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鸟人先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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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诗是一种在人间的取暖方式

冬天了,想要有的一种东西,叫做:温暖。

人们必须在冬天里学会取暖:身体的暖,心灵的暖。

身体的暖取自阳光与火,取自衣服和棉被,取自酒精和拥抱,心灵的暖取自爱,取自人情和希望,当然,也可以取自——诗。

诗是一种在人间的取暖方式,是心灵的阳光与火,衣服和棉被,酒精和拥抱。

诗,这里不仅仅是指诗歌,而是指带有人性关怀和生命观照的一切,具有情感、情怀和情思的一切,包括各种艺术:文学、绘画、音乐……

遥想那蛮荒的世界,漫漫寒夜,先民们点燃篝火围坐在一起,有人讲起了故事,有人唱起了歌,最后大家跳起了舞,然后相拥而眠。篝火与诗共同实现了它们应有的一个功能:用以取暖,——身体的暖和心灵的暖。

就我们普遍的经验和意识,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家。家即温暖。这是一个让我们得以避风避雨避霜雪,有热茶热汤,有热水泡澡,有一个热被窝可以暖身子的地方。而诗,让我们得以拥有的,也正是这样一个温暖栖所——心灵的家。

对一个孩子来说,最温暖的自然是母亲的怀抱;再往前,对胎儿来说,最温暖的莫过于母亲的子宫世界。诗让我们的心灵回到人之初,回到赤子状态,回到我们的根部,回到我们的来处,——温暖就在那里。

某种意义上,我们生存其中的这个世界于我们始终是荒寒冷酷的,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和远古时代的先民所面对的,本质上其实是同样荒寒冷酷的生存环境,甚至,就精神上,心灵上而言,也许处于现代世界的我们更是置身于荒寒冷酷之中,在信仰已失落、众神已死亡、爱情已贬值、自然也已离我们远去的今天,我们的孤独无依让这世界显得更为荒寒冷酷。

敏感的人们最易感受到现代世界的这种荒寒冷酷。尼采,卡夫卡,萨特,加缪,波德莱尔,艾略特……他们在这荒寒冷酷中颤抖,于是奋笔写作,尽力言说,——这是他们的取暖方式,他们必须以这种方式召唤温暖,获取温暖,并送出温暖,——回家,或重建一个家。

在画家当中,梵高的取暖方式也许是一个激烈的例子,他的一生,就是用整个生命全力取暖的过程,在鸦群纷飞的荒寒冷酷中他需要那金灿灿的阳光般的温暖,——他也确实为无数的心灵带去了这样的一种温暖。高更何尝不是?在月亮与六便士之间的荒寒冷酷中呼唤塔希提的温暖。那个画骷髅头的蒙克何尝不是?在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死亡阴影所形成的荒寒冷酷中,他必须,他不得不以呐喊的方式取暖……

屈原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取暖,杜甫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中取暖,崔健在“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的嘶吼中取暖,周云蓬在“沉默的呼吸”中弹着吉他取暖……他们点燃了篝火,试图温暖自己,也温暖能够呆在这篝火旁的人们。

诗,是我们在这个荒寒冷酷的世界里,用以证明我们尚在人间、心还在跳、血还在流的一种取暖方式,渴望着自暖,也渴望着暖他。

唯有暖的存在,才有生命的存在。

无论我们对于诗,或艺术——文学、绘画、音乐等等——有多少要求和期待,我总是希望:至少,在最根本的要求和期待中,它必须拥有取暖的功能。

除非具有生命的温暖,否则没有诗,没有所谓艺术。

愿你有你的取暖方式,愿我们得以相互取暖,共渡人世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