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武押镖回来,向两大一小油脂厂家交货,镖局承担的不只是押镖去,押镖归,而还承担了去销回购的任务,完成了厂家以物易物的简单产销和购进原材料,保证生产畅顺进行,避免停产的危险。所以日本大厂主和中国小业主都甚为满意和感谢。立马结算镖银外加一笔服务费(中介费)。铁武率镖车大队回镖局。向铁老镖头和账房缴递镖银钱款毕,向父母兄妹报告见到二伯父铁城的好消息,引起全家人热议一番。接着他便骑马赶去见侯立鉴,他认为侯师傅托他向抗日游击队送人,可比江河、展鹏以至大宽更有背景,他感觉出这事必须立即回话。侯立鉴在家务农,秋后没啥事做,他坐在院子里搓苞米。在他看来名声显赫的侯大侠,真还有点刘备种菜园子,韬光隐晦味道。铁武牵马进院,把马拴到树上。侯立鉴丢下手里的活,携铁武进屋。“铁武兄弟,你这趟押镖去的时间可是不短哪!”侯立鉴说。铁武一笑:“我就知道你等急了,所以我亟亟地赶来,你托我送的人送进去了。”接下来告之说,刘飞虎那支抗日游击队,是金伯阳、杨靖宇亲自指导整顿过的一支劲旅。“金伯阳(金永绪)!”侯立鉴惊喜万分,铁武说,正是他,可惜他早离开了,没能见到。有了金伯阳的消息,张忠等人参加抗日游击队,这足够让他高兴一阵子了。
送走铁武,侯立鉴也不顾再搓苞米了,便赶去城郊王聪家,这是相对安全而僻静之所。王聪父母妻儿住上房。王永庆是被同乡王聪强行转移过来的,他说王永庆在城里的住处不安全。时有特务出现那里。王聪去上班,最近王永庆与市委书记骆书同志又搞得不甚愉快。侯立鉴以前来过,此时黑狗汪汪几声,王聪的妻子出来,见是侯师傅,忙把黑狗拽走。招呼一声下房的王大哥。王永庆忙接他进来,汇报张忠等人,已由铁记镖局铁武送去抗日游击队,且是名头很响的一支队伍。王永庆很高兴地说:“这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接着又显出他心情沉重,他说:“许多党员,每天都去贴标语,撒传单,时而还参加飞行集会,已基本都暴露了身份。一旦让特务们盯住梢,就会被堵在家里,可以说情势岌岌可危。而我又无能为力。”他叹息地摇头。
“不说还要搞武装暴动吗?”侯立鉴说。王永庆摇头说:“不会啦,老骆同志也看明白了,关东州,日本驻有陆海军,宪兵队、警察、特务、汉奸走狗、反动武装势力编织如网,这里哪可以搞武装暴动?不过,省委并未收回政治罢工、武装暴动的成命,省委得贯彻中央的决定,号召全国人民起来抗日,这是大形势,未必对关东州、大连的特殊情况给出具体指示。做为市委书记老骆同志也难哪!对抗上级是违反组织纪律的。我就是一例,还有你们工学会的唐宏经也因为反‘左’而被开除党籍。”说到这儿他也默然缄口了。
侯立鉴是他最信任的基层党组织干部之一。是相互信得过的朋友和同志,以王永庆的身份,也还是不能嘴没把门子,不该说的,他还是不能说。让他心里烦躁不安的还不只这些。前两天从山东来个姓于的,报名于继先。他找到市委联点老诚书房,再见骆苏同志,说是奉天特委李长贵约他来大连这里的。骆苏同志大大咧咧,便将于继先视为同志和贵客。于继先特别善谈,有自来熟的特点,与骆苏成了好朋友,啥事都谈。被王永庆撞见了。骆苏为他俩引荐,把王永庆省委候补委员的身份也给说了。介绍于继先时,说于是平江县县委委员。因身份暴露,无法工作,组织同意他转移到东北来。是通过奉天特委李长贵引荐来此。王永庆曾任山东省委交通员(特科人员)又任满洲省委委员,有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他一听便觉得这里违**的组织原则。便单独与骆苏同志说:“老骆,于继先说是奉天特委同志引荐来他来找你,这不符合组织原则和手续,等于你毫无根据就承认了于继先的身份。我提醒你小心谨慎,立即派人查核于继先的身份。”骆苏笑道:“哎呀,老王,这你放心,如果不是奉天特委老李告诉他,他怎么找到我们市委联络站?怎么能来就找我。不会有事的。”
“我说这是违反组织原则,奉天特委老李就不应该这么做,老于的组织关系在山东,奉天特委有什么权力打这个保票?再者,为啥向老于这个身份还不清楚的人泄露我们大连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站和你的身份?”王永庆坚持已见。
骆苏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王永庆本想再说些别的事,一气就不说了。他回来生闷气。出于对党的忠诚,他在想辙,这事侯立鉴可帮不上忙,他得等王聪回来,他在考虑动员一名山东老乡,借故回山东一趟,搞清于继先其人是怎么回事。
