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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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死亡花朵

珍妮是我的堂妹,开学第一天的放学路上,珍妮把她梦见花的事告诉了我。经过花店时,她用低沉的口气说:“我们的亲戚又要死了。”

“为什么?”

“昨晚我又梦见花了,这预示着我们的亲戚即将去世。”

“巧合而已吧!”我说。

“一直都是这样,非常灵验。”

第二天,旧金山来电报,说祖母去世。我父亲在六个月后因心脏病去世,珍妮告诉我,她在前一天晚上梦见了花。

因为父亲的早逝,我不得不在轮船上工作。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愿意,也无法继承父亲的油漆批发生意。我喜欢的是收音机,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会去学机电。我把父亲的生意全部卖掉,因为对无线电有所了解,获得了一张报务员的执照,到轮船上当报务员。薪水和母亲分着用,并积攒上大学的学费。

在家休息的时候,因为珍妮离我家近,所以我们经常见面。工作后的那段时间,查理叔叔、莱利姑妈和朱利堂嫂相继去世,我恰巧都在家休息。珍妮总是会告诉我她梦见了花,之后总是会有亲戚去世。祖父和堂弟去世时,珍妮写信到上海给我,每次接到噩耗前,她都梦见了花。

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因为我们像亲兄妹一样,我们都是家里的独子。她不愿把梦见花这事告诉别人或其他亲戚,害怕引起他们的焦虑,尤其是碰巧有人生病。这件事我只向一位牧师提起过。我们在去巴拿马的船上聊天时,我问他:

“珍妮的梦有意义吗?”

他年老体健,胡子是褐色的。他怀疑地摇摇头。

“我不认为这梦有意义,不过,我们不能忘记,那些梦的起源也许很邪恶。魔鬼是无处不在的,只要我们不相信梦,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

我把牧师的话告诉珍妮,她说:“做那样的梦会令我心烦,并且会等着看下一个会是谁。我总是在无意中被影响。”

“这样久了就会迷信的。”

“可是,它那么灵,让我不得不相信。我觉得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害处。”

“我也觉得没什么害处。”我说。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到不安,我希望她以后别再做那种梦了。

一年后珍妮和鲍比结婚了,他们乘船去度蜜月。他们是在公司查账时认识的,珍妮当天就邀请鲍比一起去吃晚饭,一年后两人结婚。他们决定乘船度蜜月,这是因为珍妮想和我在一起,我当时在船上当报务主任,专门跑百慕大等航线。

起航时,船上大约有一百五十个乘客。珍妮和鲍比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样形影不离,他们喜欢和船上的旅客一起玩。鲍比喜欢耍杂技,在第一天晚上的业余人员表演中,就得了头等奖,而珍妮是桥牌比赛的季军。

他们在船上玩得很开心,很受旅客的欢迎。航程过半时,上来了一群从委内瑞拉油田回纽约的石油工人。他们很有钱,每天晚上都打扑克玩。因为鲍比喜欢扑克牌,因此和他们玩得很好。

珍妮在午夜前经常在鸡尾酒厅打牌。但是在吸烟室玩扑克牌则不然,有时候玩到凌晨。有一次,鲍比凌晨两点才回到船舱,他说他打得很好所以不想离开,珍妮笑着对他说,下次他再这么晚回来,她就不让他回房间。

第二天晚上,鲍比凌晨两点三十分了还没回来,珍妮下了床,锁上房门,然后躺下看小说,想象狼狈的鲍比。

然而,鲍比久久不归,珍妮的床头灯没有关上,就抱着小说睡着了。早晨七点时,她醒了过来。她马上想到鲍比,她奇怪他怎么没有叫醒她,虽然她睡得很沉,但在门上敲一两下,总会吵醒她的。她断定,鲍比发现门锁着,不想打扰已经睡下的她,可能到某个油田工人那里睡沙发去了。

突然,她惊慌起来。夜里她梦见窗边的花瓶上插了花。她立即起床,穿上衣服,她盼望鲍比随时会进来,梳洗、刮胡子、准备吃早饭。耳边响起了吃饭的钟声,他依然没回来。珍妮冲上甲板,希望能在某个石油工人的房间里找到他。她看见那群石油工人站在甲板的栏杆边闲聊,便去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鲍比。他们都不知道,鲍比也没有在他们的房里过夜。

珍妮又问其他旅客,有谁在上午时见过他,她慌慌张张地到报务室找我。

“鲍比完了。”她呻吟道。

我劝她镇静,她把昨晚梦见花的事告诉我,鲍比也失踪了。

“他可能是为了报复你所以躲着你呢。”我说。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在船上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喜欢互相捉弄对方。有一次,鲍比往珍妮的床上撒沙子,她则在他洗澡的时候关掉水,他们两人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吃亏。

“今天下午他就会露面了,”我说,“船上要求十点钟学习怎样用救生艇,以及发生火灾时如何逃生。”

然而,到了那时候鲍比还是没出现。珍妮又跑进报务室,差不多要歇斯底里了。

“他一定掉海了。”她哭着说。

“这不可能,天气这么晴朗,”我对她说,“他一定是在哪儿躲起来了。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我让她留在报务室,然后去船长办公室,心中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船长认为,如果鲍比是开玩笑的话,不会这么快停下来。船长通过喇叭呼唤鲍比,但没有反应。船长命令大副搜索全船,同时把一位石油工人叫进办公室,那工人说他们一直打牌打到凌晨四点,但是鲍比三点半就走了。

“他没回房,”船长说,“他失踪了。”

那位石油工人很瘦削,皮肤黑黑的,他想了一会,问:“昨晚他太太是不是把他锁在外面了?”

