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裂国:民国军阀往事之西南军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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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新桂系篇(5)

战至黄昏,战事仍呈胶着之势,当然,这对桂军相当不利,以桂军的处境,实在只宜速战速决,否则拖沓不决,反陷泥淖,于是,李宗仁找来夏威和胡宗铎,严令当晚攻克德安。夏胡二位指挥官说实话打得也有些憋气,见主将下令,重又率部发动猛攻,终于在傍晚六时,陶钧团打开了缺口,突破右翼,占领了南浔线铁桥,然后自铁桥向南猛扑。如此,德安守军方才抵敌不住,开始阵脚不稳,而正面的桂军更是气势大振,德安守军方告全线崩溃。当晚,桂军终于占领德安城,虽击溃了孙部精锐,但自己也伤亡惨重,全军死伤两千余人,是北伐以来伤亡最惨的一场战事。

德安一役,桂军算是彻底打出了威风,几令孙部闻之胆寒,可悲的是,此次与钢军联袂演出的不是铁军第四军,程潜这位老兄以及天下第一军的表现着实让人皱眉。当然了,经过此次恶战,桂军虽然士气正盛,但也是元气大伤,加之孤军作战,无法再行突击,唯一的办法,就是指望老蒋那边能打出点名堂,然后顺便帮他们在南浔线上减轻些压力。老蒋倒是也知道桂军处境困难,在桂军攻克箬溪之后,也曾下令总攻南浔线,还派第一军第一师的两团精锐由王俊代师长所率自奉新前往增援。且说桂军在德安休整两天之后,有箬溪的驻兵前来通报,说箬溪以北三十里的王家铺大股敌军正在集结,目标不用说,自然是德安的李宗仁部。没奈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这部分敌军搞定了再说,免得到时候陷入重围。

于是,李宗仁只能率部撤回箬溪,先图消灭王家铺敌军,再行回攻德安。当时德安的孙部守军虽溃,但仍有部分在德安以南窥伺桂军,就等着找个时机反扑一下,好歹解解气。于是,桂军撤退,这部分守军就尾追,李宗仁只能让钟祖培旅留后警戒,并令其且战且走,不与纠缠。小范围作战自是难免,好在孙部在德安一战后对桂军颇是忌惮,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追击,浅尝辄止罢了。10月6日,桂军抵达了箬溪,同时警戒的钟祖培旅也赶上了大部队。由于久战疲惫,军需不整,桂军在箬溪休整了近一个礼拜,以待王家铺方向的来敌。当然,这一礼拜内,桂军饥寒交迫,身着单衣,所食稀粥,个中困苦,自不待言。10月11日,王家铺似乎完成了集结,于是,桂军少不得还得奋力一战。

此战中,孙部依然占据地利之优,据守梅山、昆仑山、覆盆山及双溪一线,居高临下,顽抗死守。桂军于11日开始实施仰攻,但守军得地利之便,守得轻松自在,桂军虽然依旧凶悍,但终未能得手。次日,李宗仁亲赴前线视察地形,发现该处石壁颇是陡峭,徒自攀援殊不可能,遑论仰攻。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在梅山和覆盆山之间有个缺口,倒是可以自此突破,然后再反扑两翼。于是,调整战略,放弃仰攻,改由中央突破,12日下午二时,桂军在中央实现突破,并占领覆盆山;至五时,桂军全面肃清左翼,只有昆仑山一带守军仍在顽抗;此时王俊率两个团赶到,并自白水绕到昆仑山侧背,配合桂军,终在晚上七时击溃了守军。此战又是一场激战,由于桂军地理位置上处于绝对劣势,虽最终肃清来敌,但跟德安之战如出一辙,同样付出了两千余人的伤亡代价。