侯立鉴见王永庆心事重重,他猜不透,也不便深问,便就王永庆表示忧心的事说:“铁记镖局铁镖头和他儿子铁武,都是我可靠的朋友,他们父子侠义。如组织上仍要向北派人去参加抗日游击队,我可以再找铁家父子帮忙。”
王永庆说:“我也希望把处境危险的同志送出去,一可以保存实力,二可以在战斗环境中培养锻炼人才,日后必有大用。可我,也得听组织的,老骆同志说某某同志该转移,我才插上言去了。老侯同志,你能帮组织做这件事,也是对党的贡献。可我提醒你,可不能把你向外送党的同志去参加抗日游击队的事,实话实说,就说是有志青年决心去抗日,否则那会对铁家父子不利。别人家帮我们,我们再害了人家。”侯立鉴说:“老王,这你一千个放心,我哪能把事办糊涂了。”
铁武离开侯家沟便赶回城去找玉霜,他一是想她,二是他出去二十多天,也想从玉霜那儿知道一些别人难以知道的情况,当然是日本当局的动向。玉霜不在家,说是让日本武道馆来人找去了。铁武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船越掌门了,这位日本武师很正统,令铁武深为敬佩。便驰马赶去日本武道馆。门卫愿为通秉。
船越掌门正在开会,大徒木村,二徒大岛,还有玉霜在场,船越掌门宣布:鉴于花田定三及其同伙已成为警察,花田定三一向狠手伤人不说,还借执法之机挟嫌报复比武打擂对手,这等之徒不易再在武馆留名,为纯净武馆风气,使崇武者立正确的习武思想,弘扬日本武功,特决定将花田定三等人除名。掌门船越武夫 年月日。
大岛问:“藤野也要去当警察,是否也要除名?”船越掌门说:“也不能一概而论。但只若杀戮成性,必当除名。”
木村担忧地说:“这事怕武田警官干涉。”
船越掌门嘿然:“我是武田信雄师傅委任的掌门人,这等事别人无权干涉。木村,你写布告张贴以告众听。”
“是。”木村应道。
铁记镖局铁武求见,船越掌门欣喜,他很看重中国武林这个后起之秀,说声:“请他进来。”铁武拜见船越掌门,与木村和玉霜打过招呼。落座后,都打听他走镖情况,在日本人面前,这属于敏感话题,铁武含混地说:“各处在打仗,走镖比较难。但为生计,又不得不去冒险。”他很快转变话题,说:“船越掌门,还有组织中日比武打擂的想法吗?”船越答:“只若我在关东州任武馆掌门,增进中日武术交流的愿望就会继续搞。”铁武说:“那好啊,我与木村定的比武之约,就可以实现。”木村也说:“我们的比武之约,一定会实现的。”“我在等那一天,真正的一场比武,而不是花田定三那种,他在擂台上不行,却在别场挟嫌报复。”玉霜怕铁武说多了,便起身邀铁武一块告辞。
出来时,玉霜告诉铁武,说船越掌门已决定把花田定三一伙从武馆除名,马上就张贴布告。铁武兴道:“这说明船越掌门不愧是正统武师,哪能允许花田定三那些杂碎混在其中,损害他的好名声!”铁武不背玉霜,他说这次走镖,多次遇到打仗,是抗日游击队在与日本侵略军打仗。日本侵略中国东北,已激起中国人民的抗日热潮。玉霜很歉意地说:“日本侵略中国,必将自取其辱,我为日本感到羞愧。”铁武大度地说:“国家之事,与你无关,你能分出正义与邪恶就不错了,无需自责。”玉霜也不背铁武,告诉他说,现在还有中国人上街贴标语撒传单,不过飞行集会少了。我听父亲说,他们警署的人都撒出去了,暗中盯着那些贴标语撒传单的人,一定要把煸动闹事的地下组织挖出来。我真担心,不定又把什么大人物给挖出来。铁武也深感有这种危机,他没有吭声,铁武牵着马,两人在街上默默地走着。街上确实有些可嫌的人,鬼鬼崇崇的。
王永庆对王聪交待说,赶快找一个老乡回趟山东,我有任务要他去办。王聪二话没说,便去把刘福找来,王永庆写封信,让他找潍县一位叫李信的人。一切事都在信中说明白了,等拿回信速速回来。刘福连夜乘船去了山东……
两天过去了,王永庆虽然着急,但也知刘福不会回来的那么快。可侯立鉴匆匆地赶来,说特务跟踪他,不但守在他家门口,还进他家里窥探。怕是被警署怀疑上了。王永庆说:“你别回去了。我去与骆苏同志商议一下。”然后便赶去志诚书屋。让他感到意外的,山东来的于继先去了奉天,说是奉天特委老李来信邀老丁去。可老骆没说,他让老丁代为向奉天特委汇报大连党的工作情况之事。其实老骆对于继先已经信任过度。人走了,王永庆没再说什么。便跟骆苏说侯立鉴的事,他说:“侯立鉴可是福纺厂“四•;;二七”大罢工的领导人,我就是托他把转送去参加抗日游击队的几名同志送出去的,他被警察署发觉了,派特务盯上了,得马上转移。”
骆苏说:“这样有工作经验,有能力的同志不多,最好调动一下。”王永庆说:“我也这么想,调去长春福昌公司吧,伪满洲国首都需要加强党的力量。”骆苏当即写出信函,两位省候补委员做出一个聪明的决定。
