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裂国:民国军阀往事之西南军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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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桂系篇(9)

最后的部署,李宗仁将军队调到芜湖以西,其意自是坐山观虎斗,而老蒋则留一部由王天培所率,固守徐州,其余部队准备应付武汉。然而,武汉方面的东征又一次放了哑炮。此时武汉的分共已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情势如此,中共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开始策划军事暴动,如此,政治空气便有些紧张,而武汉方面自然也就无暇东顾了。但是,东征的警报虽然解除,津浦线上的战事却又逞急转直下之势,第七军躲了闲,于是直鲁联军便联合孙传芳对驻守徐州的王天培第十军发动反扑,王天培实力本就不足,再加新胜之际可能也有些大意,居然就被打得丢盔卸甲,一路退到了安徽宿州。徐州,自然也就交代了。

徐州丢失,于军事角度而言,当然再正常不过,但是对老蒋来说,却是奇耻大辱。如今武汉忙着跟中共较劲,一时也抽不开身,所以,老蒋的意思是,趁着这当口,反攻徐州。而李宗仁,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说我本来就说徐州不好守,如今果然丢了吧,我看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全线撤至淮河南岸,等武汉的局势真稳定下来,再行反攻不迟。老蒋听李宗仁这话,当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帮忙也罢了,到这还说风凉话。老蒋这意志那是真坚定,临战前放话出来,说老子打不下徐州,就不回南京了!李宗仁乐得如此,老蒋冲动任性到了这个地步,想不看戏都难了。

军事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老蒋这情绪到了这份上,那是油盐不进了——当然,也就难免对战场形势产生误判。孙传芳也利用了蒋介石这种急躁的情绪,使出了当年在江西德安对桂军没使成的计策——诱敌深入。因而,自7月26日发兵以来,津浦线的战事那是相当的顺手,可以说,兵不血刃,长驱直进,如果老蒋情绪正常,就该想想是否其中有诈,怎的北军都是稍战即退呢?但是,我们知道,老蒋如今正发昏,哪顾得了这许多,他就认为是自己指挥得力,将帅奋勇,敌军披靡了,临近徐州之后,眼见大局可定,更是不顾一切地将所有兵力派上,孤注一掷,要拿回徐州了。当然了,这也正是中了孙传芳的计策,本来还且战且走的北军到了徐州突然就加了劲,老蒋纵是临阵督战也是迟迟不克,就在双方胶着之际,孙部突有军队从北伐军左翼冲出,北伐军登时为敌腰斩,首尾不能相顾,阵线全面动摇,到最后干脆就是溃不成军了。

老蒋本来信誓旦旦要拿下徐州,出出这许多天来的愤懑之气,没承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反攻徐州之役居然打成这副德行,不要说政敌乐开怀,就是对自己部众,也难以交代了。老蒋又怒又羞,少不得找个替罪羊出出气,丢失徐州的王天培就成了出气筒,老蒋一怒之下将其扣押。关于王天培的问题,现在两种说法,有说法是8月9日被扣,8月11日被杀——这是说杀王天培的是老蒋本人;当然,个人更倾向于另一种说法,8月9日被扣,9月2日被杀——这是说杀王天培的是何应钦。个人认为老将扣押王天培倒未必是想赶尽杀绝,反倒是何应钦跟王天培有笔旧账要算。王天培之事且先别过不提,且说老蒋徐州兵败,于8月6日失魂落魄回到南京,便电召李宗仁南京一晤,而等到李宗仁跑到南京,老蒋便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下野,李宗仁少不得虚情假意地劝解一番,但老蒋决心已定,不可挽回,8月11日,老蒋宣布下野。到了这里,我们就得来看看老蒋下野的玄机了。