从箬溪到德安,再到王家铺,李宗仁部所遇之敌均属凶顽,所临之境均属不利,但挟湖北之战的余威,三战三捷,一扫南线北伐军的颓势,既完成了自救,又稳定了南昌的战局。当然,有所得亦有所失,桂军一共两万余人,自此已伤亡四千余人,下级军官损失三分之一,更有两员团长,一员机枪大队队长阵亡,代价堪属惨痛,好在连战皆克,气势正在顶峰,稍事补充之后,仍能继续作战。倒是前来增援的王俊捡了便宜,他到此参战之时已是战事尾声,倒是好好出了口前番两战两败的恶气,还缴获辎重军械无数,不过,据李宗仁说,该军的情形是“乱糟糟”,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这天下第一军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王俊倒是也知羞耻,知道败军之将脸面无存,王家铺战事结束之后,也没寒暄客套,给了桂军一批弹药,也就赶回奉新驻防去了。

王家铺之战后,李宗仁跟传说中的程潜取得了联系,当时程潜领败军驻地拓林,已被老蒋划归李宗仁指挥,李宗仁也约其桂堂一晤,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当然,事已至此,程潜想在南昌建功立业是别想了,踏踏实实的,在南浔线一带打出些名堂,策应进攻南昌的二三两军即可。就在李宗仁预备联合程潜第六军进攻南浔线时,总司令部发来了电报,命令就地休整,待命行动。然后,总司令部派来前段时间刚刚攻克武昌的第四军张发奎部取道大冶入赣增援。另外,还有新近收编的独立第二师贺耀祖部也星夜入赣驰援,这两支部队均归李宗仁调动指挥。

江西战事至此,由于程潜部贪功冒进,至友军安危于不顾,使得桂军陷入绝境,好在桂军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杀出了一条血路。当然了,进攻江西的部队不单有李宗仁和程潜二部,老蒋亲率的右翼军情况又是如何呢?这是北伐军总司令老蒋首次亲自指挥战事,他能拿出总司令该有的范儿吗?

聪明

第一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老蒋也指着这支部队能在北伐中打出点声势,给自己捞点政治资本,可悲的是,目前来看,第一军似乎只剩下丢人二字了。刘峙第二师围攻武昌无功而返倒也罢了,毕竟没能争先好歹也没落后,真正气人的是王柏龄第一师,光是吃败仗也还好说,毕竟胜败兵家常事,关键是输仗又输人。王柏龄在东征陈炯明之役已经有过一次临阵脱逃了,后来老蒋看着同学面子——他们是保定速成学堂的同学,稍事处罚之后,又重新起用,结果这次居然进城之后万事不管,先去逛窑子,以致敌军反攻军内无主,一败而再败,人还玩了个失踪,搞成这副德行,这让老蒋的脸面往哪搁?当然,老蒋也是要找回场子,于是在听说李宗仁连克箬溪、德安,而朱培德第三军也在万寿宫打了个胜仗之后,就点起兵马,强渡赣江,准备强攻南昌,好歹出口恶气了。

当年项羽巨鹿之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为的是死中求活,激发士气,转被动为主动,但是老蒋如今虽也是背水一战,但只得其形,未得其意。南昌城本就城垣坚实,两挫北伐军之后守军也是士气大盛,如今老蒋背水攻城,实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犯了兵家大忌,毕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死中求活的——明明可以活,为什么要去死呢?于是,就在北伐军屯兵城下,准备攻城之时,孙部守军突有敢死队趁夜冲出,这下打了北伐军一个措手不及,老蒋虽在前线督战,但因为是晚上,又是事出突然,根本没办法收束整顿,稳住阵脚,无奈只是仓皇后退。好在白崇禧当时密令工兵在赣江搭了两座浮桥,以备军运,最后果然用上,虽然狼狈,但好在有路可退,损失不大。

老蒋虽然性情略显极端,但终究也不是凡人,吃了这次败仗之后,也明白仓促之间是难以攻城了,只令全军撤退,稍作休整,以便检讨得失,来日再战。此战到了目前这个状况,说实话,最需要负责的倒不是老蒋,而是私自改变作战路线,入城而又出城,两受挫败,还置桂军于绝境的程潜,程潜这一乱,导致江西战局瞬间陷入各自为战,呼应不齐的状况,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哪还有全局的概念?当然,程潜毕竟是革命党老人,追随国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蒋这些后辈当然也不好意思追究他的责任,最后检讨得失,也是给程潜一个台阶下,将各部呼应不灵的责任推到了通信设施之上,说要改善通信,补充弹药,最后才说要重新部署,责权统一。