王永庆临走,说:“老骆,我建议志诚书屋这个联络站暂时停止使用,你也应该转移一下。”老骆大笑:“你这位赤卫队长咋也变得杯弓蛇影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点没坏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没事,没事。”骆苏不在乎。侯立鉴在等王永庆,他赶紧往回赶,他清楚这种事迟疑不得。
武田警官的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这是下班后的时间,他没有走。他拿起电话:“喂!谁,宪兵队?啊!小野队长,我是武田东营警官,你说。”
武田警官马上拿起笔,笔尖停在纸上。迅速写下“沙河口,志诚书屋,地下党市委书记骆苏……省委候补委员王永庆…协调行动。”他问:“小野队长,你们的消息可靠吗?”对方回答的声音:“旅顺宪兵司令部,接到奉天宪兵队的电文,说一个叫于继先的共党,向奉天宪兵队自首,交待出大连共党地下组织的联络地点和党的领导人,同时,交待了奉天地下共党的组织,旅顺宪兵司令部指示我们分队与你们警署协调行动,立即包围志诚书屋,抓捕大连地下共党组织。”武田警官说:“明白,明白!我马上集合警队,对,我亲自指挥。”他撂下电话,招呼一声:“来人!”警卫应声而入,“把花田警司找来。”他命令道。警卫把花田警司找来,武田说:“有任务,马上集合队伍!”他说着起身,戴警帽,挎战刀,追着花田警司的脚步走出来。他仍坐三轮摩托,花田警司警察们上了警车,花田钻进驾驶室,冒着初降的夜色,驶向目的地,武田警官的战刀一挥,忽啦地把志诚书屋包围起来。小野队长率领宪兵队也赶到了。小野队长与武田警官嘀咕几句,抓捕行动还是以警署为主。武田警官下令:“冲进去!”
警察、特务破门而入,大吼大叫。骆苏显得很沉着,质问:“你们要干什么?”武田警官走进来,说:“你是骆苏,地下共党组织的书记。别装腔作势了,我们一直在查找你,煽动民众上街贴标语,撒传单,制造动乱。这回你们落网了。”骆苏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武田警官奸笑说:“别装糊涂,丁继先向奉天宪兵队自首,把你和地下党组织出卖了,还有奉天地下党组织。”骆苏的脸刷地白如纸色,心中恨骂于继先那个叛徒,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来志诚书屋的地下党员尽数被抓捕。武田警官问了半天,没有王永庆。他问骆苏说:“王永庆呢,他人在哪儿?快说!”骆苏心里在后悔没听王永庆的再三提醒,他说:“不知道,没听说这个人。”武田警官不再追问,下令道:“都给我押走!”骆苏等人被押上警车,带回警署。武田的警队并没有全撤,留下的继续对号入座抓人,把已暴露身份且又被特务们盯梢的,一个一个从家里被抓出来。抓捕行动,因武田警官的连夜提审,不断有人变节,在继续进行。翌日,一大早日本宪兵队满城巡逻,意在控制可能发生的暴乱。传言欲升迁的警察头子吉野大佐坐镇警署,忙了一宿的武田警官,神情兴奋地指挥警察队去各工场抓人。多次参加飞行集会当街演讲的王聪,被堵在工厂里抓了起来。
去山东的刘福赶回来直接把回信送给王永庆,信说于继先是吓破胆的脱党分子,在山东呆不下去了,不是组织安排的。王永庆当时心里就一懔,知道怕是要坏事。刘福走后,他便准备进城通知骆苏同志。刚出大门便被扑过来的警察特务挡了回来。他知是逃不脱了,便赶紧对王聪妻子说:“弟妹,出事了,警察特务们来了,如我有不测,不要慌,我只是个租房客。想办法阻击王聪兄弟回来。”特务们凿门而入,黑狗很厉害,王聪妻子忙牵走狗,警察特务们冲进上下房搜索。王永庆辩解已无济于事,只问明他是王占元(王永庆化名)就抓了起来。因为油脂厂有人举报身高体壮的长脸汉子王占元是王聪的同乡,王聪不承认,特务们便带警察来王聪家拿人。被捕变节分子供出他是原地委书记,并当面确认。
王永庆在敌人的酷刑面前毫无惧色,折磨得死去活来,就是什么都不说。无论花田警佐,还是武田警官,还是头号警察头子吉野大佐,都拿这个中国山东的硬汉没办法。“骆苏已经交待了,你是原地委书记,快把前期地下党的名单写出来,将功折罪就可以放你出去。”武田警官打保票地说。“我不认识谁叫骆苏,他认识,你们找来与我对质。我什么都不知道,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但我相信,你们日本侵略者必定要失败!”王永庆义正严辞。警察头子吉野大佐起身离开时说:“我大日本帝国强调的是征服,一是为我所用,二是斩尽杀绝!”
王永庆牺牲于狱中。后人修史,王永庆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