都有独立经营的人，他们只不过挂着贵姐的牌。贵姐能够独立操控的店家只有两家，一家是吴颖在管理，一家兰芝在管理，当然还有一些业务，这些贵姐自己打理，支撑这两家店的人是原松。华生渐渐明白，贵姐并不是别人口中的千万富翁，她的现金冲其量不过百把万，固定资产不超过三百万，很多货都还没有给厂家钱，换句话说，只要有一个环节的资金流转出现问题，那么贵姐就会破产。
华生熟悉这一切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上当。他对贵姐说：“公司原来并没有外面想的那样光鲜。”
“华生，你以为做生意能赚多少钱吗？告诉你，我们都是打肿脸充胖子。我带你去一些地方，那些人都是在做小生意，往往这些做小生意的人，身边还有些钱财。他们靠几十年来的积累。”
“是吗？人们不是常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骆驼在沙漠，沙漠底下有人类埋藏的巨大宝藏，那是被毁灭的文化，它却能自由行走。马却只能走在沙漠之外的地方。”
贵姐带着华生去了这座城池的旧城区，巷子很窄，有些地方只能过一辆面包车，两边都是两到三层的楼房。地面是水泥地，偶尔还有些地方铺着青石板，即使是水泥路面，也划成青石板大小不一的间隔，古朴的气息扑鼻而来。这些铺面一般经营干货、海鲜、服装和药材。
“华生，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民以食为天，以居为安。生老病死逃不过世间轮回。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所贩所卖都关系到民生，衣穿食住行全部融入其中，表面看市场不规范，其实却环环相扣。”
贵姐笑：“华生，有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只有22岁，你的洞察力太强，仿佛一切都那么明明白白。”
“贵姐，要知道，我考了三次高考都没有上，三年时间我只把一部《史记》看完。”
“我97年大学毕业，那一年刚好香港回归。十二年，我赚取了生活的资本，非常艰辛，到最后我没有安居乐业。安居乐业，意味着还要有一个家，我永远失去了回家的路。”
“你可以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子。”
“不可能。”
“为什么？”
“我已经结过婚，我是结婚后才去上的大学，因为我穷。没有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现在可能与你差不多大！”
“那你可以回到他们身边去。”
“回不去，男人的老婆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代他的妻子给他们生下一个孩子。我有了读大学的学费，即使那时候读大学还不要什么钱，我却穷得连路费都没有。我完成学业，却永远失去见他一面的权利。”
“贵姐，想不到你的人生那么悲惨。”
“悲惨吗？我带你去见见更悲惨的人。”
华生又跟着贵姐去了另一处地方，这里处于城区结合部，路口有一家茶楼，里面坐着几个小姐，并不漂亮，她们穿着黑色的丝袜，皮短裙，一件薄薄的棉袄站在大门口瞧首以待。贵姐淡淡地说：“12年前，我毕业可以回到家乡当一名普通的老师，结果我没有回去。在城市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况且有那么一份工作也无法安居乐业。”
华生沉默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贵姐只是想一个人来了解她的过去，一个女人到四十岁，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那么一定是不会嫁人了。既然断了这个念头，还有什么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呢？
“我就像这些小姐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城市里出卖自己的肉身。”
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这一切与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不咸不淡地说着别人的事情，却像一把尖刀在华生心里刻下一道道伤口。他们继续走，走到小径的尽头，对面是一家面食馆，一对四五十岁的老夫妻带着一对小夫妻。年轻的夫妻，男的很瘦，女的刚生养有些肥，面色红润。老夫妻，男的长相普通，女的长得很漂亮。贵姐说：“你看不出来，那个婆婆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演员，现在沦落成卖米粉的，状似幸福的模样。”
“那个婆婆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
“爱情。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命运，所以沦落。”
“我在二十四岁的时候遇见一个我喜欢的男人，我们同居两年，结果我卖身赚来的钱全部被这个男人吸食完。”
华生的心再次受到猛烈的撞击。他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能够承受多大的压力，当他再次面对贵姐平静的脸时，一股陌生的情感渐渐涌上他的心头。
“男人最后没有离开我，是我离开他。一个软骨的男人如果不自己站起来，那么永远会躺在女人怀里，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华生听了贵姐的话，他再一次拧痛自己的心。
“离开这个男人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下来，找一份工作，从此安乐地生活。命运把我推向另一个方向，在选择的时候，我选择了从商而没有选择从政。我无法忍受政治的黑暗，所以现在我仍然不够自由。原来要想提纯干净，仅仅靠钱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