战略重新规划之后,总算是抓住重点了,先前的计划,右翼军将重心放在南昌;而左翼军将重心放在九江——当然后来李宗仁临时调整了;只有中路军才对交通线发生点兴趣——当然程潜放弃了。很明显,这是攻城优先歼敌的战法,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即便攻城短暂有过成果,最后也不可守。此次指挥部终于醒过味来了,战略方向对头了,明白了把对方有生力量消灭其重要性远高于一城一池的得失的道理,因此,不论是左翼军还是右翼军抑或是中路军,都将重心放在了南浔线,其目的当然是歼灭孙传芳主力。计划已定,老蒋让白崇禧前往李宗仁处会商大计,从白崇禧口中,李宗仁这才全面了解了此战的整体情况,当然,少不了要对颜面丢净的天下第一军戏谑一番。

北伐军方面另起炉灶新开张,有卷土重来之意,那孙传芳部是否依然能继续对上牙呢?我们说,战场之事瞬息万变,由于北伐军前不久攻克了武昌,而何应钦又率部在福建大破周荫人部,此时孙传芳也是三面受围,与之相伴的当然是部众军心不稳,以至见异思迁。比如,已经明确反水的就有浙江省长夏超、江苏镇江的白宝山,暗通款曲的有德安、九江一带的周凤岐,当然,一直试图切断李宗仁后路的陈调元也在其内——此公前不久刚在王家铺损失了两个旅,其胆已寒。如此这番,北伐军尚未全面发动第三波攻势,孙传芳方面就已经风雨飘摇,五省联军各打各的算盘,军无战意,已是濒临崩溃之象。

当然,仗还是要打,11月1日总攻开始,李宗仁自然还是率部重新攻打德安。第一次打德安,大家想必印象深刻,那是一场空气中都弥漫血腥味的恶战,也是第七军北伐以来所经历损失最惨的一场战事,那这次打德安是否依旧如此呢?实际情况甚至李宗仁自己都大吃一惊,守军稍战即退,让第七军轻轻松松就占了德安,德安可是南浔线的中枢,孙传芳怎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呢?且先不去管它,第七军轻取德安之后,虽然李宗仁是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未暇细想,就令张发奎部配合贺耀祖部攻打马回岭。马回岭守军倒是异常得多,甚至李宗仁在德安也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猛烈枪炮声,李宗仁判断张发奎大概是有麻烦,于是遣去第七军第一旅奔赴驰援。当然了,铁军搭配钢军,必然是无往而不利,3日早晨,左翼军攻取马回岭,缴获武器辎重无数,张发奎部原地待命,而贺耀祖部则按原定计划向南康、九江进发。

按照战略部署,李宗仁下一步自然是率部自德安南下,与程潜部配合,进攻涂家埠。但是,还未待李宗仁前行,就听闻兵士来报,说德安附近九仙岭一带有从南浔线南诗车站赶来的孙部两个师,看样子,是要来寻桂军的晦气了。李宗仁听闻此报,也觉得事态严重,孙部两个师好歹两万余人,而在德安的李宗仁部只有桂军所余三个旅,实力相对不足,于是只能一方面命令部队开赴九仙岭,抢先占据高地,另一方面调动马回岭的第七军第一旅以及张发奎部往援。结果,从中午等到晚上,大概也是这两个师听说前线各军战局不利,倒也没有马上交战,反倒是桂军等不及了,于次日早晨主动开始进攻。当然了,对手也非泛泛,虽未敢轻举妄动,但防守起来也是异常顽强,甚至桂军都有些动摇,在双方反复拉锯都有些疲惫之后,白崇禧率第四军两个团加入战斗,生力军一来,孙部立现败象,桂军趁势追袭,大破来敌。

