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鬼终于入土为安了，黄家大院里那些黑布白花也都撤下来了，院子里的一切也都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大烟鬼死在外面，按理说灵堂是要放在他自己家，考虑到女婿家地方少，显示不出黄家在朱县的地位，黄老板特地把灵堂设在自己府内，以便接待方方面面上门的宾客。
这一天，黄老板在自家的客厅里悠闲地喝着小茶，他对这笼里的那只八哥吹着口哨逗乐，佣人捧着鸟食伺候着。
管家从门外匆匆地跑进来。他压低声音悄悄地告诉黄老板：“老爷，外面都在传您女婿住院期间被日本人爆打过一顿，甚至还有人说是被活活打死的，说姑爷在医院里得罪过日本人。还有，朱县警察局的牌子，现在也挂在便衣队的门口了。便衣队外号‘五步蛇’的朱队长已接收了警察局。您看这事？”
黄老板听完后，“呯”地一声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边上的佣人们吓了一跳。
黄老板刚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混乱了。但黄老板毕竟是黄老板，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看了边上的佣人一眼，马上交代管家：“听着，我们黄家的人，谁都不准议论这件事。”在家里黄老板的话好像一道军令，谁敢不从。
对于管家的话，黄老板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凭他多年在江湖上闯荡的经验，他知道此事不会是空穴来风，多半是真实的。只是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如果稍有不慎，说不定自己在朱县的日子会很难混。在朱县黄家的财力虽然不敌朱老爷，但也算排名前列，虽然女婿死了，但毕竟商会会长的头衔还挂在自己头上。
但让黄老板担心的是女婿死后，在暴利的烟土生意上，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和靠山。对于管家提到的“五步蛇”这人，更要命的是黄老板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女婿生前曾在自己耳边说过：每月要向五步蛇进献贩烟土的部分红利，但苦于此事都是女婿和五步蛇在联系，自己从来没有和五步蛇有过来往。
管家还站在那里，黄老板见他没有走，问：“还有什么事？”
“那个朱队长的小日本老婆前几天生了，我们是不是需要送点什么？趁机熟络熟络。我听说，连日本太君都送了礼物。”管家提醒说。
“有这事？好！你给我准备一份大礼。我要亲自送上门。”黄老板一听就感觉机会来了，自己正在愁这件事呢。
五步蛇最近确实很忙，因为朝鲜女人朴香子在日本人医院里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消息传开后，黒木大佐也派人送来了礼品。黒木的礼品就象一颗信号弹，告诉朱县的一些头面人物，朱队长是黒木面前的人。
于是，许多头面人物都开始考虑了，这便衣队的小队长虽然平时自己和他没什么来往，但此人肯定是黒木的红人，得罪不起。于是五步蛇家门口一时变得车水马龙，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连手下的队员们都凑了份子贺喜。
十八花心里虽然酸溜溜，但见这么多人来送贺礼，也只得装出笑脸一起招待客人，谁叫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跟了五步蛇这么多年就没见怀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朱家的后代，再说自己是个大房，生下来那小子以后照样还得叫自己“大妈”。她只能在心里这样平衡自己。
黄老板穿着长袍马卦、带着礼帽、柱着文明杖，后面有提着礼物的跟班出现在五步蛇门前时，五步蛇正送出门一批客人。
他忽然见黄老板登门，心里有些意外。现在黄老板亲自带着贺礼来了，总得接待。中国人的习惯是：拳头不打笑脸。
“朱队长，贺喜！贺喜！喜得麟儿，老夫特来贺喜啊！”黄老板一见五步蛇把文明杖往手臂上一挂抱拳说。
“啊，黄会长，有劳您老还亲自来。请，里面请。”五步蛇也抱拳回礼。