自北伐以来,蒋介石就时时处于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然而老蒋闪转腾挪,打出反共大旗,好歹抵挡了一阵,还一度反客为主。但是,当武汉也开始独立分共之后,政治形势又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老蒋重新成了中心人物。而致使老蒋从被动转为主动,而又从主动转为被动的,恰恰正是新桂系。李宗仁城府太深,谋算太密,实是令人拍案,从迁都之争袒蒋开始,李宗仁便牢牢掌握了政治斗争的主动权,党内的这些大佬,某种意义上说,都成了他扬名立万的棋子,左右之争,宁汉之争,争来争去,最后一看,得利的却是看似什么都没争的李宗仁。李宗仁在国民党内只是个小字辈,素无政治根基,但是老蒋如今一下野,他却俨然成了南京政府的话事人,要知道,以李宗仁的政治能量,压根不可能自己搞个政府出来——以分共为名与老蒋合作,组织南京政府,实际是中正种树,德邻乘凉。而武汉呢?虽然李宗仁似乎自始至终没跟其发生关联,但是他对武汉态度的分寸拿捏实在过于精准,到最后,汪精卫也只是成了李宗仁驱蒋的一枚棋子罢了。李宗仁在此过程中做了什么呢?他不过是频繁表态罢了,在迁都之争时向老蒋示好,在宁汉对立时向左派示好,表面看起来是个和事佬,实际上,不经意间,国民党中央就在他频繁表态之下被搅了个天翻地覆。李宗仁深知自己在蒋汪之争中的分量,而他,同样也极为精准地利用了自己的分量,权术玩弄到这个地步,除了击节赞叹,我们还能如何呢?

当然,要讲玩弄权术,李宗仁跟蒋介石也不过是一时瑜亮,大家可能觉得奇怪,明明老蒋被逼下野了,已经是个失败者,怎么我还说他跟李宗仁一时瑜亮呢?以李宗仁的个人履历来讲,短短数年之间,从盘踞玉林的一个小营长到如今执南京政府之牛耳,身份变化之大,建功立业之速,当然已经是成功了,但是俗话说,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李宗仁成功混到这个份上,那他能成功守住这份功业吗?这正是蒋介石下野的高明之处,如果李宗仁能把宁汉之间的关系打理得条理分明,当然老蒋退了就不能再进,自然也就难称高明,但是,老蒋的判断是,李宗仁必然处理不好与武汉的关系,一旦如此,老蒋就退而能进,这也便是高明了。

老蒋如今是各方攻击的靶子,非但武汉气势汹汹,新桂系隔岸观火,甚至,连亲信何应钦似乎都对他的政治前途不抱信心,要是继续拧下去,当然只能越混越惨,然而老蒋为人能屈能伸,在危急时刻硬得起来,但也非一味莽撞,局势不利,同样也会避敌锋芒。而且,最关键的是,蒋介石已经基本摸清了武汉的局势,汪精卫固是死敌,但唐生智更是气焰嚣张,而且,汪唐之间虽然合作,但利益也非全然一致,汪精卫只求党权,易于妥协,而唐生智则野心勃勃,有鲸吞东南之意,只要他这个靶子一倒,到时候汪唐之间少了共同目标,联盟就可能联不下去。蒋介石现在下野避风头,把武汉这点烂事交给李宗仁打理,而李宗仁又是素有雄心,不管跟汪精卫还是跟唐生智,纠葛是少不了的,李宗仁要想撑住南京政府的台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旦这三方闹成僵持,老蒋的机会也就来了。

先前宁汉之争,李宗仁居间,谈笑风生间大得其利,然而如今老蒋这一下野,宁汉之争,居间的成了下野的蒋介石,在此政争纷繁之际,能取得居间的地位,实际就是占据了主动权,因此,老蒋此举用围棋术语来说,叫易地取势,用守不住的权换取政治上的灵活性和主动权,实是以退为进的高妙手腕。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李宗仁从幕后走向前台,表面看起来是政争得手,但是,与之同时,他也即将陷入政争的漩涡,得失之间,殊难料也。

脸不当脸

老蒋于徐州兵败后下野,如此,南京政府的担子就压到了李宗仁身上。形势依然很严峻,由于武汉隔三差五闹着东征,导致南京方面两面受敌,在津浦线上的战事更是屡屡受挫,终至徐州得而复失,至老蒋反攻未遂,江北已不可守。李宗仁倒也识时务,不再做无谓的努力,只是就势将军队全数南撤,与孙传芳隔江对峙,接下来李宗仁的任务自然是设法解除来自武汉的东征警报——少不得亲往协商。自武汉的左派全面分共之后,实际上宁汉之间就再无实际的政见冲突,之所以对立至此,无非是蒋汪的意气之争,如今老蒋主动下野避风头,按道理来讲,宁汉最后的一点分歧也不复存在,那是不是宁汉之间就要走向和解呢?

