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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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裸体艺术(2)

“是啊,”格拉笛一口把一大杯白兰地喝干了,“今天下午正巧我和珍妮特一起打牌。我问明天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实际上,她当时说的是:‘没办法,我不得不等那讨厌的累欧耐在一起。’”“她是这样说的吗?”

“当然。”“还有什么?”“够了,剩下的我不想再说了。”

“请继续说吧。”

“噢,累欧耐,别这样对我大叫大嚷。要想让我告诉你,你得听,不讲好像不够朋友。我们已是真正的朋友了,对吧?”“快说吧!”

“嘿,老天,你得让我想想,不过她确实是这样对我说的。”格拉笛模仿着我那极为熟悉的珍妮特的女中音说:“累欧耐这个人真是乏味,总是去约赛·格瑞餐厅吃饭,总是在那里,绘画和瓷皿是他的老话题。在回去的出租车里,抓住我的手,紧紧挤靠着我,一身劣质烟草味。到了我家,我总会告诉他待在车里不用下来了。他却像没听见一样,斜着眼看我开门,幸运的是,我每次都能成功地把他挡在门外,否则……”那可真是个可怕的晚上,听到这些,我已完全垮掉了,沉沉地回来,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我还没能摆脱绝望的心情。

我躺在床上,又是疲惫,又是沮丧,拼合着昨天在格拉笛家所谈内容的每一个细节,她丑陋扁平的脸,鳗鱼般的嘴,说的每句话……和珍妮特对我的评价,那是令人难以忘记的。珍妮特真是那样说的!

一股对珍妮特的憎恶突然升腾,像热流般传遍全身。我突然颤抖起来,就像发烧一样,竭力想把这股冲动压下,对,我要报复。报复一切敢于诋毁我的人。

你可能说我太敏感了。不,真的。当时我被这件事逼得有了杀人的冲动,要不是在胳膊上掐的一条条深痕给了点痛苦,我真会那样做的。

不过,把那个女人杀了太便宜了她,也不是我做事的风格,得找个更好的方法。

我这个人没什么条理也没有干过什么正经的职业。但是,怨恨与暴怒能使一个男人思维惊人的敏锐。马上,就有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让我感到了真正的兴奋。我仔细考虑了它的每一个细节,把几处难以实施的地方改掉了。这时,我只感到血脉贲张,激动地在床上跳上跳下,捏得手指嘎嘎作响。找到电话簿,把那个电话查到以后,马上拨号。

“喂,请找约伊顿先生接一下电话,约翰·约伊顿。”“我就是。”

唉,让这个男人想起我真是很难,我从来没见过他。当然他可能会认识我,每一个在社会上有钱有地位的人,都会被他这种人追逐。

“我一小时后有空,我们见一面再说吧。”把一个地址告诉了他,我就挂了电话。

我兴奋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刚才还处于绝望之中,简直想自杀,现在则亢奋极了。

约翰·约伊顿在约好的时间来到了读书室,他个不高,衣着讲究,穿件黑色天鹅绒夹克。“这么快就见到你我很高兴。”

“荣幸之至。”这人的嘴唇给人一种又湿又粘的感觉,苍白之中泛点微红。几句简单的客套话之后,我马上就把正题说了出来:“约伊顿先生,有个不情之请要劳您大驾。完全是个人私事。”“噢?”他的头高仰着,公鸡似的一点一点。

“是这样,本城有个小姐,想请您为她画张画。她的画像我也非常想拥有,不过请您暂不必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她。”“你的意思是……”

“是否有这个可能,”我说,“一位非常仰慕这位小姐的男士,产生了送她一幅画的冲动,而且找个合适的机会突然送给她?”

“当然,当然,简直太浪漫了。”“这位小姐叫珍妮特·德·倍拉佳。”

“珍妮特·德·倍拉佳?让我想想,她我好像还真没见过。”

“真是遗憾,不过,你会在酒会等场合见到她的,我是这样想的:你找到她,告诉她这就是你几年以来一直在寻找的那个模特。她正合适,脸型、身材、眼睛都再合适没有了。你愿意免费给她画张像。她会同意的,我敢肯定。等画好后,请送来,当然我会买下来的。”约伊顿的脸上出现了一缕笑意。

“怎么了?”我问,“是不是觉得太浪漫?”

“我想……我想……”他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双倍画酬。”

那个男人把嘴唇舔了一下:“噢,累欧耐先生,这不是件寻常的事情!当然,只有毫无心肝的男人才能把这样浪漫的安排拒绝掉呀!”

“我要的是张全身像,要大梅瑟的那张两倍。”“60×36的?”