寒暄一番后，黄会长见边上没外人，从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放五步蛇面前说：“这是老朽给小侄的一点小意思，请朱队长笑纳。我希望朱队长和我们黄家以后继续通力合作，一起发财！朱队长宾客如潮，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说完就起身。
黄老板以为五步蛇会假意推辞一番，不料五步蛇当没看见似的。送他到门口时，五步蛇把那包东西塞还给黄老板说：“黄老板，局座不在了，很多东西都会变。原先有的，以后不一定还有。我看在黄会长亲自来我家的份上，也看在我们都是本县本土的份上，我只能说这么多，好自为之吧。以后的如果有得罪黄会长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朱县地面上的东西啊，都是日本皇军所拥有。”五步蛇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转身喊来十八花说：“要变天了，叫王妈快把晒外面的东西收一下！”说完，五步蛇就转身进屋了。
黄老板心里一怔：这姓朱的表现，不合常理，也不合礼仪，里面定有文章。
出门后，黄老板坐在自己的小轿车里，看着手里那包东西，包里有十根金条这可不是小数目。他嘴嚼着五步蛇的话，明显感觉五步蛇话中有话，明显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越想越感觉不对路。
五步蛇说“以后不一定有了”，意味着自己要失去东西，“本县本土”的意思就是大家都是中国人；可怕的是那句“把东西收一下”。难道女婿死了，日本人知道自己在贩烟土要卸磨杀驴？小鬼子杀人如麻，什么事干不出来。老天啊，这五步蛇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看来自己在朱县要有大祸临头了。怪不得朱老爷那老家伙这么聪明，这老不死的居然装病，但自己已经有把柄在日本人手里，装病是不行了，得想一个万全之策避过眼前的大麻烦。
黄老板想到这里，头一阵昏眩，他叫司机把车开慢一点。
朱十二忙完商社的事回到川岛家，他前脚刚进家门，被川岛叫进了书房。
川岛穿着西服，因为身材瘦削，那套西服尽管做工考究，穿在他身上看上去还是有些滑稽。
书房里半拉着窗帘，斑驳的光影照在川岛脸上，看上去很憔悴。他关上门说：“朱桑，有一件很大的事，我要告诉你，因为你的很可靠。”
“我为一定为社长效劳！”朱十二说。
“商会的黄会长因为私下贩卖烟土，皇军要没收他的全部家产，以后我就是朱县的商会会长，商社里的事你要负责大大的。”川岛拍着朱十二的肩膀说。可以说川岛对于这个投靠自己家的副手相当的满意。
如果朱十二任副社长时，愿意接受川岛给他安排的房子，川岛的想法可能又不一样了。朱十二死心塌地地要继续住在川岛家，这是典型的卖身投靠表现，川岛自然对他另眼看待。
“社长，黄会长是个老江湖、老商人，要想全部没收他的财产恐怕很难，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有多少财产。还有现在朱县有这么多银行，存钱时可以用假名，我们根本不可能全部把他的存款查清楚。还有，我们中国人有一个习惯，喜欢在战乱时把现金换成黄货存放。如果皇军要动这位财主，我想，能得到的可能都是一些外围的房地产和流动资金，不会太多。”朱十二刚才听川岛一说，感觉这是一个大事件。师哥他们肯定会插手。这黄老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毕竟是个中国人，中国人的钱财全部让日本人拿走，再用来打中国人，这是谁都不愿意看着发生的事。所以朱十二要说出上面的话，预先埋下伏笔。
川岛听了朱十二的分析，点了点头，他感觉朱十二的分析很有道理，没有哥哥想象的那么简单。从刚才朱桑的头脑中，就明显反映出军人和商人的不同。川岛认为朱十二有不同非凡的商业头脑，这中国人可以大大的利用。
朱十二和川岛在书房谈话时，他们没有想到李春花在门外偷听。因为朱十二开门出来时，李春花端着一盘茶正站在门外。
朱十二表面上好像不在意，心里已经明白：这女人已经偷听了自己和川岛所谈的内容。
老金书记接到日本人要向黄老板开刀的消息后，他感到日本人在变相掠夺和抢劫中国人。
黄会长虽然是个汉奸，罪不可饶，但他的资产毕竟是中国人的。老金考虑地下组织有必要出手，让日本人得到的东西少一点。但如何把这事向黄老板说透道理呢？黄老板会相信日本人的阴谋象一张大网一样把他罩在里面吗？
老金最后决定以书信的方式规劝黄老板。