当时武汉方面的要员正在庐山开会,李宗仁便搭乘座舰顺江西上,一路无事,只是在安庆发现大股部队东下——不消说,这自然是武汉的东征军。到达庐山之后,李宗仁自然拿出一副调解的姿态,强调说宁汉相继分共,政治分歧已无,又说汉方成见极深的蒋总司令业已下野,武汉诸位当再无顾虑,诚请各位东下会商,最后,当然说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武汉的东征是不是该消停了——最起码,东征军就该停在安庆才是。汪精卫态度倒是很积极,他争来争去,说白了,也就是个党魁的位子,如今老蒋下野,他在党内再无对手,现下李宗仁跑来说宁沪方面欢迎他东下,抬手不打笑脸人,当然一口应承,顺便授意唐生智将部队暂驻安庆——问题解决了?不,问题才刚露头。

问题当然毫无悬念的在唐生智身上,汪精卫要的是党魁,但唐生智要的则是东南,因此,在汪精卫要他暂停东进之后,唐生智居然语气强硬地表示不能将部队停在安庆,至少开到芜湖。唐生智表态如此,自然让原本还和乐融融的会议气氛顿显肃穆,汪精卫自然被搞得很尴尬,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没奈何,只能李宗仁自己来接茬了。李宗仁便向唐生智叙说南京方面在津浦线上遭遇的困难,说如果唐生智执意东下,难免使江南百姓惶恐,也助长北军气焰。李宗仁是个会讲话的人,这话虽然口气依然缓和,但却着实将了唐生智一军,言下之意,你如果一意孤行,就是北军的朋友、北伐军的敌人。唐生智但凡知些廉耻,大概也就低个头,给个台阶下了。但是唐生智着实年少气盛,整个一混不吝,直接又说老子管不了什么江南民意之类的。话说到这份上,李宗仁也只能直接问他为什么不能停在安庆了,唐生智当然不能说老子要打下东南,给了个军队要吃米的理由。李宗仁又将了一军,说据他所知,芜湖不产米,只是米市,产米的地方是安庆附近各县和巢湖一带,说如果你要解决吃米问题,就该将部队北调,嗣后还能切断津浦线,与南京方面南北呼应,庶几大局可定。唐生智当然被堵得很厉害,憋半天憋出一句老子自有老子的主意,你管不着!

到了这份上,当然没什么好讲的了,李宗仁也好歹看出了武汉的端倪,明白拥兵自重的唐生智已然不服汪精卫管束了,而与唐生智的一战,想来也无法避免了,无奈只好让武汉方面派几个党政要员往南京一叙,好歹有所交代。结果,唐生智到了这时候又阴阳怪气跑出了一句谁敢去南京的话,言下之意是,南京是龙潭虎穴,谁去谁倒霉,李宗仁实在忍不了,给他一顿抢白,说只要你停止东进,敌军便不敢渡江,如你愿意合作,敌人就会闻风自溃,然后问,南京危险在何处?这话当然已经非常不客气了,结果唐生智实在无话可说之后跑出一句老子非开去芜湖不可。当然,李宗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好歹找了谭延闿和孙科二人,搭伙去趟南京,跟南京方面谈谈和解的问题了。