“要站立着的,在我看来,她最美的姿势就是那样。”

“我可以理解,我很荣幸为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画像。”

“谢谢,别忘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把那个混蛋送走了以后,我迫使自己能安静地坐下来连做了二十五个深呼吸,否则真会跳起来,像白痴一样快乐地大喊几声。计划就这样开始实施了!已经完成了最困难的部分。现在只有耐心等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可能几个月才能画好,我得有耐心。消磨这段时光的最好方法就是出国了。我去了意大利。

四个月后我回来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我很欣慰。珍妮特·德·倍拉佳的画像已完成,约伊顿打电话来说想抢购这幅画像的人有好几个,不过已告诉他们这是非卖品。

我马上把画送进了工作室,强捺兴奋,仔细地看了一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珍妮特,亭亭玉立,靠在一个用作背景的沙发上,手则在椅背上随意搭放着。

这幅画确实不错,把女人最迷人的那副表情抓住了,头略前倾,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然,狡猾的画家已把脸上的缺憾掩饰了,脸上的一点皱纹、过胖的下巴都巧妙地做了处理。

我弯下腰来,把画的衣服部分仔细检查了一下。好极了,色彩上得又厚又重,颜料层能看得出来要厚出其他部分一些。一刻也不想再等,脱掉上衣,就开始干起来。

收藏名画本来就是我的专业,我也自然是个清理修复画像的专家。

清理这活除了需要耐心外实在很简单。

我把松节油和酒精混合均匀后,用毛刷沾了些轻轻地刷在了画像的晚礼服上。这幅画应该是一层干透之后才画另一层,否则,颜料混合在一起,要费的功夫可就大了。

刷上松节油的那一块正处于人的胃部,我又刷了几次,又加了点酒精,终于颜料开始融化了。

我把近一个小时都用来忙这点事情,轻轻地越融越深入到油画的内部。突然,一星点粉红跳了出来,继续干下去,礼服的黑色抹去,显现出了粉红色块。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很顺利,我已知道根本用不着把颜色破坏了而把该死的晚礼服脱去。当然,足够的耐心和细致是一定要有的,适当配制好稀释剂,毛刷子更软一些,工作进展得快也是自然的。

我先是从她身体靠中间的位置开始的。慢慢显露出了礼服下的粉红色,那是一件有弹性的女子束腰,用来使身材更具流线型,能够让人觉得更苗条。再往下走,发现了吊袜带,也是粉红色的。在她那有肉感的肩膀上吊着。再向下四五英寸,就是长筒袜的上端了。

除去整个礼服的下部后,我马上把精力放到了画像的上半部分,从她身体的中部向上移,这部分是露腰上衣,出现了一块雪白的皮肉。再向上是胸部,一种更深的黑色露了出来,像似还有镶皱褶的带子,那是内衣。

初步工作已大功告成。我后退一步仔细端详。这幅画真是令人吃惊。珍妮特身着内衣站在那里,像是刚洗完澡。

下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了!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把请柬准备好了,写了一夜信封。总共邀请二十二个人。我给每个人准备的内容是一样的:“二十一号星期五晚八时,请赏光到敝舍一聚,荣幸之至。”

我还另外给珍妮特精心准备了一封信。在信中,我说我渴望能再见到她……我出国了……我终于又能见到她了……

总之,这个请客名单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包括了本城所有最有名的男人,最迷人最有影响力的女人。

我有意要使这看起来就是场普通的晚会,当笔尖刷刷地在信纸上划过,我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人见到请柬时会激动地大叫:“累欧耐要搞一个晚会,请你了吗?”“噢,太好了,他在晚会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这个男人真可爱。”

他们真的会这样说?突然我觉得可能会是这样的:“亲爱的,我也相信他不是个坏人,不过有点令人讨厌,你没听过他是怎样被珍妮特评价的吗?”很快,我发出了邀请。

我的大会客厅在二十一号晚八点时挤满了人。他们四处站着,欣赏墙上挂的我收集的名画,喝着马提尼酒,大声谈论着。女人们身上散发着芳香,兴奋得满面红光的男人们到处都是。珍妮特穿的还是那件黑色晚礼服,我发现她正在人群中。在我脑海里,见到的还是那个仅穿内衣的女人,内衣是黑色的并且镶有花边,粉红有弹性的腰,粉红的吊袜带。

我在谈话的人群中不停地来回奔走,彬彬有礼地和他们聊上几句,有时还会接上话题,使气氛活跃起来。晚会开始,大家都走向餐厅。

“噢,老天,”他们都惊呼起来,“怎么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蜡烛,蜡烛!”“累欧耐,真浪漫!”

六只细长的蜡烛以两英尺为间隔插在餐桌上,柔弱的烛光只把附近的桌面勉强照亮了,房间的其他地方则一片黑暗,我希望的正是这样。

经过一番摸索后,客人们都找到了位置。晚会开始。

他们好像都很喜欢这烛光下的气氛,尽管因为太暗,他们不得不大声地谈话。我听到珍妮特·德·倍拉佳的谈话:“我很讨厌上星期在俱乐部的晚宴,到处是法国人,到处是法国人……”我一直在注意那些蜡烛,实在太细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完,突然,我有些紧张——从没有过的紧张——但又有一阵快感,珍妮特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看到她在烛光下有阴影的脸,全身就充满了一阵阵冲动,血液流得越来越快了。

时机到了,我吸了一口气,大声说:“看来来点灯光是必需的。玛丽,请开灯。”

房间里一片安静,可以听到女仆走到门边,之后门被关上了。立刻,到处都是刺目的灯光。我趁机溜出了餐厅。

在门外,我有意放慢些脚步。餐厅里顿时喧闹了起来,一个女人在尖号,一个男子大喊大叫起来,暴跳如雷。很快,吵闹声变得更大,每个人像在同时喊着什么。这时,缪梅太太的声音响起来了,盖过了其他一切:“快,快,向她脸上喷些冷水。”

在街上,司机扶我钻进了轿车,我们出了伦敦,直奔距这里九十五英里外的另一处别墅。

如今,每当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也许这是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后遗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