后来,在九仙岭截获的文件里,李宗仁总算是解开了德安守军的疑团,情况是这样,第七军轻松进驻德安,其实是孙传芳的计策,其意是引君入瓮,而后再由马回岭和南诗车站的援军将入驻的李宗仁包围消灭。所以,为什么德安的抵抗那么微弱,但马回岭又那么强悍呢?这便是原因。只是孙传芳终不免弄巧成拙,他没想到李宗仁双剑齐发,在进攻德安的同时就开始进攻马回岭,德安攻克未几,马回岭守军便被攻破,结果南诗车站的援军反成了孤军。所以为什么南诗车站的部队明明前来进攻桂军,却又迟疑不定,最后反被桂军进攻呢?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在等待马回岭方面的友军,准备腹背夹击——当然了,等待没有结果,他们反成了桂军的靶子。孙传芳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引君入瓮倒是目标达成,两面夹击却被搞了个各个击破。德安、马回岭被占,南浔线被控,江西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而自作聪明的孙传芳就要为他的聪明尝到苦果了。

私产

左翼军进展顺利,中路军和右翼军倒也没遇上太大的麻烦,只是李宗仁在九仙岭之战后接到右翼军急电,说孙部反扑凶猛,南昌攻城部队有被包围之势,要求火速驰援云云。当然,最终虚惊一场,等到白崇禧点起兵马,率部来到南昌之后,根本连孙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对手早就撤退了;与之同时,北伐军连克九江、吴城,而孙传芳见大势已去,只得灰溜溜地逃到南京,自此江西局势大定。

孙传芳在吴佩孚受攻甚急之时坐山观虎斗,以为有便宜可捡,天下英雄,唯他与子玉耳,只要子玉完蛋,怎么也轮着他了。可悲的是,他似乎从没想过,能把子玉这样的英雄搞掉的岂能是狗熊?这下孙传芳英雄梦破碎了,局势逼迫,也顾不得面子,赶忙跑北平找张老帅去了。大概就是我完了,就轮到张老帅你了,唇亡齿寒,我们精诚合作,共抗南匪之类的话了。为表诚意,孙传芳还跟张少帅拜了把子,变相当了张老帅的儿子——想想也臊得慌。唇亡齿寒这种事如果孙传芳一早认识到,何至于落到今日这番田地?诚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孙传芳这点屁事我们且不去管他,这当口北伐军倒是风光占尽,不单是天天上报纸头条,还引来了一批地方军阀争相附义——甭管虚情还是假意,至少场面挺好看。但是,风光的背后却潜伏着巨大的危机,而处在漩涡中心的人物自然还是蒋介石。蒋介石在北伐前的处境我们说过了,总之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西方会议派为代表的右派被他整了,对他当然是心存敌意,同时左派也看不惯他,尤其中山舰事件之后,左派和中共就开始酝酿要老蒋好看了。原本,老蒋是想借着北伐冲冲喜,好歹建立起总司令的威信,没想到,北伐倒是一片光明,但又跟他老蒋没啥关系,打得好的,也就是第四军和第七军,他的第一军的战绩,简直是难以启齿。没建立起威信倒也罢了,他自己的一系列表现,也颇让政敌找到了攻击的口实,总结起来,也就是俩字——独裁。

当时李宗仁因为是党内的小字辈,也没加入声势浩大的反蒋阵营,但连这样的人,对老蒋的诸多表现也是看不惯。比如,最突出的,老蒋护犊子。李宗仁的意思是老蒋你既然是北伐军总司令,就该一碗水端平,搞得像个老大的样子。但是,用李宗仁的话说,老蒋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总司令,而把自己当成是第一军军长。只要苏联资助的什么军需用品,其他部队都是靠边站,老蒋一准让第一军先拿,然后别人只能捡剩下的。如果第一军确实在北伐中表现突出,勇冠三军,倒也罢了。问题是,第一军除了在福建算是表现不错,其他时候都是一塌糊涂,论战功,不说四七两军甩了他几条街,甚至连二三八各军都比不上,表现那么烂还净搞特殊,你让别人怎么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