唐生智是个小人,一旦让其得志,必然满盘是非。大概唐生智早忘了头一年怎么被吴佩孚打得哭爹喊娘然后跑去李宗仁那摇尾乞怜的了,如今羽翼丰满,便翻脸不认人,为人恶劣如此,实是可恶可厌。李宗仁对唐生智的野心虽有所了解,但也绝没想到其人会如此蛮横不讲理,不要脸的人很多,但是像唐生智这样不把脸当脸的却也少见。一般政客不管如何耍弄奸计,至少表面还是客客气气,说得过去的,就如李宗仁和蒋介石此前剑拔弩张至此,但该做的样子还能做得像,唐生智倒好,连这最基本的伪装都不需要,动辄骂街,也算是极品了。

庐山之行碰了一鼻子灰,倒也罢了,连回南京的路上都不消停,行至和县兔耳矶,发现江北正有数十艘帆船准备渡江,后来江面又出现一艘轮船迎面驶来——好在是陈调元的座舰。正待陈调元询问李宗仁庐山会议情形时,但见原本逞江北岸的那数十艘船只飞驰而至,无奈只得还击,以绝对数量而言,二对数十,绝对劣势,好在毕竟是舰对船,质量有保证,一番较量下来,居然有惊无险,还让枪法神准的谭延闿露了一手。李宗仁久经战阵,敏锐地意识到巧遇数十艘帆船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回到南京之后,未及汇报庐山之行的情况,立即命令十九军消灭在兔耳矶一带的渡江部队,然后命令夏威率南京的八个预备团,火速东往乌龙山集结,并明确告知不久必有敌军在南京下游强渡长江。

李宗仁判断,此次北军在兔耳矶白日渡江,必是故布疑阵,调虎离山,孙传芳的实际目的则是在下游渡江。不出李宗仁所料,次日,兔耳矶的十九路军便报告说肃清来敌,并探明并无续至敌军,反倒是当天午夜之后,在乌龙山脚以东的栖霞山,原第一军的防区内,突有敌军向乌龙山阵地右翼发动猛攻。当时夏威部正集中精神关注江岸对面之敌,何曾料到友军阵地居然出现了敌军?仓促应战之下,一时颇是狼狈,乌龙山七座炮台,一夜之间竟然被敌军占领四座,夏威部只能坚守其余三座,待至拂晓,友军到来后再行反攻。初时夏威还以为是第一军姚综暂编师叛变——夜黑雾浓之际,夏威部并未发现有敌军渡江,另外,就算是敌军渡江也应有枪炮交战之声,但是夏威部分明没听见任何声音,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友军叛变了。待至天明,发现来袭的敌军竟然是孙传芳所部,并非是第一军暂编师,这就扑朔迷离了,事后终于查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是姚师在交接阵地时发生失误,未待友军接管,便提前离开,以至栖霞山阵地稀里糊涂地被北军所夺,如此也就带累了夏威部被包抄右翼——老蒋治军之能也于此可见一斑。

事已至此,也无暇细想,待至天明,夏威立即率部发动逆袭,战至中午,终于将失陷炮台全数夺回,然后向东扫荡,拉锯之下,终于重夺栖霞山,将阵地交予第一军。然而孙传芳所部背水一战,已是做孤注一掷的赌博,悍勇无比,未几又冲破了第一军第二十二师的阵地,栖霞山主要阵地再次落入敌手,而后再度配合乌龙山当面之敌包抄右翼,夏威部再度陷入被包围的窘境。李宗仁迅即命令夏威向东出击,堵住栖霞山方向来敌,北军稍战即退,全线退往栖霞山,居高临下,集中火力猛攻仰攻的夏威部。栖霞山一战打得极为惨烈,第七军有进无退,打得极为强悍,而坚守栖霞山的北军则依托地利守得顽强无比,双方激战一昼夜,直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从8月26日战至27日晨,士兵死伤枕野,第七军终于攻克了栖霞山麓一带高地,仅有数千北军在山顶做困兽之斗。后李明瑞师奋力攀援,不计牺牲,以英军炮火作掩护——原本英军开炮是帮孙军破敌的,未料到适得其反,炮击之后反而遮住了北军视线,李明瑞师得以攀上山顶,第二次夺回栖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