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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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自杀的遗书

我们两个人单独待在火车车厢里。对面的那个人很壮,黑色的头发。初秋的天气并不热,而且因为火车没有暖气,所以显得有些寒冷,但那个人还是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说:“先生,你也脱掉外套,然后在座位上躺下来。”

他的头用外套裹住,然后躺了下来,喃喃自语地说:“三分钟内,会有车祸发生,火车头和车厢会脱轨,这节车厢会滑落。”

我想他一定是疯了。他一定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因为他说:“不,先生,我不是疯子,我不过是碰巧能看见未来。你相信我吧。”

他声音平稳,态度严肃,我便脱掉外衣用它来包好头,平躺在座位上。

“你猜多久……”

他粗鲁地打断我的话:“闭嘴,别打开西装。”

车祸便发生了。

我听到碰撞声,接着人便掉到地板上,玻璃因车厢的翻滚而碎裂,还有许多尖叫声,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人躺在田野里,四周全是火车的残骸,远处火车头正在熊熊燃烧。那位警告过我的人正灌我酒。

我吞了一口,差点把我呛着,他微笑着说:“我总是带上能使体力恢复的白兰地。你觉得怎么样?”

“头昏。”他把想要坐起来的我按了下去。

“躺一会儿,”他劝告我说,“平躺是最好的恢复方法。因为我看到未来因此能够避免伤害。”

我大声问道:“你怎么能看到未来?”

“现在别问这个问题。”他回答说,“你躺在这儿,我要去救别人了。”他走开了,我看到他去别的车厢救人。我全身无力,担架很久之后才过来抬走我,抬离车祸现场,那位黑头发的朋友对我说:“你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嘿,”我说,“我欠你一份情,你叫什么?”

他给我一张名片。

“你把一切都忘了吧。”他对我说。

但是,我对此印象深刻。

我很快痊愈了。我在医院只待了一天就回家了,我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我很想再见到那个人,名片上写着:白朗宁,没有住址,只有俱乐部的名字。我刚好知道那个俱乐部,律师朋友曾两次请我到那儿吃饭。那个俱乐部的人都有点儿古怪,他们的职业大多与法律有关。那个俱乐部的人让人觉得:年纪大,脾气大,性格乖戾。他们之间很少谈话,那个俱乐部非常安静。

我决定写信给白朗宁。他三个星期后给我回信,回信正式而冷淡。

“亲爱的先生,”信中写道,“来信收到。我不指望别人因此而感谢我,一般我是不屑有这类事情的。有些人认为,预知未来是件好事,但对于我来说是痛苦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但我想要追根究底,所以我又给白朗宁先生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他的回信一个月之后我才收到。

“亲爱的先生,”他写道,“我知道你不会就此罢休,这是我自找的。我不喜欢写信,所以你可以来俱乐部找我吃饭,下面的日子任你选择……”他列出了五个时间。

我在两个星期后来到俱乐部的一个角落,和他共进午餐。

“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谈。”他说。

饭后,他请我抽一支上等雪茄,但我急于追问。最后,我打破沉默。

“我想你具有预知力吧。”

“那是一种痛苦。”他闷闷地说。

“痛苦!”我大叫道,“它很有好处……”

他打断我的话,说:“那是病。”

我小时候读过一篇文章,题目叫《一个有疾病的人》,讲的是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人,那是一个悲剧。

“你难道认为预言家很开心?”他继续说,“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他们预言的都是不幸和灾难,他们对未来很清楚,对他们来讲,未来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

“别打岔,”他说,“我知道未来要发生的事,你不知道,人类总是害怕未来的事情,如果他们确知会有什么事发生,就会很惊慌。”

我没有说话,我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

“我并不想说服你,”他说,“不知道未来,对你来说会比较好。”

我对此表示异议:“预知力很好,你可以乘机发财。”

他用冷眼看我。

“我已经那么做了,”他说,“但是,财富无法带来宁静、希望或信心。有那么几分钟,我忘记了将会发生什么事,变成一个正常人的时候我很幸福,但那种时刻太短暂了。偶尔,我也忘记对自己的能力保持沉默,会警告其他人该怎么做,就像上次在火车上一样。”

“所以说你可以改变未来,”我说,“如果你能警告我,那么当然也能警告别人。”

“我确实可以,”他同意说,“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早知道你我会在那次车祸中生还的,若你会死,我便不说。我不能改变天意。”

“这么说,你的警告是没有意义的?”我说。

他微微一笑,说:“我偶尔也是一个正常人。”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可能会厌倦我的问题,不过,我是一位凡人,希望能多问一点。首先,你最多能预知多久的事?”

“我不想说。”

“可是,是不是很远呢?”

“短于我的生命。”

“那么说,你知道自己的寿命?”

“是的。”

“多久?”

“比你长寿很多年。可是,我不想说出具体时间和会发生的事。先生,我已经说够了。”

可我还是问道:“那些阿波罗神父,也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吧?”

“是的。”他赞同地说。

“希伯来预言家呢?”

“当然。”

“但你并没有充分发挥自己的预知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要问的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显然,他已经承认自己能用这个能力获得财富了。我犹豫了一下,继续问:“你刚才说,你不警告任何人,包括你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他回答说,“现在没有。当你对别人接下来的行为了如指掌,明白是什么动机迫使他们行动的,你便会蔑视他们。我不再尊重那种人,当然不认为他们是朋友,我一般找陌生人做朋友,那些公正的人。当我找到的时候,我就必须断绝那种友谊,因为我的天赋使我知道,几年内朋友会发生什么事,新朋友会变得很讨厌。你,先生,是我新认识的一个人,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是因为你的坚持。还有,你的心理相当平衡,虽然不是绝对的公正无私。你对未来感到有忧虑。你是应该为未来感到忧虑。”他突然停下来。

我发现自己很不愿问这个问题,我还在犹豫,他就说:“我不该向你提及未来。

“啊,你已经提到了,那就继续说吧。”我说。

他摇摇头说他不忍心。

“你不说,让我担心,也算不上仁慈。”我说。

他看向壁炉上的钟。

“你说我还能活多久。”我坚持说。

“我是可以告诉你的,但我不想。”他回答道。

从那以后的七个星期,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我不怀疑白朗宁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已经受够了。把这篇文章写完后我就轻松了,因为我是以写作为生的人。不过,这篇东西是我今生最后一篇文章,我复印了两份,分别寄给了律师和白朗宁。

这篇文章可以被看做是我的最后一篇小说,或者一份报告,或者如验尸官所说,这是一份自杀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