我回答说:“是的。”

“那么,事情可能是这样的。他告诉我们,他太太曾威胁说,他若玩得太晚就不让他回房。但是,他知道该怎么办。他打算从船栏杆翻下去,一脚先滑进浴室的窗孔,他说他曾经试过,发现那么做很容易。他要从浴室走进去吓她。我们认为那太危险了,但他不听,我想他可能掉海里去了。”

石油工人要是说的没错,鲍比失足落水的时间已经在八个小时之前。不过,他是个游泳高手,如果他能保存体力的话,应该能在温暖、平静的海上漂几个小时。就怕他滑落时撞到船身,或遇到鲨鱼,或被推进器搅进去。

船长决定掉头回去寻找,他很固执地处理事情,我想他这么做是出于对珍妮的同情,即使明知希望渺茫。

我急忙赶回报务室,珍妮穿着轻便的上衣和粉红色的休闲裤,看起来很痛苦。我把工人的话告诉她,她轻叹“我的梦!”就昏倒在地。

我派人去找船上的医生和一位女报务员,我把醒来的珍妮送回船舱,医生在离开她的船舱时给了她一些镇静剂。医生走后,珍妮哭着对我说:“我把鲍比害死了。”

我不以为然。C区船舱的窗孔,在左舷栏杆的下面,想从窗孔钻进去的话,必须先翻越栏杆,抓住栏杆最下部,再把脚插进窗孔,滑进去,再把手从栏杆处下移到鱼尾板边,当双肩安全进入窗孔后,再放手。这艘船没有空调,以窗通风。

我知道,船上的服务员也会这么做。可是那通常都是在船停靠在港口时,才敢做这种冒险的事,在海上,尤其是在夜晚,没有人敢在船航行的时候这么做过。鲍比一定是疯了。

当船回到鲍比可能的落水地点时,天还很亮,海面平静,有利于寻人。

以鲍比可能落水的地点为中心,船长命令绕一大圈,天都黑了也没找到他。整条船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气氛之中。当船长下令放弃搜索、照原航线行驶时,大家都觉得船长尽力了。

但是,船长并没有放弃希望。他和我去安慰珍妮。珍妮仍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她认为她的梦预示着鲍比的去世。她还换了一身黑色衣服。

“你不能这么早就放弃希望,”船长说,“鲍比很可能被附近的船只所救,假如拯救他的船是没有无线电的小船只的话,鲍比的消息就不会传来那么快。只有等小船到了下一个港口,才会有消息。也许在地球的另一边才能遇见那个港口。”

可是珍妮只是哭泣。当船长离开之后,她哭着对我说:“我想告诉他梦见花的事,然而他不会像你那样明白的。”

“我也不可能像你那样清楚,珍妮,也许梦预示的是其他人,而不会是鲍比。那个梦也可能是个错误,它并不是死亡的征兆。”

“菲尔,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不过是想安慰我。”

“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你自己看不出来,因为你迷信你的梦,迷信正伤害你,使你执迷不悟。”

“不要再打击我了。”

我无法劝解珍妮,她为鲍比的“死”而难过。第二天,她整天都留在船舱里,茶不思,饭不想,也不见其他人。我把时间全都花来陪伴她,在令人心碎的哭泣间歇,她总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椅子里,只看着门闩。偶尔,她会呻吟说:“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没有预见事情的发生?”

晚上休息前我又去看她,只见梳妆台上有一份没有动过的食品,咖啡也冷了。我还没关上门,珍妮就哭叫道:“我不能没有鲍比。”

珍妮是天主教徒,因此不可能会自杀。“珍妮,”我劝告她说,“别太难过了,这样你身体会垮的。要是鲍比看到了也会伤心的。”

“鲍比不会再回来了,你不要再折磨我,我要发疯了。”

珍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流露出让我感到害怕的神情。也许她真疯了,我感到很难过,现在唯一能使她保持心灵健康的,只有让鲍比活着。在我看来,唯一能使她免于崩溃的事情,就是让她知道鲍比还活着。

我在离开前对她说:“珍妮,你要好好睡觉,明天也许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她躺着看甲板,似乎没有听到,但在我关上房门说再见时,她作了回答。

第二天上午大约七点钟,我收到了鲍比来的电报,他被一艘没有无线电设备的帆船救起,他在到达阿根廷的圣胡安市之前都无法和我们联络。我没有摇电话找服务员,而是亲自冲到舱房去找珍妮。我敲敲她的门,但里面没有反应。我就推开门,向里面张望。

没有珍妮的影子,浴室门开着,我的叫喊得不到回应。我想她也许上甲板了。我正准备离开时,发现梳妆台的玻璃上夹着一个信封。一看见它,我的心凉了半截——珍妮失踪了,留下一封信。我再次进入房间,发现信是写给我的,信的内容把我吓坏了。

“亲爱的菲尔,再见,我要随鲍比而去了。珍妮。”珍妮在窗孔前放了一把椅子,她不但要去阴间与鲍比相会,而且还在同一个地方。我知道船第二次掉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珍妮不会游泳。

珍妮离开时应该会有魔鬼的笑声相随。她这次做的梦,是自己死亡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